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雕得一丝不苟的梨花木雕窗投射在铺着褐色绒毯的地上，带着盈盈温柔，扑闪着点点星光。晨曦中透着冬日清晨的熟悉味道，仿佛闻得到冬雪融化的气味。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嗅着这舒服的气味。
“回主子，已经二九了，明儿就是年三十了。”莫雪回答的语气里仿佛也带了丝喜庆，姬倾烟从镜中看着她身上的棉袄，绣工细致，脖颈边上雪白的兔绒，看上去格外暖和：“最近账上还充裕么？”庄里的大部分事情，她都是交给莫雪负责的。
“今年莫宇和莫云那儿盈利比往年都多了不少，前两天刚把账目报了上来。”莫雪看得出主子今天心情不错，大着胆子提议道：“不如今年过年搞得热闹些？”
姬倾烟沉默了半响，就在莫雪想着是不是该岔开话题的时候，她淡淡道：“这些事你办就好。”算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御剑宫的探子汇报说，今晚长孙天下会带一批人在雁城城北抓一批童子练功，人数在十五名左右。”莫枫将手上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交给姬倾烟。
在大家讨论之后，姬倾烟吩咐道：“莫枫，今天日落之前，带着焚剑宫的人在雁城城北埋伏，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妄动，听我指令行事。”
“是。”莫枫接过夙夜手中的焚剑令，往焚剑宫赶去。
“人手若是不够，裴家堡也有不少人可以派上用场。”裴安城这话一出口惹得莫雪不满地一瞥，倾城山庄的实力，他恐怕还没有见识过，这山庄内人虽不多，却没有一个是闲人，皆是有十八般武艺傍身。
外面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哪行哪业，哪门哪派，都有倾城山庄的人脉，在这一方面，倾城山庄在姬倾烟继承的这几年，已经建立了一个完整的情报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也算是她这几年最大的收获。
为了避免真的打起来的时候牵连无辜，苏子墨计划好了具体的路线，最终决战的地点就在焚剑宫附近的山崖边上，若是有什么意外，还可以有焚剑宫作为庇护。
虽然一切计划周详，但姬倾烟看着逐渐变黑的天色，心里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莫雪被安排留在倾城山庄，以防有突发事件，目送着快马绝尘而去，扬起一地的尘埃，突然感觉到额头凉凉的，伸手，接住扬扬而下的雪花，眼眸逐渐变冷，双手紧紧握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冷风飒飒吹过枝桠，不知勾缠了哪些过往。
满地的潮湿，看得见火光莹莹下折射出来的银光闪烁。
苏子墨四人站在一个酒肆的高处，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城中好似正在经历暴风雨之前的黎明，显得格外的平静，然而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亥时刚过，长孙天下的人马就飞驰而来。
不一会儿，惊叫声，求救声，求饶声，哭喊声在整个城北传遍了，家家户户锁好了自己的门窗，凡是家中有未成年男孩的，都被破门而入，姬倾烟和苏子墨相视一眼，纵身跃下酒肆，一人手中持一剑，翩然落在长孙天下面前。
“呵，我当是谁呢。”长孙天下挥挥手，所有被抓到的男孩都被他带来的十几个手下扣住了脖颈，站到了他身后：“一个妖女，一个大圣人，你们还真的有趣得很啊。”
“长孙天下，凭你，”姬倾烟冷笑：‘还成不了事。’
深吸一口气，长孙天下突然大笑，一个手下败将竟然还能这么狂妄地站在他面前信口雌黄：“姬倾烟，别以为对着我挥几剑你就成了什么侠女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在利用你，信不信，今天我若一死，明天就有大批人攻到你倾城山庄下，这江湖上，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相信。”
这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姬倾烟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但杀了长孙天下，不是为了她自己，更不是为了洗白倾城山庄，因为她根本就不屑做这种事。
“你欠我倾城山庄的，今天我统统会要回来。”话音刚落，姬倾烟长剑出鞘，长孙天下拦住要上来帮衬的下属们，对付一个内伤未愈的丫头，他一个人，绰绰有余。
苏子墨紧随在姬倾烟身后，两人按照计划将长孙天下逼到了城外，相视一眼，将旭日九剑和凝月九剑的招式结合，长孙天下顿觉胸口的煞气怎么也无法溢出来，像是要爆炸了一般难受，眼前缭乱的脚步让他更加难以集中精神。
苏子墨抓住姬倾烟的手腕，她顺着他下腰攻击长孙天下的下盘，而苏子墨则挥剑直指他的心脏，长孙天下眼前银光乍现，伸手挡住了苏子墨的杀招，但却没拦住姬倾烟的一剑，感觉到两腿膝盖火辣辣的痛楚，长孙天下明白了他们是有备而来，纵身一跃，想要逃离。
长孙天下被引开之后，裴家兄弟带着裴家堡的人围住了御剑宫的人马，夙夜和绿萝衣也一跃而下，将被绑的孩子们放走，叮嘱两人看好这些俘虏，就匆匆往和苏子墨约定的山崖而去，夙夜的心突然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那年烟被逼进孽障林的时候……
