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艳莲犹豫了一下,把门打开了。果然,在一个中国小伙子身后站着一对波斯父女,他们的眼睛长得很怪,像黑色的玛瑙珠一样。她一眼认出了那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就是在街头救过他的波斯人,就马上把他们请进了屋子,“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是被人绑架了吗?”
乔吉龙关上门,对女主人用哀求的口吻说:“能不能关上灯,如果只有这套房子亮着灯,我们担心会引起那个家伙的注意……”
祁艳莲很配合地关上了吊灯,打开了床边的小台灯,光线向下凝聚,这样微弱的光线从外面是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现在好了,你们坐下来调理一下紧张的情绪,不要担心,这里会很安全的……”
麦迪-阿伊对女主人还有印象,“你果然是那天在街头遭到王大嘴巴骚扰的大美女……事情是这样的,我那天没给你开门,其实是为你的安全考虑的,我们遭人挟持,这个人是国军中统的一个特工人员,我们奈何不了他,就趁他半夜外出,撬开门锁逃了出来……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祁艳莲没有去问为什么会遭到挟持,只是出言安慰,“你们放心吧,书上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两栋楼房虽然离得很近,那个特工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们会跑到这里的……”又解释说:“我丈夫出外演出去了,现在我一个人在家,你们正好给我做个伴,你们放松一下神经,这几天就在这里好休息吧,等风声过了再离开不迟。”
麦迪-阿伊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祈求主的保佑,“你果真是一个聪慧而善良的女人,主也会保佑你的……”
祁艳莲猛然说:“你们没有吃晚饭吧?我去把晚上吃剩下的食物取来……”
乔吉龙急忙说:“不用了大姐……那个中统特工每天出去给我们带来可口的食物,我们现在并不饥饿,给我们一杯水喝就好了,跑了一阵口干的很。”
祁艳莲赶忙取来暖瓶给他们倒水,“还是热的,慢些喝……喜欢喝茶叶水桌上有。”
麦迪-阿伊喝了两碗开水,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了,“现在日本人在抓我们,青帮的人也在四处寻找我们,加上这个身手敏捷的中统特工,我们真是在劫难逃,需要在您这里躲藏几天,不会有难处吧?”他连忙又解释说:“如果被发现,您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做好事,这样说你就安全了。”
祁艳莲和蔼地说:“我丈夫到苏州演出,五天后才能回来,您的女儿可以跟我睡一张床,您和这位小伙子可以睡在我儿子的房间里,哦,我的儿子住在他姥姥家里,很少回家。”
哈米尼痴迷地望着眼前美丽的贵妇说:“您美如天仙,心地也这么善良。”
祁艳莲就说:“我的丈夫姓张,我姓祁,我们相互认识一下吧?”
三个人就分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相互没有任何顾虑。乔吉龙自我介绍后反复说:“我们真的会安静地呆在屋子里,不会给大姐带来麻烦的。”
大家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了,祁艳莲才问:“可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抓你们?你们又怎么惹到了青帮的人?那个中统的特工又为什么挟持你们啊?”她感到很好奇。
哈米尼想告诉她,麦迪-阿伊赶忙抢过了话头,“这个问题您现在最好不知道,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明白。”又补充说:“您不要误会,我是在为您的安全着想……”
祁艳莲是有修养的人,没有刨根问底强迫对方,“好吧,你们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我去给你们铺被褥,早一点歇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好吗?”
麦迪-阿伊再次重复,“您的心地真是太善良了,让主保佑你……”说着跟着主人去了另一个房间。
祁艳莲安排了两个男人休息,回到自己的卧室,对可爱的哈米尼说:“你不要觉得生疏,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来,快些上床吧……”
哈米尼仍然痴迷地望着她,“我怎么感觉您是我的母亲呢?”
