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尼克和沈军开车去了学院，小莉着急的拉着一姿去找悠悠。接到电话的悠悠老早就站在门口迎接她们。无法说清楚的，忽然心里有种夹着期待的喜悦，有一种久盼已久的故友自远方来的欣喜，明明昨天才认识。原来人在本能上还是需要朋友的，毕竟是群居动物，因为找不到同道中人，与其辛苦迎合不如没有，所以无奈才选择孤独。
方中墅和方太太也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方太太。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两个女孩不是一般不三不四的下等人家的女孩，小莉还背着个画板。什么是下等人家，她也搞不太清楚。方太太一直都耿耿于怀，女儿自从四年前经历了那场婚姻的失败就断了交友的念头，把自己封闭起来，没有朋友要想嫁出去就不可能了。本着这一串的推理，怀着可怜天下父母操碎了的心，热情的招呼着两位新来的朋友。
方中野原本是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摆弄着他的心肝宝贝，见悠悠有朋友到也慌忙的打着招呼寒暄。因为院子凉爽，方中野忙搬了张小木桌和椅子出来，招呼着一姿和小莉坐。方太太又是送茶又是切水果，连班都翘了。六年了，家里已经很久没来过年轻的客人了，看着女儿终于肯带朋友回家他们都高兴。
刚进院子时一姿和小莉就被这一墙的绿又散满了星星的院子吸引，对院子里的各色花花草草，花骨朵儿竞相开放，惊叹不已。再加上吊在火炼树枝上那大而精致的鸟笼里，养了两只红喙蓝脖子绿鹦鹉，光滑的羽翅时不时反着竖起像发怒似的，抻着圆圆的脖子对着树上的麻雀啁啾调戏。树腰上钉了个精致可爱的人工玻璃小木屋，为牢固起见小木屋还搭了个高高的木架支撑，支架上自然的爬着在火炼树脚下生长着的绿意葳蕤的常春藤。小屋能防风防雨，房子里有拱桥和木洞，里面养了两只小仓鼠。白褐色的毛光溜溜的像两只小绒球，胖得都看不见了腿，躲在干燥的木屑里，钻来钻去，爬上爬下忙得不亦乐乎。
在火炼树旁还弄了个小小的假山鱼池，鱼池直径大概一米左右，半人高小小的假山立在鱼池中央，假山下还有老翁垂钓，半米深的池底下铺满了天然的河石。方中野还别出心栽的在凹凸不平的假山沟渠和山洞里种了些水生小而巧的厥类植物和水草，偶有枝叶垂到池中美不胜收。池中养的不是鱼店里卖的娇贵的小金鱼，而是一种小溪河沟里常生长着的一种有点像罗非鱼小时候的只有母指头大小的小鱼，但比罗非要漂亮得多，身上有金色和说不出的那种多彩的非常有光泽的彩条和拖着长长须的鱼鳍，用音译当地人的叫法是“朋朋屁”。还有三两条小小的红白黑斑的小鲤鱼，一只比掌心小点的金钱龟猫在假山洞里睡大觉。
这一切都让一姿和小莉好奇得流连望返，瞪大双眼看了又看老也看不腻。方中野得意洋洋的给她们俩介绍。在院子里欣赏着方中野的杰作，喝着茶吃着水果点心，说着笑，甚是快哉……
方中野怕把难得来坐客的朋友闷着了，忽然想到：“你们想不想去钓鱼？”
“钓鱼？”小莉又惊又奇。
一姿也和小莉一样既好奇又高兴：“上哪里钓？”
“不远，走过去水库边上有个钓鱼台。想去不？想去我就去拿钓具。”
“想！”一姿、小莉异口同声。
悠悠正愁着朋友过来了该怎么招待，她这也没地方玩。聊天吧，也没那么多聊不完的话题，爸爸的提议，她朋友若喜欢她倒是举双手赞成。方中野很快的拾掇了家伙，带着一行三个女生高高兴兴的往水库走，方太太温柔又大方的送他们几个出门，自己便开心的提着菜蓝子往菜场上去。
每人一张折叠小凳排排坐，方中野拌好鱼饵细心的教着一姿如何在鱼勾上粘上那湿粘的鱼饵，然后抛钓、看钩、提杆等一系列方式方法，钓杆是方中野自制的，一根细细光滑的长竹子，绑上胶丝和铁制的小鱼钩，浮标是用塑料泡沫切成的一小块绑在胶丝中段偏下的地方。教完一姿钓鱼事项后，方中野自己便独自提着小桶到另一边专心的钓他的鱼。
