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隽俊逸?儒雅倜傥?雷风厉行?
我无比郁闷地扭头看着大厅沙发上慵懒躺着的方绍桐,脑门略过这阵子度假村对这个未来驸马爷的评价,脚下的锄头往草地上的杂草狠狠地一铲,把枯草连根拔起,铲除了“春风吹又生”的后患。
正在看一本考古杂志的方绍桐忽而脑袋左转,瞧了我一副农家妇人的装扮,心血来潮地朝我的方向招了招手,提着嗓门吩咐,“记得把那些芭乐种子还有香瓜种子种了,顾小姐?”
我瞥了一眼脚边的两个密封袋,每袋约莫10克左右,密密麻麻的,又抬眼从敞开的玻璃门看了低头看书的方绍桐,两眉一提,嘴角上弯,将袋子中的种子往那些拔了草的窟窿里倒,大致一个窟窿一小撮,而后再从别处铲了一些干巴巴的泥土覆上去,颇有些得意地朝里头的人回复,“已经种好了。”至于能不能活命,那就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
方绍桐闻声,若有所思地瞅了我两眼,又看了荒凉的假山和人工池,继续低头看书,不过嘴上到没有闭起来,幽幽道,“下午去买只龟回来,仍池里。”
龟?
我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瞧了他好一会儿,方绍桐面不改色的继续看书,压根没有想要理会我的态势。沉默一阵过后,我无比哀怨地盯着长着两根枯草的假山,还有只剩一片荷叶的人工池,脑子里不断浮现一只可怜的小金龟饿着肚子遥望主人归来的急切心情,还有寒冬腊月,自个儿一只龟躲在草丛孤苦伶仃颤动的模样,心中凉意由生。
……
虽然天象是入春的模样,但毕竟还是冬末,而龟不像人类,还是需要冬眠以保证自己的长寿,要在这种时候找一只龟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在这种鸟不生蛋的淳朴村庄,村民的思想还是处于半蒙昧状态,不像城市里的商贩,只要能赚钱,让一只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市场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寻寻觅觅了两个小时后,为了满足对方绍桐的承诺,最终还是踏上了往镇上的公交车,不过庆幸自己的明智,挑选了一个休假的时间去看望他,不然被他这么一折腾,这个月的工资肯定要赔上。
度假村的位置比较偏僻,是D城城境的一个新城区,原先是一个单独的小城镇,前几年在D城政府领导人的努力下,考虑到D城未来的发展规划,才将这个不起眼的小城纳入D城的版图,将市变成了一个新区。不过新区比较偏僻,而且一直没有被开发,所以生态环境特别好,而在政府的规划中也打算将这里建成一个纯天然的旅游度假中心,以度假村、山庄、温泉及自然森林为主,杜绝一切工厂、金融城的入住。
由于新区发展相对缓慢,交通非常不便利,平时往来的除了这里的土著居民,就是开着私家车的旅客和旅行团,因此公交车的班次并不多,约莫半小时一班,闲时一小时一班,早上6点半到晚上7点就没有车。
和煦的风从车窗外轻缓地吹送,车内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都是村庄里的农妇,背着一个空的大书包,估计是要到镇上采购日用品。我耷拉着脑袋,倚着椅背,舒展了忙碌半天的十根手指,家务活我并不热衷,只是偶尔看着乱糟糟的房子难以忍受时便会一口气收拾整齐,平时也注意着不乱扔乱塞东西,分类摆放,有条有理,诚如我的人生,稳稳当当,从不做越轨或超越年龄的事情,以至于快到三十岁的高龄还是刁然一人。
快到车站时,包里的手机一阵震耳欲聋地狂响,是小乔的专属铃声,因为每次错过她的来电总是挨骂,只好设了一个特别恼人的音乐,我毫不迟疑地抽了出来,接通。
“顾大小姐,在哪呢?”小乔没好气地询问。
“蓉城菜市场,有什么事吗?”我慢条斯理地回复。
小乔许是一惊,明显提了一口气,“你怎么跑菜市场来了,度假村断你口粮了?”
“有事。”我闷哼。
“也好,你到菜市场的东门等我,我咽下最后一口汤去那找你。”小乔急速应道。
“你啥时候到蓉城的?”我纳闷。
“一会儿说。”小乔没好气地敷衍一句,不等我问完便把通话状态给摁掉。
我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背起背包站到后车门。车进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站上,百无聊赖地的等着慢腾腾的公交车,车门一开,四目相对时,范丘峰先是一阵,而后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得像炎夏的太阳,只不过,他一个人的兴奋过度在我的眼里却多了几分讽刺和酸涩。
“你怎么在这里?”我开口问道。
范丘峰咧着嘴,对于我不咸不淡的面容,不打算收起笑容,讪讪道,“来采购一些干粮,你呢?”
“哦。”我应道,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跟着人群一直往前面的菜市场的方向前行。
范丘峰像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半点感觉不到我生疏而清冷的意味,疾步跟在我的旁边,继续追问,“你怎么跑菜市场来了?”
度假村包吃包住,而且每顿都是自助餐,像我这种饭量极少的人基本不会贮备干粮,晚上过了九点也不会有饿感,而且我这个C城的人其实从小都在D城长大,养父养母也住在D城,只要一放假,基本都是回D城家里住,很少会像范丘峰这些外地人一样跑镇上采购物资干粮。
见我依旧不想回答他,范丘峰耸耸肩,没有再出声,但还是跟在我的旁边,半点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我纳闷地扭头问他,“你不回去吗?”
