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怜梅不让镡省岚再管公司的事,镡省岚心理也能疏理得通,但他却不甘心就这样丢掉了叶怜梅,觉得所有都可抛弃,惟有她不能轻易放弃。他和她的接触,在事后还是频繁的,只不过每次见面已没有了以前的那些幻想和冲动,双方都有意又无意识地压制着自己,没有办法,因他和她而造成的死人,两个都是没有思想准备的,因为两个人都绝没往那方面想过,突然发生了,都真正难以接受,而且是给对自己有较大帮助的人造成的离世。大概人一死,过去的所有罪过都可以原谅的。他和她也在心里为讆塽的死在不断地自责着、忏悔着,都在心理说着只要是人都有缺点的话,对离世人的缺点都可原谅或包容的话。镡省岚甚至还抬起头来,淼淼地看过远方,在他的思绪里有着这样的情景出现: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他们都犯过错误,但后来的人们、历史的人们,还不都辩证地分析他们,善待他们吗?世上又有几个人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是光做好事,而没做过一件坏事或亏心事的?一个人做了坏事、亏习事,该否定的否定;而这个人同时又做了许多好事,该肯定的还得肯定,不是吗?现在活着的人,又有多少在做坏事、亏心事,也会有多少人同时又在做善事、好事?唉,人生总有闪亮和暗淡的呀。
“你也别难过了,对于你先生的死,你知道,我也是没想到的,我们都没有想让他那样,而那天那事就那样发生了,令我一辈子都不能忘怀,在这个问题上,我向你表示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否则我一生不能安心。”镡省岚没有别的法子,必须得先解开叶怜梅的心结,他才能有他所希望的进展。
“别说了,也有我的一份罪过,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不那样,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唉,他的运气可真不好,前妻暴病离他而去了,重新找了我,我却又让他就这样死掉了,你说他遭谁惹谁啦?”叶怜梅主要指丈夫的死跟自己的行为有关。
但镡省岚却在心里犯嘀咕:“哼,他那叫罪有应得!他那是应有的报应结果!天下的漂亮女人都给他沾全玩尽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被他糟蹋了!你还为他感到可怜,真是说不清的人性!”嘴上却说:“是啊是啊,都是我们做得不好。”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这活人不能被逝去的人累死不是?将来的生活,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下去,哪怕我们有一千个罪过,有一万次的机会来责怪自己的行为,也还是得活下去,你说是不是?”
“唉!我的命也真硬啊!对对这种事情,我以前可从来没感受过啊,而现在却就这样发生在我身上了,我的心太痛了,我是为我自己感到万分悲痛呢!”叶怜梅自言自语。
“是啊,噢,不!”镡省岚说话无颠三倒四的,缺乏安抚伤感人的逻辑性。
“你别安慰我了,我能控制住我自己。”叶怜梅仍旧木木地说,眼神总盯着一个方向一个物体。
“那,那,那我们的事呢?”镡省岚结巴地说着,他现在已失去许多了,他不想再失去她了,他眼前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得到她。
“我们?你真会开玩笑!”叶怜梅突然转过脸来,恶劣地对他说,她的目光着实给镡省岚吓了一跳。
“那,那,那你过去对——我都是——?”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任何人都不能想尽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我那时就是如此,现在情形不一样了,你就收心吧,我们不可能了。”叶怜梅的话就是硬硬的,硬得象块石头。
“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你非要为你将来的生活背负上沉重的天石吗?我觉得不管从你的容貌,你的学识,你的才华,到你的精神,你都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的,难道你没感觉出来吗?”
