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人,由鱼、苹果和信函组成
我可以在水中把她看到
从空气中摘下来
我可以把她塞进一只邮筒里
我和她,过着值得一过的日子
喜欢什么什么就会来临
每天早晨,我和她望见
街道动起来了
飞鸽、房群和宠物犬
树木与车辆
上班的男人们,下夜班的妇女
学龄前儿童,离退休运动员
当然灰蓝色的天空下面
有甜蜜的松鼠,人头马,笨拙的熊
也有年轻,却无所事事的身影
他们作为草草掠过的街头即景
依次在我和她的视野出现
出现又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一到黄昏,我和她,我们
就坐在公园的第十三级台阶上
如果下雨,我们就躲在一株滴水的树下
凝视着,一颗夜露从我的左眼
慢慢旋转到她的右眼
她通过她发红的嘴唇
向我诉说我以往梦境的片断
我们过得非同一般,可以说很好
往往是我和她连姿势都来不及摆好
春天就到了,嫩芽和花苞颤摇
接下来夏天盛大,节日与节日首尾相衔
这种感觉不妙,却是实实在在的
连警察都信
连牙科医生都羡慕我们
我们欢喜什么什么就会来到
香奈儿、冰川、晒和证券
比方说外祖母的桃花心木梳妆台
我期待三步、四步,她迷恋水兵
桑巴、探戈、太空霹雳
灯光暗下来时
我和她在月光森林里散步
我们喜欢双鱼座、白羊座
喜爱鹦鹉、赵老子岳、米克?贾格尔
还有税后收入,暴露癖的暴露
还有蓄胡须的朱古力奶牛
我和她对编剧某某印象一般
为的是一则短讯:他声称
六十集后其人物不再争争吵吵。所以
我们倒是对枪战片感点儿兴趣
而且我和她还非常之傲慢
我们认为,街角的房子里住着通缉犯
对面躺着画皮:采购妇孺的
而除了烟民股民,除了
活动变形的头套垫肩衣服架子
就是靠醋茶催眠,靠广告醒酒的
就是那新娘和新郎
跟客人冲了杯浓得太深
太深的无伴侣咖啡
然后吹嘘他们的蜜月,如此这般
在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尽头
站立着孤寂的第三者
她的周身,散发出幽蓝蓝的光辉
所以我们尤其钟意恐怖片
以及性爱场面中的残忍
那使她和我惊讶,惊得透不过气来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像一个侏儒一般吃惊
我和她都讨厌
电影院亮灯的一霎
我们目击到四周的锥体、螺旋体
一座烂空了的钟楼
旧绷带,摇奖机,黝黑的轮胎
邪恶而友好的陌生人
然而他踩住的只是一只
肮脏地死掉的足球
噢关于足球,我和她的意见是
把赢球的一方直接传送到集中营
如何怎么样?这是意外
够损够灵敏老奸巨猾的吧
的的确确,白发人是卑鄙的
在全是恋人和孔雀的城镇
轻巧、柔和的女孩可恶至极
在携款逃逸者浑浊
而放亮的瞳孔里
在失火、失业、病入膏肓
天空光彩黯淡的时刻
外面又下起了,中到大雪
可暴风雪也阻碍不了我和她,过得
相当不错,趋近于痴呆
故而有着无尽的谦卑与歉疚
我经常提及她,评价她
拂去睫毛上的煤灰后
那像蜜渍苹果一样鲜润的面庞
我本人从房子的深处游来
有意把动作搞得
像个液化的,次要的人物
加上波纹从眼角一圈圈
一轮轮一道道地向远方扩散
这样我们大概再用不着镜子,因为
那是短暂的,可疑的,不精确的
但在商店,我发现自己
容光焕发———一个等得发烦
愠怒着,而最终蜕了壳的古董
我还在断言她会来的
此种说法归结于我临终前的一封信
她一定会来,包括鼻、耳、眉
包括眼、唇和下肢、起伏的双乳
秀发、手捧着的那么一只金闪闪苹果
包括她伸出双手慢镜头的飞奔
我一边忍住脑袋里的颤音,一边
亲笔写下这一切
并署上我和她的化名
19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