小莉好奇完便自顾自的架起小画板拿着铅笔随意的画起来，悠悠挨着一姿两人都看着浮标发呆，等着鱼儿上钩……
水库上绿波涟漪，微风清爽，夹着湿润的清草气息。太阳娇羞躲在云层后面，这样的天气户外最舒服，凉风习习，不下雨又不晒。
不知道哪来的一条金毛，身形巨大，金黄色的长毛飘飘洒洒，站起来比人还高，两条肥腿跑起来被体重压得能把地踏得轰轰响。金毛四处溜达左嗅嗅右瞅瞅，踩着草叶窸窸窣窣响。忽然想起听说狗是不怕蛇的，悠悠被金毛吸引着视线。钓台后面有一条小水沟长年流着山上清泉流下来的小溪水，清而透明冰冰凉的泉水有几条小鱼摇曳其中。
金毛好像发现了，高兴的咧着嘴傻模傻样的扑到到水沟里，溅起一片白白的水花，水深到它的脚弯处。看到沟里的鱼高兴的一鼻子插到水里，布鲁布鲁冒起一串水泡，猛的抬起脸哧哧的打着喷嚏。看了水里的鱼又忘了鱼在水里，又一鼻子插下水，布鲁布鲁冒起一串水泡，又猛的抬起脸哧哧的打着喷嚏。小鱼逍遥在水里招手“来呀，来咬我呀！”一冲动差点忘了又把鼻子插进水，鼻尖刚碰到冰凉的泉水才想起鱼在水里。伸出爪子，有狗掌又没狗爪，没法抓，小鱼就在它脚边尽情的挑逗，气得它又忘了鱼在水里，一狗鼻子下水又布鲁布鲁……
悠悠噗嗤一声，一姿不知道什么也被金毛吸引，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悠悠忽然想起笑道：“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狗抓鱼也属多管闲事吧！”
“哼哼哼……”一姿认同的点着头笑。
旁边的小莉不明就理的看着她们俩问“笑什么呀？”
一姿努了努嘴指着金毛，远处一个响哨，金毛猛的跳出水小鱼也不要了，穿过草丛奔向主人……
“你们俩到底是来钓鱼的呢，还是来看狗的呀？”小莉嗔到。
“姜公钓鱼，愿者上钓。反正钓是下去了，它爱不吃。”一姿大气凛然的回答。
小莉嗤之以鼻，继续画她的画。
“你画了什么？”一姿看向小莉的画板。
“我画了俩傻冒在看狗。”小莉戏笑。
悠悠摇头笑道：“我去买水，你们想喝什么？”
“我也去吧。”一姿说道。
“你继续做的你姜公，买两瓶水还得两个人？橙汁好不？”
“好！”一姿，小莉同时应声。
“一姿……”悠悠走后小莉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
“嗯？”
“嗯……那个，我跟你说个事……”小莉停下手中的笔。
“什么？……”一姿不知所以。
……
听完小莉的话一姿沉默，看着水面上的浮标想起她和穆帆相处的两个多月，还有穆帆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幅让人毛骨悚然的画……
悠悠买水回来，方中野提着小桶走过来：“有没有钓到呀？”
一姿不好意思笑笑，边接过悠悠递过来的橙汁。
小莉接话啧道：“一条小鱼毛都没钓着。”
“哈哈……钓鱼修的是心情，养的是性情。慢慢来，不着急，我们在意的不是结果，是过程。”方中野颇有意味的说着。
“方伯伯，钓到了多少？”一姿好奇的看着方中野提过来的小桶笑问。
“有三条不大的草鱼。”
“哇！一姿你怎么钓不到？”小莉拿着悠悠递给她的橙汁，边打开盖子和一姿一样抻着头往桶里看，不由得边叹边问一姿。
“估计，我跟它们还不熟，它们不愿意上我的钩。”一姿悠然喝着橙汁淡淡的说。
“哈哈哈……”方中野爽朗大笑。
“差不多快中午了，要不要回去做饭吃了？”悠悠问众人。
“哎哟，是哦！已经这个点了。三条草鱼正好下汤。走，回去做饭吃去。”方中野说着收拾东西。
悠悠提着水桶，三条巴掌大的小草鱼打着水哈着腮，一姿拿着两张小凳，小莉提着自己的小凳和画板，方中野肩扛着两根钓杆手提着工具箱。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来，浩浩荡荡洋洋洒洒的回。
