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啪~!”
肃静的办公室里,一双肥腻老白的手飞快点着钞票,此时已经是半晚十点左右,灯火阑珊的商务街阴雨绵绵,刚陪客户插科打诨完的戚凌喝的脸色苍白,头疼欲裂。
他半倒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双眸半垂着显得疲惫不堪,显然持续半个月的业绩攻坚抽干了他的精气神。
点钞票的人梅军,外号梅肥儿,西装革履笑容可掬,但人人说他是冷面阎王,六亲不认,戚凌不觉得他会突然善心大发,表扬自己劳苦功高,反而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上个月公司内部就出现一些风声......。
“拿着,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
宽大的空间里酝酿着一股奇怪的气氛,但梅军把钞票反复点了几回,并装入信封后,吭声了,他抬头看向了戚凌,狭长的眼眸极为淡漠。
今天才二十二号,距离正常的工资发放尚有五天时间,戚凌心底呜呼哀哉,用手揉了揉额头,把后腰从沙发上挪开,稍微做直了些许,并没有上去拿。
“梅主管,我在公司干了三年,业绩一直不错。”说着,烦躁的把刚刚烧了半截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接着说。“没有功劳苦恼都有了,我的情况摆在上面,很难找个出路。”
梅军双手抱胸下巴微微向上抬着,他没有打断戚凌的抱怨,反而等他说完后,才冷冷的回应。
“现在公司已经上市,总部重整了资源和资金,准备全面升级,新的规章制度派下来,必须执行,你只有高中文聘属于清理的对象!”
说着又撇撇嘴,“戚凌啊,你今天多大了?”
“二十八!”戚凌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回答。
“二十八应该早看懂了现实社会的残酷,多余的话我没资格和你说,仅代表公司,我向你表示谢意,回家洗个澡睡个懒觉,大男人有手有脚,能饿死?”梅军呵呵一笑,推了推手旁的信封,让戚凌别忘了工资。
现实社会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试炼场,利益至上的职场更加冷酷无情,老板上司的心底,再怎么老资格的员工,都抵不上白花花的支票。
梅军的态度看似和善,其实话语里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正如他说的,戚凌早过了年少轻狂的时期,见局面无法挽回,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走上前把信封踹到风衣的口袋里,转身就走。
这一个转身纵然潇洒,但戚凌是有苦难言,生活的巨大开销,娶妻生子的后来压力,根本不允许他混日子,而现在失去了坚持三年的工作,等同于身受重伤!
“对了!”就在戚凌要合上门的时候,梅军突然叫住了他。“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是什么电竞冠军,有这事吗?”
“陈年往事,没人记得了,突然问这事干什么?”说到电子竞技戚凌那略显颓废脸上浮出一抹缅怀的微笑,因为酒精而浑浊的双眸顿时清澈了不少。
“没什么,今天听儿子嚷嚷什么公会联赛冠军,年薪上千万,风靡世界,代言合约能把我书房填满。”梅军见戚凌承认,不免自嘲一笑。“年轻人果然不靠谱,净瞎说!”
说完后就不再理会戚凌,但半响后依然没听见关门声,疑惑的抬头时既然发现戚凌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平静异常,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散发出冷冷寒意和凌厉的气势。
一瞬间,让人有种胆颤心惊的感觉。
“你要干什么?”梅军心底发虚,生怕戚凌一时冲动,在自己身上开两个洞,语气拔高了两分给自己壮胆,表现的强势一些。
“呵呵......。”见冷面阎王反应激烈,戚凌心底冷哼,表面上轻声低笑,悠悠的开口。“你儿子没骗你,老子当年豪取三座世界杯的时候,代言合约压死你了。”
“另外,做父亲的,应该多了解儿子心中真正想要什么,年薪千万?哼.....不要用你肮脏的心理,揣着年轻人伟大的梦想,你能明白,当穿上印着国旗的战袍,代表国家和千万游戏玩家踏上赛场时的荣誉感和使命感吗?”
“我想你永远不会明白,你也没资格明白!”
说完扭身离去,干净利落。
戚凌在公司一直默默无闻,秉性脾气都很平凡,用“中庸”两字来形容最切合,以至于他突然的变化让梅军楞了好半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戚凌早没影了。
“打肿脸充胖子,就凭你?贱命一条。”自己既然被一个从来都看不上的年轻人唬住了!梅军莫名羞恼,啪~!一掌拍在桌上,冲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怒吼。
可不管作何反应,那种自卑感依然缠绕在他心头,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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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上京天气潮湿,一阵阵阴风肆虐,离开自己工作了三年的办公楼,戚凌收紧风衣,举目望着繁华的街区,为今后的日子怅然若失。
突然,他目光落在朦胧雨夜那一面十米高独立电子广告牌上。
游戏“神都”是全息时代,由五大开发公司联合投资制作的传奇巨制,囊括无数个“第一”的成就。
集成现实和虚幻的极限创想。
里面有着千鸟飞绝的地貌奇观,严谨古老的人文背景,独立庞大的世界结构,真实智能的NPC,游戏内容的庞大,玩法的包容,几乎在现实的基础上,重新编制了一个第二世界!