“还有东西要买。”他笑吟吟应道。
我不语,也不想问他要买什么,而且前面刚好就是菜市场,到了那里他自然会去他自己想去的店铺,不会继续这样傻愣愣地跟在我身边。这么想着,我的心忽而舒展了一下,迈着轻快的步伐,脑子继续考虑要帮方绍桐买什么样的龟。
巴西龟,凶残,不过跟他的内在性格比较相似,可度假村那里的生态环境极好,放这种龟在那里养会不会被破坏了?于是,这种既与他相似又凶残无比的龟瞬间在清单上抹掉,总不能为了彰显他的风格而毁了一片林子。
中华草龟,长寿龟。我两眉一蹙,想了想早上的遭遇,还是别让他太长寿。
磨磨蹭蹭地思索间,已经走进了蓉城菜市场,在里面晃了几圈回到东门,范丘峰还是跟在身后,我叹息一声,瞧着远处小乔急冲冲跑过来的影子,冷言冷语道,“范爷,我约了朋友。”
“噢?”范丘峰提了声调,依旧跟着我的步伐走到东门,小乔也喘息着跑了过来。
“这是?”小乔好奇地问。
“我同事,范丘峰。”我冷淡地介绍。
范丘峰眉眼轻笑,伸出手与小乔握了一把,乖顺地呆在我的身后。
小乔瞧着我的态度,没有和范丘峰多说什么,也由着他跟在我们的旁边,只是多了一个陌生的人,不能谈论太私密的东西,只能找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聊了聊,譬如最近升工资了吗?工作忙不忙,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或者需不需要她老人家出马介绍一些青年才俊,然后又询问了顾卓的近况,最后再把问题纠结在我冬天到菜市场买乌龟这件事上。
“女人喝点龟汤可以养颜,不过冬天不太好买吧?”小乔在我和范丘峰之间扫来扫去,我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范丘峰的圆脸倒是红了一把。
“买来养。”我果断地纠正她的错误,本小姐的口腹对乌龟这种物种不太感冒,尤其看着花花绿绿的龟壳,又皱又长满纹路的龟皮沉在汤里,不止觉得恶心,还有一种残忍的视觉。
“你养龟?”小乔吃惊地尖叫,“别杀生了。”
我横眉瞪了她一眼,其实也没有小乔想得那么糟糕,从出生到现在,本小姐也只是养过一只捡来的乌龟,而且当时那只乌龟也养得白白胖胖,但好景不长,在一年冬天的某一天因为没有及时救治它那两只发炎的眼睛,最终死在冬眠里。
“不是我养,是度假村的一位客人要求买的。”我没好气地应道,范丘峰忽而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瞧着我,深邃的眼眸总似乎有两种感情在挣扎。
小乔闻言,耸了耸肩,正好瞧见前面有一家卖金鱼水草的店铺里,好像有一缸乌龟在慢慢地爬行,“前面那家应该有,但市场里多数是巴西龟,吃还可以,养的话比较危险。”
我晃了晃脑门,又不是我养,危险的也是方绍桐,不过想了想,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似乎有点恩将仇报。
卖金鱼水草的店家见我们兴趣盎然地看着他那些夏天卖剩的乌龟,十分热情,不过正如小乔预料的,菜市场多数还是卖巴西龟为主,草龟也比较少,只有两只可怜兮兮地在水里游荡,但方绍桐经常不在度假村,若是草龟越狱,肯定会被附近的村民抓了煮汤。
头疼间,余光正好瞥见草龟里面的一个小缸,有一只金色的龟,尾部一圈壳呈锯齿形,龟背金橙中带着纹路,远远一看,有点像初秋的枫叶,染了夕阳的金红。
“老板,那个是金钱龟吗?”我用对乌龟仅有的知识问道。
店铺老板嘴角一抽,笑笑道,“那是地龟,也叫枫叶龟,之前卖剩的,小姐想买?”
“就要那只吧。”我笑盈盈道,看着它那尖刺的尾部,心想肯定不会被方绍桐欺负。
……
枫叶龟很小,仅剩的一只,老板给打了一个八折的优惠。买完了方绍桐的乌龟,天色渐晚,小乔要赶八点的末班车回D城的城区,而范丘峰和我则要赶7点的末班车回度假村,所以三个人只能快速地在菜市场附近的一家小店铺随意吃了一顿晚餐便各自踏上归途。
小乔从小喜欢到处跑,根本不需要人接送或者指路,一个女孩凌晨两点也敢在夜市乱串,所以当范丘峰提出要送她时,她耸了耸肩婉言谢绝。
……
回到度假村时太阳已经下山,而冬日的夜晚还是存了几分刺骨的寒意,我望着山边落得快看不着的夕阳,殷红如咸蛋黄,可竟还是不如夏日般有少许的温度。范丘峰一路跟随,坐车,下车,直到在度假村分岔路口,他才迟疑地看着我转身准备迈进别墅区的入口,声音有些凉意又有些讽刺,“报恩也不需要在晚上吧?”
我眉头一蹙,转身瞅着他,没好气地驳斥,“我的报恩似乎与你无关,而现在也算不上晚上,顶多也就是傍晚,太阳还能看见一角的脸。”
“傍晚?”范丘峰冷哼一声,一手插在裤兜里,带着痞子的笑容,“钱和身份这种东西买到的东西还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