方中野和方太太不让他们帮忙，三个女生便坐在院子里喝茶、逗鹦鹉，赏花、赏鱼、赏天空，谈谈天说说地什么的……院子里凉爽饭桌也就设在了院子里，饭菜丰饶，虽没有山珍海味，鲍参鱼翅，但鸡鸭鱼肉样样齐。方中野、方太太做饭的手艺也绝不比尼克妈妈这个厨师级的人物做饭差，吃得三个女生是生龙活虎的。
“今晚一姿那边有篝火晚会，悠悠，今晚跟我们回去那边玩两天不？”小莉忽然想到，边扒着饭边说。
“是吗？很好呀，悠悠去吧，跟朋友们去玩玩。”方太太高兴的接过话。当然，她和方中野都不知道一姿是尼克的现任妻子，若是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
“嗯，对呀！悠悠，去我们那玩两天呗。”一姿附和道。
“对，去玩玩，别老闷在家里！”方中野也插话。
“嗯……好吧！反正还有假。”悠悠笑道。
“哦耶！”一姿、小莉击掌庆贺。
……
篝火晚会是小镇居委自行举办的，庆祝他们小镇的旅游业，共同为小镇的发展而举办的庆祝活动。在碧湖边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三个大铁炉，呈三角形高高的堆满了干柴，旁边还搭建了个不高的简易舞台。晚会要用的器材都已经安装上去了，工作人员在空地上忙忙碌碌。
悠悠走在杨柳依依的碧湖湖畔上，避开忙碌的人群，碧湖的水澄清洁净，湖面微微掠过的风扬起柳絮翩飞，看着橙色的夕阳向山后下沉。悠悠心里独自感慨：如此美景，曾经的自己怎么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呢？夕阳橙红，秀山清水……
“没想到你竟然是尼克前妻！”
悠悠顿了一下看向不知道什么走到她身边的沈军，自己竟然没有留意到。
“悠悠，这个名字真好听，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谢谢！”悠悠冷淡的回道。
“你那时候……那时候还没离婚？”
悠悠没有回答沈军的问题，心里由然而生了些厌恶，这些本就是她最不想提起的回忆，因为那是她最痛的耻辱。而沈军却有些异想天开又自信的认为，也许是因为自己比尼克优秀所以可以令悠悠选择出轨于他。
“其实，我觉得你比一姿漂亮多了，尼克为什么选择她而不选你，他实在是太没品味了……”
“那是因你肤浅！”悠悠不耐烦的没等沈军把话说完，就给他撩了句。脸上像似写着：拿开你那愚味浅薄的眼神，收起你空洞虚伪的赞美，老娘不需要！的对他望了一眼，然后一脸不屑的走开……
“……”沈军顿时语塞，想不通马屁哪里拍错了？他想不通会有女人不爱听赞美的话？沈军若有所思的看向湖水的远处，看着竖在碧湖上的山峦……
的确在他的世界里他没有想过真不真爱这些让人烦得要命的纠缠，像尼克这样可以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死心踏地，可以忘记欲忘，他是不懂的。四年前那一晚，第一眼见到悠悠时的确被她的美丽容颜所臣服，但他也得到了。天亮后他便恢复了常态，出来玩麻，拿得起就得放得下。而且不用多久他就要出国去留学了，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他跟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见过在外面玩的人太多了；见过肤浅的庸姿俗粉太多。所谓情，所谓爱不过是昙花一现刹那间光辉的虚幻。什么真爱，什么真情！那不过都是说来哄那些天真小女生，或给自己欲望一个富丽堂皇的借口而已。天亮了谁也不会认识谁。他从没想过结婚这样无聊的问题，要和一个女人捆绑一辈子，为一个人可以要死要活，他办不到。
