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梅变得比往常沉静了，在王闲云和夏雪面前多少显出一些冷淡来。王闲云以为小梅把精力转到了党书男身上，也就不大在意。
小梅这段时间和党书男的关系的确在突飞猛进。短短的两个月内，两个人的感情直线发展，直到小梅把自己的身体主动交给了他，把两个人的感情推向了高潮。
小梅把自己交给党书男以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绷紧的弦一下子松弛下来。
积蓄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她终于可以塑造另外一个男人了。
小梅鼓励党书男好好写作，争取将来能够超越王闲云。
党书男自己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念头无所谓可耻。王闲云和吴东豪都曾鼓励过他，好好学习，努力写作，争取写出一部大作品，写出一部能够进入文学史的好作品。
党书男最现实的目标就是超越王闲云。
但党书男明白，超越自己的导师并不容易。
王闲云的长篇小说《多事之秋》已经被几位评论家推荐为这一届的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品，如果能够获奖，也就意味着王闲云进入了中国文坛的顶级一族。
茅盾文学奖是中国文学的最高奖，比这个奖还高的荣誉只有诺贝尔文学奖了。自己的导师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档次，已经成为一座难以逾越的文学高峰和重镇，想超越不用说是难上加难。
党书男想走一条捷径。
党书男知道当今文学界有许多泡沫作品，这些泡沫能在一夜之间在中国大地走红，完全是市场操作得好。
你别小看了市场操作，没有它，就是王闲云这样的实力作家的作品也很难说能做到家喻户晓。
市场操作能够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学新人一夜之间超越所有的实力名家。通过市场操作，也能让一部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的作品在短时间内的销售量超过所有名家作品的总和。
党书男就瞄准了市场操作这个法宝。
小梅也鼓励他这样做。
党书男清楚，市场操作这个境界并不是随便什么作品就可以达到的，进入市场操作需要很好的市场资质。在没有足够金钱的情况下，只有依靠自己的作品说话。而综观那些浮出水面的畅销作品，没有一部不是主动迎合市场需要的，所以，这种作品并不好写。但如果想出名，舍此别无其他捷径。
无论怎么说，首先要有作品。
在小梅的鼓动下，党书男偷偷开始了一部畅销书的写作。
小梅大概想不到，自己正在试图塑造男友党书男，而塑造的参照标准却是王闲云。
2
王闲云接到李文海打来的电话，问王闲云看过今天的报纸没有？
王闲云一头雾水地说，看什么？你知道我一向不大看报纸的，有什么情况？
李文海说美女作家周轻盈最近在国外出版了一本小说，中译本也由国内一家权威出版社出版，她最近要到省城来签名售书。
王闲云说这有什么呀？不是很正常吗？
他尽量以一种非常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王闲云担心李文海听出自己内心里面的厌恶和烦躁。
他这是欲盖弥彰。
王闲云和周轻盈当年的那点风流韵事整个文坛都知道，李文海作为知根知底的老朋友，怎么会不懂王闲云的心思？
但李文海又不能点破，他轻描淡写地笑笑，有意无意地说了句：作协刘英祺主席说想给周轻盈开个作品首发式暨长篇小说研讨会，省作协创作联络部正在张罗这事呢。
王闲云愣了半天，半信半疑地说有这事？
王闲云没想到省作协给自己当年培养的美女作家周轻盈开首发式，给她这样的作家弄这么大的动静，省作协也不嫌丢人？
李文海说你现在心思不在作协，有些事情只是通报一声，估计这事刘英祺张罗得差不多了。
王闲云不便再说什么，和李文海闲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王闲云就去了刘晓明的办公室，他那里有本城的晚报。
在路上碰到了刚刚给学生上完课的夏雪，夏雪看到王闲云急匆匆赶路的样子，问了句：干什么去？今天的菜买了吗？
王闲云说菜早买过了，我到刘晓明办公室看看报纸。
夏雪说什么时候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我包里有本城的晚报，你看不看？
是今天的吗？王闲云问。
是的，我带回家给你看的，我看见上面正在宣传一个女作家，是文坛前几年骂过的周轻盈。
王闲云和周轻盈的事情，夏雪是知道的。倒不是王闲云说过，作为现当代文学的女博士，当年的这个文坛趣事她当然了如指掌。
夏雪给王闲云留了点面子，王闲云脸色依然灰暗。他从夏雪手中接过报纸，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报纸卷起来，说到家里再看吧。
两个人回到家，夏雪去了厨房。
王闲云问：要我帮忙吗？
夏雪说，你去看报纸吧，我一个人就行。
