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响,可能是听到了铃声的缘故,旁边的芒果在狂叫。
电话来了,吴杜丽不得不醒来。她揉着犹有千斤重的眼皮,从床上起来一看,不知不觉已经8点了。
正是敏瑞去学校和孟英子女士散步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没人给自己打电话,吴杜丽心想会是谁呢?于是好奇地接了电话。
“喂……”
刚睡醒接的电话,声音有点小,声调也是被拉成了的。
“是吴杜丽小姐吗?”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对,我是吴杜丽……你是?”
吴杜丽的声音还是很低沉。
“哦,这里是……”
年轻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旁边突然有人说要接电话。斜躺在床上的吴杜丽慢慢起身,条件反射地端正地坐起来,身子一下子也变得紧张起来。
“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
“我是郑延厚的妈妈。”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吴杜丽知道现在和她打电话的人是谁。听到电话那头淡漠的声音,吴杜丽呆呆地抓着电话,只是透过电话就能感觉到压抑的氛围,吴杜丽顿时觉得很紧张。
“是,您请说。”
吴杜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这么淡定。
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延厚的妈妈,正是那个是把年幼的儿子从自己身边送走,让他接受爷爷的教导的狠心的妈妈。想到延厚妈妈是这样的人,她就觉得后背直冒冷汗了。
“我想见一下吴杜丽小姐。”
她的声音很温柔,可是说出的话却不容人拒绝。
“什么?啊,好,在哪里见面呢?”
虽然自己也猜想过她会给自己打电话,但是真的听到她说要见自己,吴杜丽却又是十分紧张,声音不由得地发抖。
“现在是早上,就在我家见面吧,我会让人去接你。”
“是,我会准备好等着的。”
“好,那就先挂了。”
就这样挂了电话。
“怎么让我去家里见她呢?”
吴杜丽合上手机,把手机攥在手里,自己想了好一会儿。
看来在肥皂剧里才会发生的事现在发生在我的身上了。或许是自己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这段时间在和延厚的关系中,自己才会一直在后退吗?为什么人生总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却还会有下一个问题在等着呢?
在人生的道路上,竭尽全力地拼命前进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个运动选手一样奔跑,但是为什么总有意料之外的问题绊住自己的脚步呢?为什么就不能避开这些意外的羁绊呢?
“妈妈的担心就是这个吗?”
吴杜丽把头靠在膝盖上,叹了一口气。
直到看见吴杜丽手上戴着的戒指,孟英子女士才开始相信自己的女儿真的是有了认真交往的男朋友。
“让妈妈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孟英子女士强力抑制着自己的高兴的心情,淡淡地说道。
其实,孟女士的内心尤为激动,但又担心自己的胡乱猜疑会迎来不吉利,所以才那般压抑了内心的喜悦。一脸幸福地坐着的孟英子女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
“你见过他家的长辈了吗?”
听到孟英子女士的问题,吴杜丽笑笑,回答说:
“是我先接受求婚的,所以我说要先征得妈妈的同意。妈妈同意了,我再去见延厚的父母。”
说是这样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呢?是延厚先和家里人说了这件事吗?
吴杜丽打开手机,想按下一号键给延厚打电话,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按照郑延厚的性格,他绝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他是个会尽自己最小的努力去获取最大胜利的人,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是一样。
“好吧,那就这样见一面也没什么。”
吴杜丽决定相信郑延厚一次,反正船也已经起锚了,自己也抓着延厚的手登上了这艘船。
站在三仙桥郑延厚家门前的时候,吴杜丽觉得自己就要喘不上气来,心里闷闷的。虽然自己也预想过,但是光是站在他家的大门前就能感觉到自己和他有着多大的差距。
“您请进。”
自称是徐女士的秘书的那个中年男人把吴杜丽引到了家里。修整得很整齐的树木之间是铺得整整齐齐的石头阶梯,吴杜丽走上阶梯的时候不由得疑问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到家里来。
走进这个家,踏上石阶,她突然感觉到强烈的陌生感。延厚的妈妈不会比想象中还要让人觉得恐怖吧?她是想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延厚的,所以才叫我过来让我知难而退的吧?
虽然站在明媚的晚秋太阳下,但是吴杜丽的内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黑暗。
“没关系的,吴杜丽。”
吴杜丽摸着戴在手上的戒指,自己给自己打气。
“这是怎么了?自从遇到了延厚,墨菲定律就成了所有的事情的法则了。”
吴杜丽的人生一直行驶在坎坷而糟糕的道路上,直到某一天,延厚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方向。吴杜丽那些阴暗的时光终于停住,不再流逝,而她也朝着充满幸福的道路迈开了脚步。至少,她现在坚信着——延厚的出现改变了她阴暗的人生。
不管怎么说,延厚的爱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深切更为强烈,而自己现在才确切地意识到延厚的爱是多么深切多么珍贵。
虽然他们见面的方式不同于别人,也会经常卷入一些奇怪的事情中去,但是和延厚相遇的日子里,她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凌晨时刻从东大门出来,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回家,但只要看到他停在公寓前的车,就觉得自己的疲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要和你在一起,请你相信我的内心。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也很喜欢和你的儿子在一起的时刻,而且感觉可能还会一直喜欢下去,所以请你相信我……”他说着这些话,那求婚的话语很没诚意吧?