高中时他就深受玛格丽特?米切尔写的《飘》里面的主人公——瑞德.巴特勒船长的影响。他喜欢那个南方贵族家庭的叛逆者，喜欢瑞德.巴特勒的不羁，他头脑的机警和冷静；他的现实主义态度；他的经济头脑；他的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和冒险精神。他可以做自私自利的瑞德.巴特勒，但却做不了敢爱敢恨为爱不顾一切的瑞德.巴特勒。
看惯了红尘的污垢，看惯了女人的虚荣，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浅薄。他打心底里就看不起那些和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厌恶她们的轻浮随便。既然她们轻浮，他去轻浮她们又有什么不对？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他自信没有女人可以干预得了他内心坚若盘石的定理，悠悠的确很美，那个时候的她其实也和他见过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漂亮了点，身材好了点。花点钱，用点心还是一样可以得到。
在日本，他也和以前一样过着他随心所欲的生活，一切只为自己。他可以努学习，努力赚钱，努力花钱，努力快乐，就是不愿意为女人而努力。
在他大脑里有一段模糊的记忆。
他夜里睡醒家里空无一人，他到处哭着找爸爸，因为他的妈妈前不久已经离开了他们，他不知道是三个月前还是半年前，在他稚嫩的记忆里他和他的父亲生活。
警车鸣声刺耳，很多人吵吵攘攘围成一团，抬头看着高楼上，还没等充气垫摊开，漆黑的夜空里一个男人“吧唧！”一声就从高空摔到了他眼前的水泥地里，双眼突出，七孔渗着红色的液体，手脚扭曲。他听到人群惊恐的尖叫声，他认出了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看不清楚任何物的黝黑。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披着一件散发着汗酸味的警察的大衣服睡在一张长椅上，一个似曾相识，在他的记忆里几乎已经模糊了的女人的脸，她把他领走了。没有人告诉过他这段记忆是在他两岁时，还是在三岁时，还是在四岁时。他们都以为孩子的记忆是从五岁时起，他的大脑好像也把他的记忆给封存了，也许是因为他太害怕。
后来他和他母亲的大姐也就是他的大姨生活在一起，她们从不跟他提起这件事，她们说是他做的一个恶梦。那个女人他的母亲，很少来看他，因为她有了新家。偶尔来也只是匆匆塞些钱给她的大姐，后来甚至都不出现了。他有多少年没见过那个女人？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自问自己如闲云野鹤，怡然自得，自从高中后他便独自一个人生活。他努力生活只为自己，那个女人除了会给钱他之外，她从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希望她再出现。他努力让自己独立，努力让自己快乐，所以他努力学习，努力赚钱，然后努力的花钱，这便是他的人生。他自傲自己俊朗的面容，颀长的身形，他健身得来的肌肉；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从来都是他不屑于人。
可是现在她看见悠悠不屑的眼神、转身离去的背影，内心里却有些帐惘、有些空洞、有点心虚。这种感觉是他昨天晚上见过她们三个人之后就有的，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好像在别人鄙夷的眼神里无端矮了半截，这是他至今就只有在比他牛逼的高材生面前才会有的感觉。她们好像有一个世界，是他不曾见过，也不会让他进去的世界，还在门口放了个牌子嚣张的写着：沈军与狗不得进入。