玩家则依靠全息技术,完全置身于游戏中,从一个偏僻莽荒的小角落,化身成为游戏世界最平凡的一个角色,一点点领略其宏伟的故事,能漫游色彩缤纷的海底世界,能针扎在死气森森的亡灵大陆,见证诸神的黄昏,投身风起云涌的时代。
3D画质循环播放着游戏的宣传广告,每一段画面都精美华丽的如同艺术品,没人能抵挡它带来的冲击。
戚凌痴痴的望着那面屏幕,整个人都陷入了那段神采飞扬又波折重重回忆中。
戚凌,游戏名“军旗”,电子竞技界末期,教科书般的传奇人物,十六岁投身业界,从国内的业余联赛开始职业生涯,第一年就带领团队夺得国内业余赛冠军。
然后止步世界业余大赛八强,第二年签约国内知名俱乐部主力队伍,俱乐部对内排名赛一鸣惊人,马上坐稳了主力位置,接着在国内持续制霸整整一年。
十八岁的戚凌一战成名,年末被点评为国内业界的十大杰出人物,神的称呼第一回降临到身上,号称“旗神”
然而传奇人生并不会一帆风顺,俱乐部高层闹翻,经理,教练组平凡变动,队友转会,接下来的两年戚凌都在针扎和煎熬中苦苦磨练。质疑,嘲笑,冷清,无数磨难没有击溃他,反而成就了一个经验丰富,心态老练王者,直到投资商重新注资,和其余四个神级队友组成常规五人队。
传奇翻开了一段不朽的篇章。
横扫国内所有赛事,豪取历史上第一个大满贯奖杯,接着雄踞亚太区,蝉联五大区域联赛冠军,怀揣着空前绝后的希望,踏上世界赛事。
旗神的名号贯彻到了世界每一个角落,把一个个强大的对手斩落马下,世界杯四强,横扫来自北欧的老牌劲旅,北欧众神陨落,世界杯决赛传奇一役。
他上演了空前绝后的两次五连杀,把上一届冠军杀的丢盔卸甲,目瞪口呆,全世界的游戏玩家都陷入了疯狂中。
那两次五连杀更是载入史册,评点为电竞界的奇迹,视频传上网短短一个小时,点击率突破十亿,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俱乐部接着又在世界杯蝉联冠军,最后用举世无双的三连霸“王朝模式”谢幕。
那一年戚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是最耀眼的明星,但同样是那一年,他的父母出了车祸,“旗神”的ID从此消声灭迹。
直到今天,电子竞技变成了陈年往事,全息游戏登上神坛,而他戚凌,旗神已然淹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中,或许偶尔能听见一两个老玩家谈及支离破碎的当年。
“小凌,答应爹(娘),别再胡闹下去了,要努力生活不能玩物丧志,你年轻,聪明,应该把心思放在正常生活上........。”
爹娘出车祸后躺在病房,临终前哀伤的叮嘱历历在目,冷风刮来,风衣哗哗飘动,戚凌眼眶湿润了。
他恨,恨父母古板,同时又后悔,后悔自己成名后嚣张跋扈,目空一切,年少轻狂的幼稚行为,让父母反对自己从事的行业,让父母临死都念念不忘,死不瞑目。
如今,飞扬的青春不再。
“要不要去当一个职业玩家,听说月收入上万很常见。”想到自己尴尬的高中文聘,和老大不小的年纪,戚凌心底一动。
当年答应父母离开电竞界,是因为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成熟醒悟了,却工作繁忙而一直没有机会玩一玩全息游戏。
一阵熟悉的旋律飘出来,打断了戚凌的思绪。
“范大老板,怎么有空来关心我了?”
“我?嗨.....说多了是眼泪,刚被公司开除,一筹莫展呢。”
“你女儿在上京新办的俱乐部?我考虑下吧。”
“.........认识你十年,被你唠叨了十年,算我怕了你,明天我去总行了吧?别告诉你女儿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毕竟全息时代,被人家暴虐一顿老脸没处搁。”
“我当然怕,我可不想年轻人再我身上找自信,你就让我继续默默无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