她的耳边清晰地回响着延厚那天的声音。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见郑延厚了?不祥的预感让她有种剜心般的痛。
“但是,一定要笃定决心才行,吴杜丽。虽然自己对做菜烹汤之类的事情并不是行家里手,但是,每天早上为那个人泡杯咖啡、烤个面包的自信还是有的。相信自己也会一直做到,所以,吴杜丽加油吧!既然已经决定和这世上最狡猾最无可救药最目中无人的郑延厚在一起了!”
吴杜丽狠狠地咬紧自己的双唇。
“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吴杜丽。”
吴杜丽顿时觉得自己说出的问候太过于平凡,猜想着富家千金们一般在这样的时刻会进行怎样的问候,一时后悔没有和延厚提前制定好应对策略。
“来,请坐吧。”
徐女士身着端庄文雅的连衣裙,满脸慈祥的笑容,让吴杜丽坐下。吴杜丽顿时感到自己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但是下一秒……
“女人可真是个可怕的种族,看我妈妈就知道了。”
延厚之前说过的话语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吃过早餐了吗?听金秘书说你昨晚去东大门取货物了,觉也没能睡好,应该很累吧。这么匆忙地出来,应该也还没来得及吃早餐……怎么样,要先吃个早餐吗?”
虽然徐女士温柔地说着,依然维持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母亲形象,但是吴杜丽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内心汹涌澎湃:
“我的天!竟然掌握了我的行踪!还让人监视了我和延厚的一举一动,现在这是在暗示我不要得瑟的意思吗?”
“不,没关系的。我不吃早餐。”
吴杜丽脸色煞白地回答。
“那好吧。”
徐女士那般说道,冷漠的神情和郑延厚的如出一辙。吴杜丽还觉得自己已经被延厚锻炼得对这些恶人已经免疫,但是还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厉害的存在。
“大婶,给我们来点茶。你想喝什么?咖啡,绿茶?”
“咖啡好了。”
干家务的中年妇女一端来咖啡,徐女士立刻询问吴杜丽喝咖啡的习惯,甚至还直接给吴杜丽的咖啡融进了糖和炼奶。吴杜丽喝着咖啡,同时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位徐女士。
“那么,谈话得快点结束才行了,因为等下我也得去公司。”
吴杜丽刚放下咖啡杯,徐女士便把手伸向自己所坐沙发旁的小桌,打开那里的抽屉,并在里面拿出了一个事先备好的白色信封。
“这,这是什么?”
看到躺在信封里的钱,吴杜丽睁大了双眼。
“我们金秘书对吴杜丽小姐进行了一些了解。听说家中有孩子和母亲呢。”
此时此刻的徐女士如同一位下发零用钱的母亲,一副“无需再多言,你只用像那乖乖听话的孩子,用感激的心情收下这钱,然后出去就好了”的语气。
“那个,社长。”
吴杜丽用空洞的眼神望向徐女士。
“怎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杜丽小姐?”
“那个……难道我借过钱给您么?”
不知从哪里抽出的勇气,吴杜丽极为自然地蹦出这番问话。
“什,什么?”
终于,一直慈眉善目的徐女士表情石化了。
那种话似乎只有在品质恶劣的郑延厚口中才会出现。不,延厚只要一脸嚣张,一句也不服输地顶撞对方,就能让对方血压上升,气得一蹦三尺高。
不管怎么选,他的选择都会与我的如出一辙。吴杜丽暗自想道。
“我记得好像没有借过钱给您呢。”
吴杜丽滑头滑脑地回答道。倘若延厚也在这里,那么他应该肯定也会这样说吧。虽然他是个坏透了的家伙,但是想要在这恶毒的社会里继续存活下去,恐怕还得向延厚多多学习。
“所以你这是不打算收下?杜丽小姐不是为了赚钱什么都会做吗?,甚至连我们延厚进口的名牌设计统统都复制一遍了吧?”
一直维持温和语气的徐女士渐渐增强了声音的力度,语气冰冷起来。
一开始还以为这丫头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原来并不是省油的灯,想想还真让人心神不宁。
“是,我是喜欢钱,徐女士,我为了钱努力工作,但是,即使我再怎么喜欢钱,也不可能那么随意地就把别人的钱给拿走。那些可是抢劫的土匪才干的事情呢。”
“什么,你说什么?请你说些让人能懂的话!”
听到徐女士骤然下降的冰冷语气,吴杜丽灵机一动,再次精神振作。
“虽然我只是猜测,但我没想到徐女士您会用这么老掉牙的方法。我在延厚那里听说您是位不错的人呢,对您还抱了很大的期待,现在看来还真是失望啊。”
“什么?”
徐女士感觉自己的儿子仿佛就贴坐在这狐狸般的丫头旁边,否则这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丫头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而且不管怎么看她似乎都不会那么轻易被降服。
“既然您已经说完了,那么我也先走了。当然,我不会向延厚提起这件事的。”
一听到延厚的名字,徐女士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你现在是想用向我儿子告状这样的事情来威胁我吗?”