第一次觉得屈辱，在女人面前。
……
“小莉，为什么看电影要跳着看？”刚从湖边回来的悠悠看着对着电脑不停的点跳进，有点不耐烦的小莉问道。
“因为女主难看，男主又不帅！就不会找点好看的演员？要是女主漂亮男主帅的话我一定会仔仔细细的看。”
“呵呵，你这都什么理论呀！”悠悠好笑。
“你刚才是去哪了？一姿刚还找你来着。”
“去湖边逛了一圈，没事又逛回来了。”
“美女们开饭咯……”一姿从楼下走上来。
……
吃过饭一姿牵着悠悠往碧湖湖畔走，太阳早已西沉，万家灯火初上，碧湖边空地上篝火晚会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虽然还没开始，已经熙熙攘攘集集了不少男女老少饭后来散步看热闹。
“方穆帆是你哥吧！”一姿问。
悠悠惊讶不已：“是呀，你怎么知道？”
“是昨天上午我们回你房间放包准备去钓鱼时，在你房间看见了穆帆的速写本，是小莉认出来的。”
那一本速写本正是画着悠悠穿着公主裙唱着《小白船》的那本，悠悠惊讶的看向一姿：“你们是我哥的朋友？”
“嗯”
悠悠沉默，任由一姿挽着她慢步，晚风吹着柳絮飞扬。
“我哥一直和你们都有联系吗？”悠悠有些黯然的问。
“听小莉说已经有6年没联系了，最近才碰上。而我是去古格王城时遇到穆帆他那一帮画家的，我们一帮人在云南呆了两个多月，后来我继续我的旅行，他们继续他们的旅行，也没怎么联系，最近他回来办画展，我才约他过来的。”
一姿从手机上翻出来一张图对悠悠说道：“给你看幅画。”
悠悠奇怪的看向一姿递过来的手机“啊！”吓得悠悠差点把手机扔了。
一个半边人样半边魔鬼的人，半边人的手死命的抓住半边魔鬼伸向一个穿着墨绿色公主裙，安祥的睡在小床上的一个皮肤粉嫩、娇气可爱的小女孩。魔鬼青面獠牙肉身上长着猪鬃似的稀疏毛发，皮肉腐烂长着毒疮往外渗着带着血的脓水，背上附满了吸血闪着荧光条纹的水蛭，绽裂的肉里、嘴里、鼻孔里、眼睛里蠕动着蛆虫和蛆卵，头发上爬满了蟑螂和虱子，皮肤上爬着几条黑色肥壮的蛞蝓拖着长长的粘液滑痕，魔鬼全身还散发着黑色的瘴气。
那半边人抓住魔鬼的手，蛆虫在那只白皙的手背上跳动，虱子钻进他的指缝，蟑螂爬过他的手腕，蛞蝓拖着长长的粘液滑痕滑向他的手臂……
“那个小女孩你应该认得是你吧，那半边人脸也应该认得出是穆帆本人吧！”
悠悠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一姿缓缓说道：“我们在云南旅行时相处了两个多月，我经常看着他大晚上钻出帐篷对着洱海发呆；在丽江玉龙雪山峰顶上向着一束阳光贪嗔痴恋；在古格王城的干尸洞徜祥；平时醒着的时候就对着画板拼命的画画，不管白昼黑夜画累了将就着画板睡，他的朋友们都不让我叫他，要让他就这么睡。我很奇怪，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是不睡，是不能睡。他经常一睡着就会梦见自己连那半边的人形都变成了那个可怕的魔鬼，然后把你开膛剖腹，生吞活剖了。他经常会被恶梦惊醒，吓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一般人很难理解。这幅画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出来的？没人能知道！”
一姿缓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和小莉都见证过他痛苦得要死命拽着自己头发扒在地上呻吟，他那样痛苦！可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直到昨天，我们才知道才明白。他在被他所受教育的伦理道德、三纲五常所谴责；他被爱和良心所鞭笞；他被内心的痛苦所吞噬。这些年他都在逃避，我听小莉说，是8年前认识的穆帆，发现他经常会避着家里人，从不愿意离开画室。为什么要避着家里人？也许那个时候正是他发现他自己不正常的时候吧！他每接完一个家里人的电话都会痛苦不堪，抱着头拽着自己的头发用头撞着地板。小莉说穆帆是6年前开始流浪的，而那个时候你正好和尼克结婚……”
