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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打开生命的天窗

齐惠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个聪慧、灵秀的女孩子,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今天她前来向我告别。她的目光平静而祥和,将她真实的心情盛开在午后那灿烂的阳光里。

下面,就是齐惠对我讲的生命故事。

我出生在一个小城的干部家庭。父母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父亲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在机关里任职。母亲性格开朗,是一所中学的音乐教师。

在这个家庭里,上面已有一个长我三岁的姐姐,父母因第二胎还是个女孩,便托口工作忙,把我送给了乡下的奶奶照看。

就这样,我出生不久便离开了这个已预示着以后不会有太多爱的家庭。

五岁时,我被父母接到了城里,回了我盼望已久的家。我睁开欣喜的眼睛,快乐地迎接新生活的到来。我与已经上小学的姐姐住在一个房间里,姐姐长得纤细漂亮,美得就像一株玉兰花,在我幼小的心里,姐姐成了我最初的偶像。这个家并不太欢迎我。爸爸总是静静地看书写作,他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而母亲对我和姐姐却有着不同的态度。每逢家里来客人,母亲总是叫姐姐出去见客人,美丽的姐姐总能赢得客人们的夸赞与表扬,仿佛母亲只有姐姐这么一个女儿似的,姐姐那甜美的歌声就像玫瑰的刺让我心里隐隐作痛。我的性格也因此变化,我不再爱笑,我变得自卑而敏感。我的沉默使我与这个家更疏远了,而我最亲爱的奶奶也于几年后病逝了。

在这个我像油无法溶于水一样的家庭里,我压抑着自己的性格,除了在心里深深怀念奶奶外,便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我的功课从小就比姐姐好,也许在冥冥中我期待着母亲能因此而重视我,但她没有,她依然做着她自认为的合格的母亲关心我的生活,但她从没有像和姐姐那样与我有亲昵的举动。

在那个对我来说并不太黑的黑色七月里,我轻松地走出了考场,我充满信心地期待着美好的明天。一个月后,省会某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录取通知书如约而至,我流下了蓄积已久的泪水,但我很平静,因为它在我的预想之中。全家人尤其是母亲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父亲奖给我一支他珍爱的金笔,这个没有让他费心的女儿让他感到了荣耀,姐姐送给我两套新潮时装表达她曾忽略的姐妹情,而母亲更是跑前忙后地为我准备上学的东西。这一切虽似曾相识,但已太陌生太遥远了,当我所渴望的亲情降临时,我心已麻木冰冷。

进大学后,父母每月都寄来一笔可观的生活费,而我在默默接受外,从不开口向他们要什么。课余时间我总是浸泡在图书馆或是独自闷在宿舍里看书,远离同学们快乐无忧的生活。我挚爱着与我从小为伴的书籍,只有它们能读懂我,明白我,真正走进我的心灵。

渐渐地,男生们因我的冷漠而逐渐远离了我。我很伤心,我并不是故作清高,而只是习惯了孤独,不想让外人尤其是异性走进我的内心世界。看着校园里上演的一幕幕爱情的悲喜剧,我不敢过早地涉入爱情这个陌生的领域。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内心自卑而脆弱,这种性格在爱情中不会开出美丽的花朵,也许只有冷漠才能让我不会再受到感情的伤害。而我在一个人时,却又那么真切地渴望友情,我惧怕孤独,但我又不知怎样接受别人的友情。长久的沉默,已使能写一手漂亮文章的我反而不会用语言来表达情感,或者说是害怕在别人面前裸露残缺的心灵。

我的这一切均没有跑出一个人的眼睛,他是我们系的辅导员荆,是一个洒脱爽朗、修养极好的人,不知为何,年近三十了还未结婚。同学们尤其是女生喜欢围着他转,情教各种问题,借机走近他。而我却无视女生们高涨的热情,离荆远远的。但渐渐地,我感觉荆在悄悄地注意我,在与同学们聊天时,他的目光也总是越过学生们的头顶落在不远处我的身上。当敏感的我几次无意中抬起头时,总能接住荆关注的目光,那目光里含着一种微微的笑意,在与我的目光相交碰撞后,它又转回到同学们中间。但我觉得荆的幽默与爽朗的笑声仿佛是给我一个人听的。

有一天,荆找到了我。他用老师的语调了解我的思想情况,又像朋友那样与我聊天,从谈话中我知道他六年前从这所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作为师长荆给我一种信任感,我和他的谈话毫不困难,反而表达得非常准确清楚。以致在结束谈话时,他显得有些惊讶地说:“齐惠,我没想到你竟这么能说,富有独特的思想与个性。”此刻我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像敞开的河流,第一次谈话便与他说了许多,我想追忆所说的内容,却在惊异之下大脑一片空白。他在走时对我说:“齐惠,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希望你能快乐起来,全方位地培养自己各方面的才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一个人坐了很久,他的话仍在耳边回荡。许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肯定称赞我,那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美丽的姐姐阴影下,压抑着自己应有的个性,即使成绩很优异,但在心理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丑小鸭”。