祁艳莲微笑了一下,关上台灯躺下了,“安心地睡吧,麻烦很快就会过去的。”她现在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先前的那种烦躁全然消失了。
几天来,这三个人不敢出门一步,都是祁艳莲出门去买菜。做饭时,合米尼下厨房做帮手,时间一长两个人之间就很亲密了,“阿姨,再过两天姨夫就回家来,到时候我就不能跟您睡一张床了……”
祁艳莲也喜欢上了这个猫一样乖巧的哈米尼,“那就让你的姨夫跟你爸爸他们睡一个屋,还是我们两个睡一张床。”
哈米尼就纯真地笑了,“真的吗?我感觉您是我的妈妈……”
两天后,张华彩如期回家了。他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开始不太适应,后来知道麦迪-阿伊曾经救过妻子,对他们十分和气,“你们这次惹了天大的麻烦,光是日本人已经很难对付了,青帮也在寻找你们,这就很麻烦了,等风声一过,我就想办法送你们出城,只要离开了上海滩,你们就算得救了。”
麦迪-阿伊表示感激,“张先生是上海的知名人士,只要您肯帮忙,我们一定是安全的,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定会答谢您的。”
张华彩摇了摇头,“不要提什么报答,提钱伤感情啊……我也不问你们为什么被追捕,只想让你们安全地离开上海。”
麦迪-阿伊长叹一声说:“我原本打算今天告诉你们事情的原因和经过,可是担心你们的安全啊,这件事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祁艳莲听了这话倒是更觉得神秘了,“不该我们知道的,我们也不想追问,我们只想看到你们安全地脱离危险。”
乔吉龙站在窗口的一角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说:“我刚才看见王大嘴巴了,他带着几个汉奸在街头闲逛呢……”
祁艳莲一提到这个人就气得脸色煞白,“这个流氓窜到这里来了?难道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张华彩沉思了一下出语安抚,“不会,他一定是随便乱窜,碰巧来到这个小区,要是发现了什么,他们不会那样悠闲,这帮家伙一会儿就会消失。”
祁艳莲跟丈夫单独相处的时候,问起了筹集资金的事情,“你这边五千块现大洋凑齐了,不知道郭佳林和其它两位筹集得怎么样了?”
张华彩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们都有自己的工厂,效益都还算不错,抽出这点钱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你就大可放心好了。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三个人送出上海……”他沉思了片刻,有了主意,“这件事,你可不可以去找老王商量一下?他们不是有能力把违禁药品送出大上海吗?这样的话,把几个人送出城去也不是难事……”
祁艳莲的眼睛亮了一下,“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老王呢?我送钱的时候跟他提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张华彩又说:“这样吧,老王和我不能碰面,这是上级定下的规矩,等我把钱凑齐了,你去见老王,一万块大洋很沉重,你恐怕提不起来,就带上乔吉龙一起去,去之前给他化个装,让别人认不出来。带上乔吉龙,谈事情的时候老王的心里也好有个底。”
祁艳莲见丈夫这么心细,不禁夸赞说:“你总是想到我前面去,人都说我聪慧,比起你来可是差远了。”
张华彩喜欢妻子这样夸赞他,便搔着头皮说:“这都是被逼出来的……这几个人不宜长久逗留在上海,他们虽然没有说出日本人和青帮追捕他们的原因,可我能猜测得到他们身上一定有贵重的物品,除非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日本人和青帮都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
祁艳莲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也是这么想,一定是什么贵重物品……如果是什么重要的情报,那这几个人的身份就不符合逻辑了,波斯人会有什么特殊情报啊?”
