讆塽从殳遨住处离开后，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去了公司。到了公司，把车子开进了拉链厂大院里，停在公司办公楼下。之后，把车的后盖掀了起来。
这时候，镡省岚几个恰巧都不在院里。
佟天见讆经理把车开了进来，就从车间门出了来，笑着走向讆塽。
“呀，讆总经理整天在外忙事，难得来公司里一趟，你是公司大员，倒成了稀客了，我真羡慕你，讆经理。”其实佟天知道讆塽整日都在忙些什么，讆塽的事，对他熟悉的人要说不知道，那就是怪事一桩。
“说哪儿的话，不过，是挺忙的。这不，我就是回来有事儿的。”
“看讆经理把车子的后盖打开来，我就知道你有事儿，要不怎会兴冲冲的呢？是讆经理有什么大喜事儿吧？”
“你说地对，来，快来帮帮我的忙，帮我把楼上那台电脑拆了搬下来放进车子里。”
“怎么，是您要玩吗？没看出来，讆经理您是越活越年轻，倒玩起这新鲜玩艺儿，我更羡慕您啦，哎，相比你们这些领军人物，我们简直就是废物一个了，真是感到惭愧得很呐。”边说边跟着讆塽上楼梯。
“哎呀，佟天，你真啰嗦，我哪有那闲心，我才不会劳那样的神呢，我还嫌时间不够用，就是再高级的东西也与我无缘，你就跟来帮忙搬吧。”
“噢，不是您自己要玩呀，那是谁要啊？”
“是你们的前任经理，你不会忘记他了吧？”
“那个文弱书生？他，他——。”
“噢？你一直都认为他是文弱的吗？”讆塽走完台阶到二楼楼道时，回头不经意地问道。
“当然啦，经理，凡是有书生气的人都文弱得很，当然，殳经理他给人看起来更弱呢。”
“那你看到的就是假象，更说明你的观察力不行，其实他的心气硬得很呐，而且很有理想性，又有智慧性，意志非常地坚定，想做什么就一直坚持着，可不象现在的许多人呢，他能不顾金钱的利益就离开我们，而去那样溜趟去，你说当今谁会那样做呢？我看惟有他能做到。”讆塽叫佟天开那间存放电脑的门，他根本没想到要问问镡省岚他们是否在办公室里。佟天从镡省岚办公室的墙壁上取下挂在那儿的一串钥匙，找出要开的那一把来，接着刚才的话说：
“经理您也向着他呀！”
“对啊，好象你根本不赞成他的做法似的，有这回事吗？”
“哦，不敢不敢，凡是经理您向着的事情，我佟天绝不打悖理的。”
“真的吗？哈哈，真有你的，来，快看看，帮我拆了它，然后慢慢把它运下去。”
“好的，我来我来，讆经理您请不要动手，这种事有我一个人干就行了，哪劳烦您大驾呐。”
“好吧，那就慢点儿，别弄坏了，我可一点也不懂，如果坏了，倒是要把好事办糟的。”
“不会的。哎，不过，讆经理，您对殳经理他那么好，不会是帮他取得成功吧？”
“怎么啦，不成功就不能帮他的忙吗？”
“噢，不是，我是想说，象他那样的思想，特别是那样的状态，我可认为是要不得的。”
“为什么呀？”
“经理您别见怪，我只是小人物的想法，上不了台面的，说了您还会小瞧我，我可不愿说。”佟天一边拆着电源线、电缆线，一边搬移着组件。
“瞧你说的，我难道就那样小气吗？”
“哦，不不，您当然不！”
“那又是为什么呢？”
“嗯，依我的看法是这样的，经理您想啊，现在还有谁会如此傻，想那样的事，做那样的事，简直逆社会潮流而行，当今社会谁还会靠纯真和天真去做事？就是靠，想成功也是不可能的事，现在人只有靠权、钱、利，靠关系去成事，殳经理他呀，想成功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说白了就是，仅凭一只胳膊，怎能改变得了大千世界的思想和行为？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嘛。”
“对，其实我也从来不赞成他的想法和做法，我呀，我实在是极赞成他的那份执着，自己想做的，就别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能享受的只有自己，而别人不会有他那样感受的。”
“瞧，经理，我说我小气了不是，我的心眼永远比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小得很呐。不过，我觉得我这样，可能跟现在社会的环境也不无关系的。”
“你说我们现在的环境不尽人意？哦，新鲜，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当然啰，如果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想念那鬼‘圣灵’；如果好了，社会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贪污腐败分子了，也不会有不知有多少的缺少良心的人了，哦，瞧我这德性，我哪配说这样的话！”佟天说完就捂起了嘴，因为他已顾及到了自己经理的生活特点。