一姿的眼眸里深沉夹着痛苦的凝视了一眼悠悠惊呆了的脸庞。
继续说道：“我和小莉都是他的朋友，我们不想他永远被这样的痛苦折磨，而那个源头就是你。这是穆帆一直不肯回家的原因，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悠悠呆木在一旁这是她从未了解过的事实，她也从来不知道事实是这样。
她该怎么办？……
两人呆木的站在篝火旁看着冲天的烈炎烧得干柴噼啪作响，爆出来的火星沙尘飘向天空然后熄灭……
小莉向她们俩走过来，尼克和沈军跟在后面，一姿对小莉笑笑，向尼克走去。
小莉挽过悠悠的手站在旁边，沈军走过来对悠悠笑笑，悠悠陷入沉思没有理会沈军。小莉笑道：“不懂女儿心，休想女儿情！”
沈军笑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尼克看了一眼沈军，却没说话。
众人都对着热烈的篝火发呆，各怀各自的心事。
……
一向宁静的小镇今天忽然热闹起来了，方中野走出院子抻直了头看那边往山脚下库水去的人群。还有轰轰响的挖土机。
“这是干麻呀？”方中野隔空问院子里正推车出门的方太太。
“水库那边说是要沿着峡谷小溪，要在半山腰上建渡假别墅。”方太太随意的回答。
“半山腰上建别墅？哎呀，现在的有钱人可真是会折腾！”方中野说着往院外走去。
“你干麻去呀。”
“我去看看。”
“有你什么事呀？”
“我去看看不行，真是！”
“真是多事……”方太太没好气的嘀咕着。
一夜间本是清山绿水的山谷就变成了，彩旗飘飘的奠基开工动土的剪彩仪式现场。巨大的两个氢气球摇摇晃晃的在空中颤抖，拉着长长一条红色的条幅哆嗦，印着几个斗大的金字：岑溪别墅渡假村开工仪式。
“他是谁呀？”方中野指着一个站在彩条后面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一个身形高大年龄跟他差不多的男人，对着身边斜披着红色彩条的年轻礼仪小姐问道。
“老板呀！”礼仪小姐好奇的看着方中野。
“你能给我传个话吗？”方中野问。
“给我们老板？你有预约吗？一般人他是不见的。你有什么事吗？”年轻的礼仪小姐鄙夷的看着方中野。
“你就告诉袁瑞明，你们的老板。就说有一个叫方中野的故人找他。”
“哦，那，那您请稍等！”年轻的礼仪小姐讶异的看了一眼方中野才走开。
不一会，刚才那个礼仪小姐便带了个类似秘书似的人物出现在方中野面前。
“方先生，因为现在袁总正忙，您能否跟我到袁总的车上喝杯茶等他一下呢？”那个类似秘书的小姐礼貌的请方中野随她走。
“车里还能喝茶？”方中野疑惑的跟着那个类似秘书的小姐身后走去。
“是的，方先生。”
一辆黑色的加长版林肯，进去就像进了个小形的会客厅般。让方中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眼花缭乱。
“方先生，您是要喝茶呢？还是红酒？”类似秘书的小姐礼貌的问方中野。
“哦，不用，不客气。我就坐着等好了，我只是说几句话就走。不忙，你忙你的去吧！”方中野慌乱的回答着。
“那好吧！我给您倒杯茶！”秘书笑笑。
“哦，谢谢！谢谢！……”方中野忙点头道谢。
方中野正喝着茶，袁瑞明走上车来笑道“你可是老多了。”
“你也不见得有多年轻呀，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想怎么样。”方中野很自然的就用回了当年说话的口吻。