表情冷若冰霜的徐女士狠狠地盯向吴杜丽,这让吴杜丽不寒而噤。
“我的天!这眼神和郑延厚生气时的一模一样啊。”
吴杜丽内心直打冷战,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怎么会呢,我是要拜托您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还请您不要让延厚知道。如果延厚知道了,恐怕他要质问我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他,然后会纠缠我个几天几夜呢。”
吴杜丽站了起来。
“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好的。”
徐女士冷着脸,不再理会吴杜丽。
性急的延厚要是知道了,是否会大闹一通?这次的不愉快的聊天,延厚那善良的爸爸肯定会站在延厚的一边,而在延厚身后,依然还有着支持他的掌权人爷爷,本来就和公公的关系不好,如果连公公也接受了这丫头,那么一切都完了。
得赶紧抢先在延厚之前行动,先发制人,恐怕现在就得开始行动了。
吴杜丽走出了玄关门,抬头望向天空。
秋天的晴空万里无云,仿佛这蔚蓝的天空已把云朵吞噬干净,而直射的阳光格外刺眼。
“好吧,秋天的太阳越辣越好,这样才能缔结出丰硕的果实啊。没事的吧,吴杜丽?”
吴杜丽雄纠纠气昂昂地迈出了第一步。但是,身不由心,鞋跟因为陷在了石头缝里,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啊!有事,有事。得打电话让妈妈给我做甜美的玛德琳蛋糕。”
吴杜丽喃喃自道,为了不让尖细的鞋跟陷到石头缝里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此时的孟英子女士正在三仙桥三仙市场的冷面店里唠嗑。
自打从美国回来以后,孟英子女士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散步了。而在这期间,吴杜丽的购物中心开张之后,她便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和市场大妈坐在一起聊天,炫耀着自己在美国芝加哥的娘家,孟英子女士一时乐不思蜀。而正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英子小姐~只要你愿意~”
“喂,泰延先生!您好?”
孟女士一时心花怒放,当然那花儿也绽放到了脸上。
“啊,英子小姐!最近过得好吗?”
泰延的声音满载着喜悦。近日来,泰延忙着回地方看自己的土地,几乎没有时间和孟女士见面。“出差顺利回来啦?”
“是的,托孟女士牵挂的福,顺利回来了。不过你现在在哪儿呢?”
内心着急的泰延很想马上见到孟女士,大叙旧怀。
“啊是,我现在在市场绿色那家冷面店里,和朋友们坐在一起聊天呢。你要来吗?”
孟女士问道,观察着朋友们猜忌的眼神。
孟女士和泰延是小区传闻中的挚友。伊始,孟女士将比自己年长17岁的泰延称呼为朋友并陪同在其左右,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他们,但是转眼将近20年过去了,两人深厚的友谊也羡煞旁人。
“是,英子小姐!我会去拿破仑点心屋。”
泰延用愉快无比的声音回答道。
“啊,这样。那我今天不是请你吃泡芙而是要请你吃奶酪蛋糕哦,泰延先生!”
“我请才是啊,上次你已经请我吃过了,英子小姐。那么我们今天不吃泡芙,吃奶酪蛋糕吧。”
“好的,好的。那我们待会儿见,泰延先生~”
孟女士挂了电话后站了起来,坐在周围的朋友们都翻了白眼。
“哎哟,真是好啊!我要是也有那样一个男性朋友该多好啊?那再老也不会觉得寂寞啦。”
冷面店的大婶仿佛对英子羡慕至极,拍打着英子的臀部。
“是啊,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遇到泰延先生这样的朋友。所以亲爱的你们也睁大双眼找找看,说不定啊会在胡同里发现,每天清晨都在闲情雅致地打扫的老头子。那么,我先走啦!”
“好啦,慢走!”
孟女士一走出绿色的冷面店,冷面大妈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一边洗碗一边唱着孟女士的手机铃声:
“~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英子小姐~只要你愿意~”
“但是,他们怎么两个成为朋友的?他们那样的见面都不容易呢?”
韩服店的顺姬愣愣地看着孟女士消失的方向并问道。
“嗯,听说英子每天去早市都会碰见呢,大概也有二十年了吧?杜丽爸爸死后,剩下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孩子生活,后来她就开始了小贩生意。听说那天的雪大得要命,然后她越过三仙桥陡坡的时候,崴脚摔倒了。”
洗碗洗到中途的冷面大妈一时来劲儿,滔滔不绝。
“哎哟!”
顺姬似乎很焦心,“啪”地拍了一下手掌。
“所以,那天早上在胡同里扫雪的泰延就帮助了她,但是你说这是一般的缘分吗?”
冷面大妈用力拧了一下抹布,一脸羡慕地嘀咕道。
“原来如此……但是,泰延先生是干什么的?从他整洁的着装来看,好像并不是什么穷人啊!但是,他们每天在拿破仑点心屋也就只吃泡芙,好像也不是有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