“感觉?没有!我现在算是懂了,以前有人对我说过,说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能过完一辈子,那时我还不相信,觉得这样的话说得太傻太冲动太悲观,可我现在却感受到了,人生本就那么回事儿,一口气断了,一切就都不存在了。讲起来人死了还有灵魂,可活着的人有谁看见了那个东西?有谁曾感受过魂灵的存在和魂灵的幸福?死后人的魂灵,它还能有奢望吗?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虚的,只有真正活着的人才是真实的,活着才是真的呀!所以,活着的人要好好地活着,不要去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那样自己的心灵也不会得到安宁,试想,别人又没碍着你的事儿,你为什么要对他那样?难道他遭你惹你了吗?世上有多少的人都是负心汉,都恩将仇报啊!人的心哪,真是太狠毒了!死了都告慰不了自己的灵魂!”叶怜梅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看来,我可不可以这样猜测,你是心意已决了?”镡省岚悲悲地说。
“准确地说,我是心意已冷,如果你硬要我说什么的话,那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过去我对你那样我感到非常地抱歉,不过,这件事情是我们双方的事情,而且我认为你的原因是占了一大部分的,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你硬是不听不想,硬要那样,所以你不能要我承担主要责任,再所以我也不能对你作出任何补偿。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之间并有什么不可收拾的残局,大家都很好,从此就不谈这事儿了,也就都还回原来的自己吧,这对我而言可是最大的幸事!”
“你都弄得我从此心灰意冷的了!唉,女人的心怎么这么冷酷无情!”镡省岚想用最后的语言去刺激一下这位女人。
“不是我非要这样决定的,事已至此,如果我还要坚持下去的话,那就太不道德了,太不仁义了,我不道德、不仁义,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人都是要脸的啊!”
镡省岚听了叶怜梅的这句话,更是彻底地失望了。“那,那我将怎么制自己于死地而后生呢?”
“我相信你的聪明、你的智慧、你的能力,相信你也是个善良而又通情达理的人,你自会好起来的。”
“我又能干什么呢?唉!”镡省岚脑子里装的东西是多的,他现在知道和叶怜梅的关系已不能挽回,只得立即另作打算,他说这话是有意图的。
“你别想再行进入公司,我是不会答应的。”叶怜梅可是个聪明的人,一听便知其意。
“从这个角度讲,你更狠心,你让我什么都失去了,难道你这算是仁义吗?”
“不管你给我下什么样的定义,我都不会答应两件事,一件是你和我的关系再发展,一件是你再行进入我们公司工作。”
“你真是把我逼上绝路啦!”镡省岚用话意逼着叶怜梅。
“其实你的人生前景是很广阔的,我这只不过是一棵树而已。”叶怜梅顿了片刻,又突然对他说:“对了,你长这么大以来,你最想干的是什么事呀?”
“干什么?你又不指望支持我,你管我干什么事去?”
“你今后完全可以按自己恒久以来的意愿做事嘛,你说说看,你想要做成什么事?”
“你想要支持我一点吗?”
“你的理想实现起来很困难吗?需要多少?”
“不多,我只想开个音乐酒吧,哪怕房子是租的。”
“在哪儿?”
“我还能在哪儿!现在已是别无选择了。”
“在我们的镇上?”
“惟一候选地。”
“你估计需要多少?”
“我还不懂行情,要等我去努力争取之后才能告诉你。”
“这样吧,我支持你数目的一半,你看怎么样?但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不得对我撒谎。”
“我哪敢哪。”
“好吧,你走吧,等事情差不多了,需要钱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讲,我尽量帮助你。”