王闲云去了书房，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果然，报纸的头版就是一幅巨大的美女照，占了大约四分之一个版面。
照片下面有一行醒目的标题：当年美女作家今日卷土重来，离异少妇周轻盈又掀文坛狂潮。
这个标题让王闲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说上半句还有些道理的话，那下半句是什么意思？
他匆匆浏览了占了整整两个版面的报道以后，终于知道了标题的含义。
原来美女作家周轻盈这次不但带来了大胆前卫的新作，还对外郑重声明自己已经和著名旅美艺术家詹姆斯林分道扬镳。分道扬镳的理由是詹姆斯林太放荡，而且对中国没有深厚的感情，为了体现自己的爱国情操，周轻盈毅然和他离婚。
王闲云知道这肯定又是周轻盈的恶意炒作。他太了解周轻盈了，她永远都不会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整篇报道全是有关周轻盈的婚姻和隐私，涉及到她的新作品的介绍几乎没有。王闲云知道这就是当今报纸的特色，低俗庸俗加恶俗。
即使报纸上没有介绍，王闲云也能猜出来周轻盈这一次的新作肯定不会跳出从前的影子。
除了性和暴力，她大概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报道最后还不忘做了个广告：明天上午10点省作协将在新华书店召开美女作家周轻盈作品首发式。
果然，吃午饭的时候，王闲云接到省作协创作联络部的通知，说明天在新华书店有个作品首发式，你有没有时间参加？
王闲云沉吟了半天，想一口回绝。
夏雪问了句：是省作协的通知吗？我看你还是去吧，我明天没有课，陪你去看看。
王闲云听夏雪这么一说，就应承了下来，说明天准时。
创作联络部的人大概以为王闲云不会应允，听到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吃惊了，不冷不热地挂了电话。
王闲云的心情有些黯淡，刚才还有些食欲的他现在没有了一点胃口。
夏雪说，怎么了，闲云？这事还值得郁闷啊？现在的文坛就这样，你以为还是从前那么严肃啊。
王闲云摆摆手，说不是，文坛的情况我了解，乌七八糟我倒是能接受。刚才创联部的电话有些不对，好像不大欢迎我去似的，可我好歹还是作协副主席啊，这个刘英祺太过分了吧！
夏雪说，你是不是觉得给周轻盈开研讨会事先没有和你商量？
王闲云说，也不是，我现在不在那里了，商不商量倒是无所谓。
夏雪开始收拾碗筷，说那不就得了，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王闲云起身给自己泡了杯茶，轻轻叹了口气：都说人走茶凉，现在人还没走呢茶就他奶奶的凉了！
王闲云一般是不会骂人的，夏雪听他说出了脏话，知道王闲云肚子里有气，就默不作声地去厨房刷碗了。
3
第二天上午10点，王闲云和夏雪准点到达新华书店。
那里简单地摆了几张桌子，已经聚集了作协的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头头脑脑，有几个搞文学评论的名角也郑重其事地坐在那里。
王闲云毕竟是省作协的重量级人物，除了没有到场的刘英祺外，大家都主动过来和王闲云打招呼。
自从王闲云到了师范大学以后，作协的这些同僚已经好久不见了。作为文学圈子里的领军人物，王闲云内心里是希望能够经常和他们交流交流的。
对于王闲云来讲，今天的场合有些特殊，但看见了这些同僚以后，浑身顿时轻松起来了。
李文海告诉王闲云，首发式经刘英棋授意由创联部发起，听说很简单，原先打算开研讨会的，后来有几个人表示反对，就取消了，今天只是个简单仪式。
王闲云点点头，心里一阵快意。我说嘛，一个小美女作家，怎么能值得作协如此器重！开个首发式，周轻盈的面子已经很足了。
王闲云大概忘记了当年自己也曾经“器重”过周轻盈，在小城还正儿八经地给她开过研讨会呢！
刘英祺来了，坐着省作协刚买的桑塔那装腔作势地来了。王闲云知道刘英祺喜欢显摆，都快六十岁的人了，马上就退居二线了，也没几天风光了。
从桑塔那里钻出了刘英祺和周轻盈，两人一前一后朝主席台走来。
王闲云有些奇怪，刘英祺看上去怎么和周轻盈如此亲密？转身问问李文海，李文海附在王闲云的耳朵上说，听说周轻盈认刘英祺作干爹了。
王闲云一阵恶心，这个周轻盈，太不要脸了吧！他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坐在旁边的夏雪捏捏他的手，小声说：不要太激动了！
王闲云听出夏雪话里有话，心里想：夏雪不会以为我对周轻盈还有些意思吧？这可冤枉我了。
周轻盈变了，和三年前大不一样了。她身上不但已经没有了一点清纯气息，而且有点显老，才三十岁左右她的身体已经表现出臃肿来。
她没有了当年的神气，也没有了和艺术家在一起的飞扬跋扈。这个女人，好像这几年过得并不是多么滋润。
在夏雪看来，眼前的这位所谓美女作家已经是明日黄花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还有几分姿色的，但现在的周轻盈的确是和美女这个称呼无缘了。报纸上的那些报道简直就是对她的讽刺。