“哈哈，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听秘书说起你名字我都吓了一跳。”袁瑞明笑道，在方中野身边舒服的坐下。
“看见你时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会跑这来。还是你活得最好呀！”方中野呷了一口茶说道。
“你这隐居山林，这清山绿水的，多少人想都想不来。”袁瑞明调侃。
方中野苦笑。
袁瑞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对着方中野问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呵呵，一个退休的小老头，种种花草，养养鱼。不愁吃不愁穿，不好也不坏！”方中野笑道。
“呵呵，的确像你的生活方式。”
“还是你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风光！嘿，刚才那个秘书挺漂亮的，那叫私人秘书吧？”方中野调侃道。
“哈哈哈……你这叫老不正经！”
“戚，还不许人说……”方中野嗔道。
“你这弄什么别野？听说还在半山腰上弄？怎么整呀？”
“哈哈哈，这叫山人自有妙计。这个世界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你想不到。到时候开业，你第一个来，免费一条龙服务，怎么样我这老友够哥们吧！”袁瑞明调戏道。
“还一条龙，这把年纪舞不起了呀。我还是老老实实住我的独门小院，守着我那个老太婆好点。”
“瞧你，想哪里去了？还舞呀，你想得美！你这思想——迂腐。到时候带你那个老太婆来享受享受。”
方中野笑着喝他的茶没搭话。
“上次延吉回来过一次，来找过我了。还问起你呢，什么时候我们得聚聚，那一帮人也就剩下我们几个了，能聚的也就只剩下我们仨了。”
“嗯！你们……还有来往？”
“偶尔，生意上有些来往。以前的事多少都有点年少气盛。各有各的选择，怨不得谁。”
“嗯！”
……
方中野犹豫的问道：“月晰，她还好吗？”
“会想起她的人估计也只有你了。她，后来又生了个女儿……”
方中野有些惊讶的看向老友：“这，怎么会？……”
“呵呵，人生总有意外。月晰的儿子是托附给谁了你知道吗？”袁瑞明问。
“我！”
“你？呵呵，我竟然没想到，除了你她还能找谁？他现在怎么样？”
“他挺好，是个画家，叫方穆帆。”
“啊！是他！”袁瑞明惊讶。
“你认识？”方中野疑惑。
“他最近的画展都是我投资的一家公司举办的。挺不错的……”袁瑞明呆愣了半晌：“月晰和木崎算是有个安慰了。”袁瑞明顿了一下说道：“月晰……她现在住在一家精神疗养院，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疯人院。不过她女儿经常会去看她。”
方中野黯然：“她……”半截话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起。
“月晰，寻过短见，从高楼上跳下却没死，之后就一直那样了。”袁瑞明说道。
“自杀？自那以后就一直没好过吗？”
“如果好的话，她就会来找穆帆啦！这么多年她来过没？”
方中野低头沉默。
“她这样也好，每天对着风筝发呆，什么事也不用去愁。如果清醒了估计她就活不长了。”
“风筝？”方中野讶异随即苦笑。“还是你有本事，帮她报了仇。”
“呵呵，月晰帮了我大忙，我也是为我自己报仇。我妈就是被他们母子俩逼死的，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美丽的容颜勒在那根麻绳下的样子。他袁瑞雄错就一步错在他太高估自己了，把我留下。”袁瑞明有些愤然的说道。
方中野沉默。
……
待续！
作者：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