镡省岚怏怏地离开了讆家,他甚至有些愤怒,有些憎恨,但一切都已于事无补,只能作罢。真正让他高兴的是,他最终还是争取到了一点东西,这样他想在镇上租个房子搞一个音乐酒吧就有可能了,否则他想买房子开音乐酒吧的举动会让别人吃惊的,因为他并不是有钱人,而离开公司之后竟能开起这个,自然会有人说三点四,现在,他终于舒心顺意了。他先是想租房子,等过一年两年再把房子给买下来,那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他的钱的来路了,而是认为那些买房子的钱全是挣来的,无可指责,无可厚非。
镡省岚的音乐酒吧很快就开成了,终于遂了他的所愿。在他为酒吧开张而忙了一整天后,晚上,他就在酒吧里睡着了。他竟做起了一个梦,这个梦是与希腊神话有着相似情景的。他梦见每个来他吧的人如糖稀一般,坍了鼻子,歪了嘴巴,全身慢慢地软软地肢解了,面目全非,没了直立行走的人的模样,人并不成了人的样子的情景,在这个情景中,人人都变了,变怪了,变丑了,变没了,每个人从脸开始,肉变成了越来越长的似黏黏的稠糖一样,往下滴往下拖,由脸到手再到脚,只不一会儿,所有的人就都瘫了,真正地没了。他在梦中,也做到了自己在慢慢地消失,在不停地肢解,他简直吓坏了,浑身哆嗦着醒了过来,醒来后,发现自己一身冷汗。之后,他想了好多好多,好久好久。再后来,他把这些想法,这些认识,这些感受,都揉碎在音乐里,揉碎在弹琴中,那陶醉在音乐之中的每一个举动,都有人生的省悟绝对参杂,就象一阵风把山里的雾气渐渐吹没了一样,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一些东西。他为此而变得有些懊恼,认为浪费了宝贵的人生一段光景。他搞得很红火的时候,又想到了讆青丝,这一次,他是更注重这位可爱的小女孩了,非常认真地教着她,几乎用尽全力在辅导、引导着她,使得青丝在各方面的确进步很大很快,没有多久,她的水平就和他差不多了。青丝后来也边上学边省下一切时间帮助镡省岚的音乐酒吧事业。镡省岚在做的过程中,他体味到了,艺术之所以是艺术,而不是俗之又俗的人心,就在于艺术的魅力;而魅力就是艺术的灵魂,就是艺术的生命,艺术的生命在于灵魂。
小镇的情景显得非常地热闹而现代,说起来也真要记上镡省岚的音乐酒吧一功的。
这里还要略提一件事,那就是青丝、青灺和百克还是经常去看望住在城里的牛奶奶。牛妈也老了,身体可以说大不如从前了,行为有些迟缓,说话也没有以前利索了。不过,叶怜梅在打电话跟她说讆塽已发生车祸死掉的时候,牛妈已无心再恨此事了,只是简单地一笑了之,叶怜梅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对于殳遨,他的心,在没有得到彻底寄托的时候,是不会安分一刻的。他先是想道:“现在国家对怎样种好粮田是非常地重视的,我何不往这方面想想呢?其实说起来,我还真有非常的泥土情结,我喜欢亲近泥土,我常常被泥土的气息沁着心脾,而那样我就会感到非常地舒爽,觉得一切皆可抛,惟有泥土才是最重要。而且,泥土是自然的主要征象物,亲近泥土,就是亲近自然,人是自然的产物,自然也是土的产物,从土里来最终又到土里去,这是多么地美妙啊,这难道不符合我有生以来的所愿吗?‘革’、‘土’成‘鞋’,没有土,没有脚踏实地,没有坚定的信念,只会幻想,或只去泄气和打击,美好的愿望怎能实现呢?美好的未来又由谁去创造呢?”“人啊,你真脆弱,你弱不经风。泥土啊,你为什么这么重要?我为什么要依你而存?空气啊,你为什么这么神奇?让我离你不而行!水啊,我的身体为什么要你来定夺?精神啊,你又是什么?我们人类为什么离开你便不行呢?你无形又无声无息,你是宝盒还是磨幻?钱啦,你是什么?你可不象精神,你是可触可摸的,你真地有这么重要吗?我们人为什么也都非要你不可呢?”“我是否真要向农民承包大片的土地或废荒地去大面积耕种一番呢?”“不过,那也不是简单的事,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更需要的是种植技术,没有得力、到位的管理,最终肯定是要失败的,这我应该能够想象得到的啊!”
