坐着父亲开的吉普车到Z城报道。那样的山路十分危险,一面是有可能落下石块的石头山,一面是万丈悬崖。
我父亲的驾驶技术超级烂,这是我至今才知道的。现在会想,当初我是怎么坐着那辆安全系数不是很高的吉普车在Z城和小县城之间穿梭的?
我父亲是一名军人。他在一个正团编制的单位干到副团职退休。在当时的我看来,我父亲威严而又陌生,偶尔表现出的慈爱,也让我无法轻易接受。
去Z城最好的高中报到的那一天,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浮云。
我对新学校没有更多期待。我只想着终于摆脱了小县城。那里有着让我不堪回首的一些往事,就像城中间那条不够清澈的河流,有着难言的痛苦无法发泄。
新学校在一个高高的山坡上,学校建得非常气势恢弘,我感觉简直是到了一个十分高级、文明程度很高的地方。学校的生活区和学习区、运动区是分开的,离大门最近的是教学楼、办公楼、实验楼。教学楼一共六层,黄色的瓷砖外墙,清一色的深绿色玻璃,那个建筑很霸气也很现代。办公楼也有五层高,正对着学校的大门,呈扇形,像伸出了双手迎接着来求学的人。实验楼相比之下就显得小巧精致了,那是一个方形的建筑物,有点类似于体育馆之类的场馆。
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路就会抵达食堂和宿舍楼。在林荫路旁边是学校的操场。操场没有完全建好,围墙是一排临时的红砖墙,外面有施工的车辆不知疲倦地发出噪音。操场上既有篮球场也有供踢足球的草坪,还有一排高低杠,规模也算大,规划也算好,只是因为还在施工的原因,显得有些凌乱。
从教学楼沿着林荫路走五分钟就会抵达食堂,这样设计是方便很多刻苦学习的同学可以过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早上离开宿舍便一头扎进教学楼,中午和下午吃饭后便返回教室学习。事实上,我们班的一些同学一天只吃一顿饭,他们来自农村,一天中仅有的一顿午餐还吃得十分矜持,只有一个素菜、馒头之类的。食堂的右侧坐落着学校的宿舍楼,这是整个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宿舍楼靠着山,我时常在夏日的清晨听见山上不知名的鸟在鸣叫。那种鸣叫声很短促,但是断断续续会持续一段时间,我站在宿舍的窗口往山上看,什么也看不见,树木非常茂盛,有时候,会怀疑那种山林里是不是还生活着野兽。
宿舍楼是高低大小不等的一群建筑物。一般一个年级会有一个宿舍楼,分别被命名为一号、二号宿舍楼,我们高中三年都住在五号宿舍楼。这是最里面的一栋宿舍楼。一条用圆形石砖修成的路将整个宿舍区一分为二,女生的宿舍楼就在这条路的左边,男生的宿舍楼与女生遥遥相对。有些住在最外面宿舍的男生会用望远镜观望女生宿舍的情况,他们说看见了一些奇异的风景,而且形容得非常夸张,不过大多数男生只是用木讷的眼神看着他们,在这所高中,全部是尖子生,一般都来自Z城各个县城,成绩都是佼佼者,除了学习,其他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似乎都不太重要。
因为只想着要离开小县城,我并没有要做好离家生活的准备。一开始到Z城,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解脱,我终于不用再面对那里的人和事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崭新的。
在第一个月,我已经感觉到不适应了。我太封闭自己了,不会跟人打交道,不会料理自己的生活,离开家以后,我之前不用担心的所有问题都会跑出来找我麻烦。我不适应,我不喜欢在熄灯后还要说话,更不喜欢自己排着队去打饭吃,十四岁的我有太多不适应新环境的习惯。放学了,我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哭。我想家了,想回到小县城,不管它有多么破碎,我还是想回去。想回到父母身边,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国庆节过后,我父亲又跟我一起到Z城,这次来是为了给我办理转学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回到小县城读高中,我父亲跟小县城最好的高中已经协商好,回去了学费全免。转学的那天中午,我的堂哥和舅舅都跑到学校来了,在他们的一再劝说下,我最后又没有转。我已经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劝说我的。肯定说到了什么升学率啊,教学质量啊,之类的话,不过这些在当时的我听来,没有丝毫意义。反正后来,我哭得很伤心,一边啜泣一边把收拾好地行李放回原地,就这样,我就在这所冷冰冰的高中读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