周轻盈显然注意到了主席台上的那张熟悉的面孔。这几年的时光在王闲云身上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他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她一一和主席台上的名角们握手，到了王闲云这里，大家都把目光投射到两个人身上。周轻盈极力装出一副自然轻松的样子来，平静地说：谢谢王老师光临支持。
王闲云笑笑，点点头。指指身边的夏雪，介绍说，我的爱人，夏雪，搞文学研究的博士。
夏雪很大方地伸出了手，周轻盈略作犹疑之后，伸出手来，说感谢光临！
夏雪说，久仰大名，今日方得一见。
王闲云知道两个女人在较劲，不易察觉地笑笑。
仪式很简单，主持人介绍了出席首发式的贵宾，作协主席刘英祺简单讲话，周轻盈作了答谢词。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
王闲云知道这主要是做给媒体看的，周轻盈要的是媒体宣传，并不是什么研讨。
现场围观了不少的观众，看起来美女作家这个称号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
仪式结束后，周轻盈现场签名售书。参加首发式的所有来宾均得到了周轻盈的签名本，王闲云随手翻看了几页小说，摇摇头，对夏雪说，不行，全是泡沫。
夏雪笑笑，说回去翻翻，人家毕竟是出道好几年了，再说当年的基础那么好，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王闲云笑，知道老婆在挖苦自己呢。
首发式之后省作协安排了饭局，王闲云不想和刘英祺他们掺和，和夏雪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起身离开了。
李文海跟了出来，拉住王闲云的胳膊说，一直想请你和嫂子吃顿饭，今天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跟我到香格里拉大酒店去。
王闲云说怎么，最近发横财了？
李文海笑，说横财发不了，稿费倒有不少。走吧，香格里拉离这很近。
夏雪说，你不参加周作家的筵席了？
李文海说，狗屁筵席，刘英祺拿着省作协的那点经费送人情，什么德行！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香格里拉，进了一个小包间，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鬼。王闲云叮嘱李文海简单一点，咱们主要是唠嗑。
三杯酒下肚，李文海的话就多起来。他这个人一沾酒脸就红，跟关羽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喝了多少酒呢，其实是假像。
李文海告诉王闲云，周轻盈之所以和那个所谓大艺术家离婚，是因为那个家伙没有了性能力，周轻盈傍上他，本来以为能赚一点名声捞一点银子。哪里想到艺术家把钱看得紧，而且名声也没捞多少。勉强跟了他一年，终于心灰意懒地回来了。
王闲云看看夏雪，问李文海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李文海笑，说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啊，就你，整天蜷在高校里面，和外界隔绝了似的。我还听说周轻盈不但认了刘英祺干爹，还……李文海看看夏雪，没往下说。
王闲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脸有些发烫。好在借着酒劲儿，夏雪看不出来。
夏雪当然也明白李文海的意思，随口说了句：不可能吧，刘英祺一把年纪了。
李文海笑，不说话。
王闲云到底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他问李文海：周轻盈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吧，刘英祺说穿了就是一个政客，在文学上狗屁不通！
夏雪恍然大悟，没等李文海说话，脱口而出：周轻盈想调到省作协？
李文海点点头，说有这个传闻，而且周轻盈的胃口挺大，据说想把持作协的杂志，看来我和老王都要想想办法了！
王闲云愣住了，这个周轻盈，想把持《海潮》？胃口太大了吧。
他分析了一会儿，说老李，我觉得这不可能，杂志的人事变动需要作协党组研究，他刘英祺不能一手遮天。
再说你在杂志做得很好，这几年《海潮》从省级杂志跃升为全国知名品牌，你劳苦功高啊。
李文海举起酒杯，苦笑了一下，劳苦功高有什么用？如今周轻盈傍上刘英祺，刘英祺和省委刘秘书长又是老乡，办这点破事情还不轻松？
王闲云喝了一大口酒，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就马上给作协党组写辞职书，辞掉作协副主席的职务！
李文海说，你老兄当然无所谓，说辞就辞，你在师范大学多好啊，给研究生讲讲课，做点学问，想写东西就写东西，多自在。我呢，弄不好还得在周轻盈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手底下混饭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