殳遨现在能和吴忧老人经常在一起了,令殳遨难忘的吴忧的一些话,在殳遨独处的时候,还经常萦绕在耳边,比如:“长江万古不断流,黄河咆哮永不止。”、“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少见百岁人。”、“心气难容大社会,怎会凭添百年寿?”、“如遇人生不快事,不妨把身立于外。”,等等等等,都让殳遨有着无尽的想象。吴忧的有些话更是让殳遨难以抑制住自己。吴忧曾对他直接地说:“要想人生有意义,就必须要把自己与国家、与社会、与人类联系在一起,必须要与人类和社会的大目标、大方向保持一致起来,必须要加入到社会发展的大潮中去,要与人类打成一片,甚至要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精神和生命,为社会和人类的进步挥发出生命的火花,尽量放出人应有的光芒,哪怕是人生的最后一道光环。在具体的生活中,你面对真义要勇于向前,不可畏缩,要敢于向一切艰难困苦挑战。”殳遨听了这样的话,顿觉自己渺小起来,他感到惭愧难当,他有时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感召力,现在都不复存在了,那样的磁性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就象别人对他感召力的认可是无声无息地存在一样,他觉得现在已没有了能够虏掠别人的心的优势了。他觉得他学了这么多年,思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在思想上如此滞钝呢?他震动了!“象我这样能找到或悟出人生真义来吗?怪不得活得这么盲目,这么痛苦,原来在思想的根底上就出了问题!”于是,他断然得出:“一个人要想活得有意义,就必须要一心为公,就要为社会为国家服务,为人类实体和精神的双重存在而殚精竭虑。”
殳遨的思想还是有点飘忽不定的,这是长期以来形成的特点。他刚想着承包土地的事,在回想完吴忧老人的话后,又改变了一时的兴奋。“不行,承包或开垦,总感到重要的还是在为自己谋私利,对贫苦人没有太明显的好处。我必须要做真真切切的事,做能见实效的事,做同时对大家有益的事,这才是我现在心里想尽快达到的目的和效果。”“对,祖国大西北的前景不可限量,而那里现在最需要的就要数人才了,我何不去到那儿去干一番事业呢?我要让我的思想、语言和行为全部到位,我再也不能耽搁一刻了。”“看我现在多软弱,多无能,活得多没劲!本来纵身入水想去救别人的,结果倒弄得很尴尬,还要别人去救自己,还要拿出吴忧的那个布包,我真是太让自己失望了,我简直愚蠢极了,我为什么就没有能力?!为什么就早没感觉到?!社会的大熔炉其实是多么地需要我啊!我怎么会这样无味地活着呢!我要跳入大熔炉去把自己煅烧,能为别人为后人奉献掉自己的生命,那才是我活得最有价值的体现啊。”“现在想想,吴忧老人的那个布包,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破布包,而简直是一个魔包,用她可以看到和领悟好多东西啊。”
感到奇怪的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殳遨也做梦了,梦的内容与镡省岚的很相似,只不过殳遨所梦见的情景是本土化的。他在惝恍中梦见了女娲抟土造人时遭遇风雨前后的情景。女娲开始捏造的那些个泥人,经狂风暴雨一吹打,就都软了、瘫了,也就是即使留有一点那也不成人样了,经不住风吹雨打的了,一会儿就全不见了人形。这阵风雨,简直冲垮了女娲的信心和希望,变得一筹莫展。后来,一阵风雨过后,阳光出来了,而那些散了架的,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的泥人,重又慢慢按原来的形状恢复了出来,全都恢复了人形的模样,个个在大地上安闲地晒着太阳,汲取着太阳的温暖,个个都相互幸福地微笑着、祝福着、祈祷着,天下显得非常地安谧、祥和和快乐。殳遨是在梦中笑着醒来的,虽然也是由梦的开始时的害怕慢慢转变过来的,但还是极为幸福地微笑着醒了来。
殳遨由梦中醒来的时候,的确很兴奋,他刚坐起身来,就高兴地抓起电话打给了殳珏,殳珏还在单位上班,他是打到单位去的。
“喂,是哥你吗?你现在一定感觉不错吧?对,你就该如此的,你就该呈现这样的状态的,看这不是蛮好的吗?何苦要去思绪万千的,人生百味难尝尽,不可枉费你生命。”殳珏听出了殳遨的声音,还没等到殳遨开口,就狮子大开口起来。
“瞧你殳珏,整日就知道对我劝教,好象我从来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好了,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给你去电话,也只是想与你说件事,我马上又想走了,噢,对不起,又让你失望和痛苦了,可惜没办法,我天生就如此的命,谁想改还真难!我是想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把东西好好收拾收拾,我准备回去取了后就走。”
“你想得太美了!你不听我的劝解,还要我帮你做事,你倒真牛气!再说了,你就是走,那也没有什么可急的,难道你就急得不行了?真是心浮气躁,无可救药!”
“好好,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回家解决吧,好,再见。”殳遨说着就挂断了电话,令殳珏在电话的另一头愣头愣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