“夙夜，你等等我！”绿萝衣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没事的，有苏子墨在呢。”
姬倾烟和苏子墨联手将长孙天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苏子墨感觉得到，姬倾烟的体力在快速地流失，握着她的手，感觉得到一股股真气萦乱，捏捏她的手心，暗中将自己的真气传给她：“长孙天下，善恶终有报，还是放弃吧。”
“哈哈哈…”长孙天下大笑：“善恶？谁善？谁恶？你身边这个女人做过多少坏事？要报也是她先得到报应。”
姬倾烟双眸乍冷，手中的暗器直直射向站在崖边的长孙天下，显然他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避开，正抬步要后退，只听见“叮——”地一声，姬倾烟的暗器被半路截断，按身形判断，来者是个女人，她以极快的速度将长孙天下拉到一旁。
这女人不好对付，苏子墨拉住要冲上前的姬倾烟，对她摇摇头，姬倾烟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杀气乍现，眸中的紫色更甚，苏子墨心里有丝不安，想要制止她，姬倾烟却已经和神秘的女子缠打在一起。
姬倾烟体内真气混乱，内力耗尽，根本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苏子墨推开姬倾烟，挡住神秘女子的步步紧逼。
姬倾烟见状，转身就朝着长孙天下攻去，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倾城山庄八百多条人命，你还得起么？”看着这样不要命的姬倾烟，长孙天下有些慌了，她的剑划拉过他的脸，鲜红的血溅在她手上，脸上，还有依旧没换的白色纱裙上。
“烟！”夙夜远远赶来，看到姬倾烟和长孙天下缠打在山崖边上，大叫一声：“小心！”
长孙天下一个撤步跌落山崖，紧紧抓住了姬倾烟的右手腕，这力道让本就失去力气的姬倾烟痛的丢了手上的长剑，甚至没有力气抓住任何东西。
“倾烟！”苏子墨不顾一切跑到崖边伸手想要拉住她，露在敌人的后背被狠狠砍了一剑，绿萝衣眼睁睁看着苏子墨背后绽开的伤口，深可入骨，可他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直直地扑向悬崖边。
黑衣女子见状收了剑，迅速飞身而去，这速度连夙夜都来不及看清什么。
苏子墨扑到崖边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下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苏子墨，你干嘛！”绿萝衣带着哭腔拉住打算往下跳的苏子墨：“冷静点！”
“松手。”绿萝衣第一次看到苏子墨这么严肃的表情，眼中的冷漠让她吓了一跳，看了眼身边同样接受不了打击的夙夜：“你们冷静点！”
夙夜深吸口气，他知道，不会的，烟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她可以挺过去这一关的。
苏子墨现在没有任何感觉，脑子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就这样木然地看着将他扶起来的绿萝衣，下一秒，连眼前也觉得空空的了。
“苏子墨！”绿萝衣吓了一跳，感觉到他整个背后都黏黏的，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夙夜搭了他的脉搏，替他封住穴道，一把把苏子墨背到背上，现在不能自乱阵脚：“先去焚剑宫，你救他，我带人下去找烟。会没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绿萝衣，还是自己。
绿萝衣第一次感觉到双手不受自己的控制，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看在趴在床上的苏子墨 ，她就想到姬倾烟现在生死未卜，那在山崖边发生的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
“去，准备一桶热水。”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默默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的，擦干苏子墨背后涌出的鲜血，从琵琶骨一直到腰间，血淋淋的一道伤痕，深可见骨，看着都觉得火辣辣的痛。
小心翼翼缝着伤口，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被身边帮忙的丫头擦干，又冒出来，在擦干，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天亮。
裴家堡的人将御剑宫抓来的俘虏困在了焚剑宫的地牢里，裴家兄弟听说这事，没有喘息片刻，就又带着人帮着夙夜去寻人，这一去，也是一夜。
“不用找了。”东方吐白，整整寻了一夜，整座山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夙夜拦住还要继续找的裴家兄弟：“这里我最熟，没有的，不用找了。”双眼没有任何神采，木木然地带着焚剑宫的弟兄们离开。
或许，什么都没找到，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烟还没有死。
绿萝衣照顾苏子墨喝了药救累得睡着了，夙夜回来没有叫醒她，看到她眼角溢出来的泪珠，伸手点了她的睡穴，轻叹口气，靠着床栏眯了眼，紧缩的眉头，显示出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