在与他谈过这次话后,我似乎有了一种倾诉的愿望与解脱的舒畅。我开始渴望与别人交流,我发现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只是我的心境过于灰黯。我意识到,我还很年轻,不能让自己长久地消沉下去。我开始着意调整自己多年来养成的沉默性格,开始走到同学们中间去,积极地参加班里及学校组织的各类活动。在一次校文艺汇演时,我跳的双人舞居然获得了第一名。而荆,则一直微笑着在一旁看着我的这些变化。在他鼓励与支持的目光下,我在这朝气蓬勃、火热的大学生活中,如冰雪解冻融化了压抑性格的顽石,似乎又重新寻回了自己天性中的快乐与开朗。荆温暖的目光成了我人生大海上的指航灯。第二年在一次班级改选干部时,我被选为班里的学习兼文娱委员。这样,与荆的接触便多了起来,我们一起探讨学习与生活,共同做好班里的工作。我们的交往和谐而默契,在我一个人时,我会陷入一种沉思,如果没有他那天与我的一席谈话,那么便没有今天的新我,我时常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来尊敬他。

后两年的大学生活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时光,我各方面的能力在这里得到充分的展现,在荆对我的心理指导与帮助下,我不再责任父亲对我的疏忽与母亲对姐姐的偏爱。我的心从怨恨的角落里走进了明亮的阳光里。我在心里原谅了父母,并开始给他们写信,通电话。父母为他们沉默的女儿的转变非常高兴。放假时,我不再找借口,而是主动回家去住。而为了荆,我拒绝了男生的追求,执著地为荆在心中留着一块纯洁的情感圣地。很久以来,我一直渴望有一份能弥补亲情残缺的情感,而荆是我离开家庭后惟一来自外界的关爱。我对他逐渐产生一种朦胧的恋情,而这份真实的心动让我感到一种幸福感,我本麻木的心湖因为爱情而碧波荡漾。

在毕业前夕,我找到了荆,我向他表白了我深藏的情感。而荆却轻轻地笑了,他说:“齐惠,你的路还很长,你的人生还有许多选择的机会。”我说:“不会了,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尽管荆没有向我表露爱情,但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一种异样的光彩,我知道他也在爱着我。而荆却长久地沉默了,很久,他抬起头点燃了一支香烟,缓缓地对我说:“齐惠,你还小,还不明白爱,我不能耽误了你,你走吧,老师会永远为你祝福的。”顿时我愣住了,我曾对荆的爱充满了自信,才鼓足勇气向他表白的。荆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在内心深处已无法离开他。我不愿轻易地放弃这份美好的感情。我说:“荆,你再想一想,等我的工作安置好了,我再来找你。”我有些恍惚,不知怎样走出了荆的房间。

后来的日子,我忙着联系工作和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半年后,我再次去找荆,但荆的态度很冷漠,他说:“齐惠,我快要结婚了,到时请你来做客”。我满怀热望的心仿佛被冰猛击了一下,发出哧哧的声音。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我说:“不,这不会是真的,荆,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在荆转过身时,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泪光。我走过去,把脸放在他的背上,痛楚的泪水滴落在他温热的背上。荆好久没动,最后他缓缓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灼热的吻印在了我光洁的额头上,使已成泪人的我为之幸福地颤栗着。

以后,我常常去找荆,他也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他的家在遥远的北京。只是荆一直对像兄长那样爱护我,我想也许与一个成熟的男人相爱就是这样。荆的肺部不好,近日来总是咳嗽,身体也日渐虚弱,我便经常炖冰糖鸭梨或熬鸡汤给他喝。日子便在这温馨的相处中流逝了几个月,在一次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去找他时,他的门却反常地紧锁。去了好几次都是如此,荆怎么啦?回想起来这些天他总显得心事重重一副忧郁的样子,他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当我去问他的同事时,却被告知,他调离此地去北京结婚了。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使我身心俱焚。这就是那个令我如此敬重如此挚爱的荆吗?他从没告诉我他在北京还有个女朋友,他怎能如此虚伪如此冷酷,将我的感情置之不顾,竟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大病了一场,朋友们劝我想开点儿,荆有什么好,年龄又大,事业平平,无权无钱,文弱书生一个,没跟了他是好事。只有我心里知道,在我曾经迷途的黑暗日子里,是他给了我光明,是他给了我勇气,也是他给了我一份真纯的感情。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在心里极力地为他辩护,可现实却又如此冷酷,短短几日里我被这份矛盾的情感折磨得憔悴不堪。

当我正准备竭力忘掉荆,重新开始生活时,一个昔日的同学去北京出差,顺便去看望荆时,发现他并没有结婚,而是被家人送进了医院,接受肺癌的前期治疗。当这位同学对荆讲述了我的情况时,荆流泪了,他承认了他对我的爱。但这位同学回来时,并没有遵守荆一再的嘱咐,而告诉了我事实的真相。我一时呆住了,不知心里是喜还是悲,我恨自己一直糊涂地爱着,没有发现荆一直默默地忍受着病痛的煎熬。当他发现自己患上肺病时,正值我们刚入校,他默默祈愿带完了我们再走。可当我走进他的心里时,他却不敢再去爱,爱是一种责任,而他已无法胜任人生的这一份责任了。

我是一个对感情十分执拗的人,四年的大学时光,已奠定了我感情的基石,我在心里下定决心去北京照料荆。我不准备告诉父母,他们也许不会同意我辞掉工作去爱一个癌症病人,可我知道我该去做什么。

我收拾好了行装,准备明天踏上新的旅程,去陪伴我所爱的人一段最美的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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