张华彩要上班去了,“你也没有必要猜想它了,只认定他们是好人就行,那个麦迪-阿伊救过你,你帮他脱离危险也是应该做的。”出家门时再三嘱咐,“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让邻居来做客,有人喊你打麻将,你就找借口推辞,千万不要把人放进屋里来……”
祁艳莲点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一点思考能力还是有的。你放心去吧,不要分神,表演魔术最忌讳的就是精力不集中,你站在台上可是从来没失过手的啊……”
一万块大洋终于凑齐了,祁艳莲和老王约定在《流云客饭庄》里碰面。乔吉龙打扮成祁艳莲的仆人拎着沉甸甸的箱子跟在她的身后。
来这个大饭庄吃饭的人大都是生意人,位置靠近大码头,所以拎着一个比较沉重的行李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引起别人的特别注意。老王为了安全,基本上每一次见面都换一个地方,有紧急任务时才到公园里见面。
当祁艳莲走进饭庄的时候,老板一眼看出了她是有身份的人,立刻走到跟前说:“哎呀,贵客临门啊,事先定下雅间了吗?要是没有,我给您安排一间。”
祁艳莲淡淡地笑了一下,“八号房间,我约了一个客人,已经到了吗?”
做老板的记性要特别好,他立刻想了起来,“是不是那个戴了金丝眼镜的方先生?”见对方点头,马上做笑脸,“方先生刚刚到,向我打了招呼,有一个漂亮的女士要见他,就马上请她到预定的房间里去……请跟我来吧。”
祁艳莲和乔吉龙就先后上二楼去了八号雅间。老王放下报纸站起来拱手,“哎呀,姜太太,您可算来了。”
做饭庄的老板眼力要快,连忙回避说:“你们谈,我去照料生意去了……什么时候上酒菜,唤一下店小二就可以了。”
老王就说:“老板请便吧。”
等饭庄老板出去了,祁艳莲让乔吉龙把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老王的跟前,小声说:“您要的大洋终于凑齐了,不知道迟了没有?”
老王快要感激涕零了,“不迟,不迟啊……真是太感谢你们夫妻了。”他也带了一个完全一样的箱子,很快做了一个调换,“这也不是一个空箱子,里面装有一些上好的干海参,一来做为遮人耳目,二来给你们夫妻当补品,表示一点组织上的心意。”又望了一下乔吉龙说:“好英俊的小伙子,他就是你要求我们带出上海的人吗?”
祁艳莲摇了头,“不是,他完全可以独自混出关卡……主要是那一对波斯父女,因为长相特别,而且到处张贴着他们父女的画像,现在连门都不敢出来,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才请求组织上的帮助。”
老王点了头,但是立刻提出了疑问:“可是日本人和青帮的人为什么要出动这么多的人力来抓捕他们父女呢?”
这一点,祁艳莲确实不知道,感到很尴尬,“这个……我还没有仔细问过他们,我之所以要帮助他们父女,是因为那个麦迪-阿伊救过我一命,完全处于报答之心……”
老王眉头皱了一下,“这件事情组织上开会研究过,大家都同意帮助你把这两个人送出去……只是,不能跟随这批药品一同带出城去,那样的话目标太大,一旦暴露损失太大了,经过反复商议,等到把这批药物安全运出上海之后,再安排一次护送行动,这样可以吗?”
祁艳莲表示理解,“只要组织上答应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实在有难处不要勉强,我们也可以自行想办法,万一为了这件事情,暴露了地下通道,那损失可就无法补救了。”
老王沉着的眼神显得很坚定,“组织上已经表决通过了,你不必担心,不会出问题的……至于日本人和青帮的人为什么要抓他们,我也不再细问了,日本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我们理应帮助他们脱险。”
祁艳莲感到非常高兴,“那么,具体什么时候能够动身,您就事先通知我吧,我们也好做具体的准备。”
老王说:“好,我会尽快给出准确的时间,让他们耐心等待。”又唤了一声店小二,“现在可以上菜啦——”
吃过饭,祁艳莲带着乔吉龙先离开了饭庄。
一路上还算安宁,可是快要回到家里的时候遇上了麻烦事,让祁艳莲惊慌的是,那个王大嘴巴又晃悠到他们小区里来了,还好,只带了一个手下人。不幸的是她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撞见他的,双方都感到很意外。
王大嘴巴愣了一会儿,终于露出淫笑了,“啊哈!老子晃悠了一上午,鬼没找到,倒是遇见仙女了,看你这一回往哪里逃?”说着跑过来拦住了她的归路。
祁艳莲因为身边有乔吉龙不是很害怕,她瞪着王大嘴巴说:“你不要胡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下,日本人都不会答应!”