“佟天，你以前好象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仇恨呀？”
“经理，您就只当我没说，我说我多嘴的，经理，我忙了，不跟您说了。”佟天是有想法的，镡省岚的偏爱，是导致他心理更为不平衡的主要因素；而且刚才听说到了殳遨，殳遨可能又要来到他的生活里；还有，他一直有密事要向讆经理汇报的，他在等着时机成熟，可现在又不知道是不是成熟的时机。
“不，佟天，我知道，你要是有话呀，不说出来不痛快，你现在最好还是说了的好，要不然，我也的确是少有机会跟你说话的，你说呢？”
“说——说，说什么呢？说起来，这些事其实跟我没有多大干系，只是我看得有些不顺眼罢了。”
“快说，到底什么事？”
“讆经理，您一直待我那么好，我有些话、有些事我不告诉您，那就是我对不起您待我的好。”
“这就对了，快说吧，你好象话里有话！”
“这里的事啊，因为您是来得少，所以您是不知道——。”
“公司里怎么啦？我看挺好的嘛。”
“好？您看到的只是表面，噢，不，我还是不说的好，要说呀，讆经理，我只想用社会上的一句话说。”佟天突然觉得，好象时机还没有成熟，暂时还不能向讆塽透漏更多的东西，于是想收话。
“什么话？”讆塽此时的眼已变得直了起来。
“叫什么？噢，叫‘谁是流氓我爱谁，我是流氓我怕谁’来着。”
“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因不明白佟天的话，眼神里又透射出很深的疑惑。
“您以后就会慢慢知道的，嗯，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佟天看到讆塽的状态，顿时感到有点后怕，想稳住他，转弯说。
“不说也罢，我本来就不想多烦多少事，我懒得烦，我的时间可是贵得很，我的精力也有限，我要的就是一身轻松，‘思多血气衰’，这话不假，我的确不愿意那样。好了，快把它们搬下去吧，包括电脑桌台。”
“好的，桌子等我把电脑搬下去了再来拆，讆经理，您还是去歇歇吧，您成天忙得也够累的哩。”
“那你快点，我去隔壁办公室里坐坐，好了就叫我。”
根据讆塽的判断，佟天的神态，绝非一般的事能挤弄得来。讆塽虽然那样说，而且也的确符合他的一些特性，但近些日子的事，好象一下子把他弄老了许多，真地不再如以前那样满脑子成日里都是女色了，反而被除此之外的许多事情占据着，即使兴奋中也透着失意和叹息。
佟天将电脑、打印机和桌子全部装进了车子，然后叫了讆塽。讆塽只是应付地嗯了一声，随后就下楼开车离开了公司院门。他不在状态地把车又开到了那河边，好象他的忧愁必定要在那河边消解似的，但也的确，他的丑和恶，被那善良的风吹走了大半，每次离开河道时，心情都会变得好许多。
第二天，讆塽真地把完整的一套电脑送到了殳遨的住处。不过，他已没有了昨日的兴奋劲头。
“喂，殳老弟，条件提供给你了，就看你怎样唱戏啰？以后我就要在期待中看你的表现啦，我相信能看到你成功后喜悦表情的。”
“你呀，要这样说，那真是太给我压力了，我也还真不知道这‘八’字的第一撇要怎样写的呢，当然，我既然决定这样下去，那我一定会努力一番的，不管如何，不努力一番我是不会作罢的，毕竟这也是我多年来的心愿嘛。我惟一对自己感到担心的是，可能我的理想国是太理想化了，很难被我建造好，到时候可能会让你失望的，那时你不会太介意吧。”
“介意不介意都谈不上，因为我只是愿意提供给你帮助而已，我可并不是拿物与你的思想和你的成果来交换的，我一点都没想过，但我愿意看到朋友的成功，这才是我最大的快乐，你说是吧？”
“那太感谢你啦，也太感激你啦，看，你要是比我想象更为美好的人就好呐。”
“噢？我可否从你的这句话中理解出两层意思来呢？一是我还有美好存在，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感到真高兴，因为我一直不屑于别人对我的说三道四，好象我从来都是一无是处，简直睁眼说瞎话，世上又哪有他们所想象的完美的人种存在呢？简直莫名其妙！这二是呀，我是听出来了，你是终于表达出了你对我的真正看法，你说我是不美好，对你话的这方面理解，其实我以前就已表白过，人与人对问题的认知或看法是不会完全一样的，敌我本来就是相对的，对谁有利就是好，对谁不利就是坏，而且现在不知有多少人都以自我为中心，以一己之利在打转，判断事物的标准当然不可能等同，如果要求苛刻的话，我看人人都是坏人的，不知道我的话，象你这样与众不同的人能否理解或者接受，总之，你出去这么长时间，应该对有些事有自己的理解的，你说是不是？”