王大嘴吧听了这话,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日本人?日本人他是我爹,跟你有什么瓜葛呀?难道,难道你也在为日本人做事?你别吓唬我了,乖乖地跟我走算了,不要让我动粗。”说着把王八盒子量了出来。
这时候好多路人都围上来看热闹。祁艳莲没有办法只好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王大嘴巴,你不要太猖狂,你知道我丈夫是谁吗?是全上海着名的魔术大师张华彩,每个月都向日本人纳税,怎么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太太?”
王大嘴巴吃惊了一下,“你说什么?你是张华彩的老婆?他娘的,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抑制不住色心说:“你说是谁的老婆就是谁的老婆吗?不行,你要跟我走一趟,到日本人的面前证实一下,到时候张大师亲自来接你我就会相信了。”说着对手下的人做了一个手势,“先给我带走!”
乔吉龙一脚踢倒了要动手的小汉奸,拦在了祁艳莲的前面,“你要是敢胡来,等我家老爷回来,会给你们好看!”
王大嘴巴手里虽然有枪,可知道了祁艳的身份以后就不敢再用枪了,空手抢人又怕打不过这个乔吉龙,就只好罢手了,“好,我这就回去问一问日本人,你要是骗了我,我明天就带人来抓你们……”又用枪点着乔吉龙的头说:“到时候我就敢一枪崩了你……”还用嘴巴发出“呯!”的一声。
祁艳莲拉着乔吉龙的手赶忙钻出了人群,还警告王大嘴巴,“你等着,我会让我丈夫到日本人面前告发你的!”说完离开了。
王大嘴巴现在正是得意的时候,他根本不害怕,“你去告吧,看日本人帮你还是帮我……”
祁艳莲和乔吉龙回到家里的时候,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麦迪-阿伊和哈米呢不见了,门根本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乔吉龙在屋内寻找了半天,急出了冷汗,“大姐,这件事情也太蹊跷了,窗户都是上了锁的,屋内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门锁也是完好的,不像是有人撬开过呀?”
祁艳莲也感到很奇怪,“你先不要太急,会不会是他们父女自己离开了家里?”
乔吉龙摇头,“这怎么可能,就算出去取什么东西,也会在晚上离开,外面到处都是日本人的侦缉队,还有青帮的人,他们不会那么傻的……”又补充说:“就算是出去办什么事情,一定会在家里留下纸条说明的,麦迪-阿伊是一个细心的人啊……”
祁艳莲无所适从地坐下来说:“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团啊……”
张华彩表演完了一天的演出,正要下班回家里去,商会副主席郭佳林来访,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招待,“郭兄事物繁忙,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我?到我的办公室啊,还是出去找个地儿?”
郭佳林微笑着与张华彩握着手说:“我碰巧路过这里,想进来看看你,还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喝一杯茶吧,外面吵杂的很啊。”
张华彩就知道他有事情,拉着他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关上了门。他亲自沏着茶水说:“郭兄不是个闲人,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事情……”
郭佳林提起来意板着个脸,用不耐烦的口吻说:“前些天中统的人来找我麻烦,说是最近从一个波斯珠宝商人身上出现了一对雌雄宝石,价值连城,让我帮他弄到手,要献给老蒋做寿礼,你说这不是为难我吗?让我这副老骨头到哪儿去搞啊?”
提到波斯人,张华彩激灵了一下,“什么波斯人?什么宝石啊?是那个中统特工桑国臣吗?这个丧家之犬,像个鬼魂一样飞来飞去,没干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不要理他就是。”
郭佳林有些顾虑,“这个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对我们支持中共上海地下组织的事情知道不少,我要是一口回绝他,怕这个家伙会实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