“我也还一时说不清，我只能说，如果我以后成功了，你再从我的成果中去品尝吧。”
“好，这样很好，我们就还留着悬念，我们都在期待和希望中过着，这比什么都好。”
“就是就是，我们就一起期待吧，一切都会有结果的。对了，我有一个想法，不知经理大人能否应答我？”
“什么事？”
“我回来了，公司里的主要同事，我觉得我与他们的感情都很深厚，所以我想过一段时间请他们聚一聚，聊一聊，想多接触多了解一些事情或者人世冷暖，这样对我开文字作坊也会有好处的，你说是吧，讆经理？”
“是的，这事不用烦，到时候通知一声就行了，聚餐的钱我来出。对，我从银行里提了一些钱来，先放一部分在你这儿，看，够用了吧。”
殳遨接过钱，看了一眼，连忙答说：“够了够了，你太客气了，我若不成功都对不起您呐。”
“快别这样说，我这人穷得只剩了两样东西。”
“两样什么东西？”殳遨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快乐和钱呗，而且我还觉得，我的快乐和你的精神还是相通的呢。”
“啊？哦，我的快乐可不能象你认为的那样。”
“这有什么不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做也是在别人愿意的情况下，我可不是强迫的，而且也是各取所需嘛。”
“不，在这方面，我从来都不赞成你的做法，过去我一直认为我的思想还比较嫩，对社会、对人类、对事理都还理解不够，就是现在也是如此，所以我还是暂不愿和你争论。和你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以来，我知道，即使我说了，你也不会赞同我，接受我的建议和意见，我要说是忠告，你可能更会对我生气，这我都能理解你。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就象你对我说的那样，其实你的公司是个很好的舞台，你为何不一心一意把心思花在公司发展上呢？说起来，你已这么大岁数了，想象真是让人不好理解你这个人，反正我是思考了多次，就是得到不答案的。”
“对，你说得都对，我听得也高兴。好了，不多说了，说到这里我还算满意，否则再多听的话，我真要生气啦，哈哈哈。”
“不说也罢。噢，还有一个情况，在那天聚会的时候，我还想把你不太满意的吴忧老人找来一起聚聚谈谈，你不会反对吧。”
“他吗，我看这样吧，我真是不太愿意见到他，见到了，不说堵得慌，反正也乐不起来，那干脆我避开，你们聚，我快乐我的去，对，就这样。”
“你看来是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也罢，言下之意，聚会就要等到我把吴忧老人找到才会进行，你同意吗？”
“你自己的事，怎会问我同意不同意，殳老弟啊，这就是我现在想说的话，你呀，从现在起就要自己多拿主意，不要什么事都还是犹豫不决，什么事都要向别人征求意见，什么事都要由别人来替你作主，要知道，没有主见的人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你可不能不这样想的。”
“是的，我也感觉我一直是优柔寡断型的，连我自己也感到挺难成气候，就不要说别人看我时的难受了，我以后的确是要把‘看上去的我’彻底改变一下的，否则太为难也对不起我的一生了。”
“就是嘛，早清楚这方面的道理不就得了吗？哪要出去走一遭呀，弄得没有饭食支撑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出现，实在不象有朝气的当代青年大学生！好了，我走了，我最不愿意的就是长时间窝于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感到很难受，我走了，有事打电话，我会及时帮助你的，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都起作用，你就放心吧。对了，电脑我不懂，你是行家，你自己装吧，装好了，可不要再耽误时间，赶快做起来，时间不等人啦，年轻时期一晃就过去了，不要留下遗憾给自己，就这样，再见。”讆塽被心里的事烦着呢，佟天说的半截话和神态，就象幽灵一样，在他的心里总是忽隐忽现，他感觉到了不舒服，根本不会长久坐住。
“谢谢你的支持和关心，就不远送，你一路好走。”殳遨说着，讆塽已迈出门走到了楼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