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一边倒茶一边说:“今天上午到镇里去开了个土地流转工作会议,会上分管农业的刘镇长,要求我们村要先行一步,以便摸索经验,指导面上的工作。”
春满接过立夏递过的茶,说道:“这倒是个新生事物。”
立夏趁机将中央有关精神和外地一些地方的实践情况,给春满说了一遍。
春满听了以后说:“这个事我老在琢磨,实行大包干三十年了,农村生产力水平得到了很大提高,特别是随着农业机械化进程的加快,农村这种一家一户一小块地的耕种模式,长期持续下去,势必会阻碍生产力发展,总得要有一种新模式出现。现在,看来我这个想法跟上面的精神是合了拍。”
“正因为我们金银滩过去是实行大包干的领头羊,镇里才让我们试点哩!”立夏说。
春满问:“你有什么想法?”
立夏说了他的想法,春满听后说:“先做点调查研究,然后提到村委会上去讨论。”
立夏说:“行。这个事急不得,再说,快到立夏了,搞流转也得忙完夏收再说。”
春满站起身:“最近雅兰和玉莲要带纺织厂的新工人,到广州去学习,你就跟春生一起抓一下定单植棉的事。”
“这个事不是安排春生在抓吗?”
“是安排他在抓,可是这件事面宽量大,我担心他一个人抓不了。”
“那我配合他,有事让他叫我。”
“不是配合,我是想叫你分管定金的筹集、审核、发放。他主要是负责跟镇、村的衔接。”
“这样不妥吧!那他没有想法吗?”
“什么想法,这叫健全制约机制。”说着,春满跨上了摩托。
“那你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免得他说我插一杠子。”立夏说。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跟他说。”春满说着骑着摩托朝春生家的方向驰去。
春满远远就看见春生家门口停着两台轿车,除了陶宝贝的那台本田越野车以外,还有一台大半新的奥迪。一看这阵势,春满知道春生家里肯定有牌局。待他来到近前,正在屋前水池子中洗鱼的春生媳妇群英看见了春满,连忙起身笑着迎了过来:“春满哥来啦!”
春满停下摩托,问道:“今天家里好像有客人。”
“今天公路施工完工了,宝贝带了他的几个朋友来聚一聚。”群英说。
“哪里的朋友?”春满问。
“都是城里的人,据说是几个搞工程的老板。”
春满问:“春生呢?”
“在屋里陪客。”
“去把他给我叫出来,我有话对他说。”春满跟群英说。
群英:“您到屋里去坐呗!”
“屋里就不去了,恐怕搅了他们的局。”
群英见春满硬是不肯进屋,就没有再往下说,口里答应着去叫春生,径直跨进了屋门。群英进屋后,推开那间正在酣战的麻将屋,轻声对春生说了一句:“有人找你。”
春生朝群英斜乜了一眼,扳了一张牌问:“谁找我?”
“你出来就知道了。”群英说。
春生咕哝道:“谁找也不行,老子输了这么多,现在要赶本。”
这时,坐在春生后面看牌的陶宝贝说:“嫂子你就出去应付一下,叫那人有事明天来找。”
群英:“应付不了的。”
“谁这么不识相,非得搅我们大哥的局哩!”宝贝问道。
群英答道:“他二哥。”
一听群英的回答,春生连忙回过头问:“是二哥来啦!”
群英朝春生翻了一下眼珠子说:“我还唬你。”
春生连忙对着桌面说:“对不起,让宝贝来打,二哥找我肯定有事,我不去不行。”
那个腆着将军肚的钱老板问道:“二哥是谁,就那么重要啊!”
“我们村长,管我的人。”春生站起来说。
钱老板:“哎!这不正好呗!今天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村长。”
“好,大家先玩,我去跟二哥说。”春生说着,随群英走了出来。见春满站在门前的场地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不到屋里坐呢?”
春满并不回答他的话,朝面前的轿车指了指说道:“看来现在是傍上款爷呐!”
春满的话,让春生满脸变得通红。
“今天路上完工了,宝贝约了他的几个朋友,要到我们乡里兜兜风,我怎么好推辞呢?”春生的话有些辩白的味道。
春满:“不说了,跟我到村部去,我要跟你说个事。”
“现在吗?”春生问道。
“就现在。”春满说着启动了摩托车。
春生说了句:“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转身进了屋。
宝贝见春生进来,连忙说:“快来,我给你和了个大胡。”
春生:“你们先玩两把,我们村长找我有事,我得到村部去一下。”
老钱朝春生看了一眼:“我们想见见你们村长,你们村长还硬是不赏脸呐!”
春生连忙掩饰道:“今天确实有事,他说了后会有期。”说着,从麻将屋里退了出来,骑上那辆崭新的五羊摩托,朝村部驰去。
春生赶到村部时,春满正跟雅兰说事。见春生到来,雅兰便进了旁边的办公室。春生一屁股坐了下来,问道:“二哥,什么事这么急呢?”
这春生跟春满是堂叔弟兄,春满在他们兄弟中排行老二,在公开场合下,春生一般都叫春满书记、村长,在私下都是叫他二哥。
“我听说你经常约些工头、老板在家里打蛮大的牌呀!”春满从荷包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慢慢点上。
春生:“没有,我说了今天是路上完工了,宝贝的几个朋友要来家里玩一玩,我也不好推辞。”
“真是这样吗?”春满说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春生朝春满看了一眼,显得有些不自在地回答:“也不是经常,有过那么几回,也都是宝贝约的。”
“看来这个宝贝在金银滩修了一条路,就跟你穿上了一条裤子。”
“不能这么说,修路之前我们就熟,因为他是祁老三的小舅子,程斌得管他叫舅爷。”
“那宝贝的哥哥宝财,不也是老三的小舅子,程斌不也得管他叫舅爷吗?你为什么不跟他来往。”
“……”春生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春满抬高声音说:“我告诉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做人家在看。何况你那个亲家祁老三,还生怕人家不知道,整天把你这个副主任挂在嘴上吹。这次好了,有人把举报信写到了县委辜书记那里去了,你看怎么办吧!”
“都举报了些什么?”春生显得有些紧张地问。
“说你利用职务之便,为陶宝贝谋取利益。说通村公路没有严格实行招、投标程序。还说你经常邀约工头、老板豪赌,有通过赌博收受贿赂之嫌。还说你儿子连农机手都不干了,而到宝贝的工程部搞管理,名曰打工,实则是合伙经营。”
春生急了,骂道:“这他妈的谁写的,全是胡编乱造,捕风捉影。”
春满恼了,他用手指敲敲桌子说:“你不要给我装啦!无风不起三尺浪,你敢说人家说的不是事实。”
春生看春满动了怒,这么多年他还没有看见二哥对自己发那么大的脾气,心里不免有了几分紧张。于是,垂下头闷着不说话。
“我量你不敢说这个话。我告诉你,二哥不是个憨头,你做的这些我早就看在眼里。我在村委会上早就跟你们说过,耍小聪明的人是要栽大跟头的。”春满说着将吸剩的烟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春生是个灵活人,见春满真的动了怒,连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跟春满作检讨:“是我的问题,平时对二哥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这次也是有些不检点,让人有嚼口舌的把柄,给二哥你添麻烦了。”
“给我添麻烦是小事,关键是举报信都写到辜书记那里去了,我们金银滩给辜书记脸上抹了黑。你知道辜书记是个认真的人,越是金银滩的问题,他越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春满说。
听了春满的话,春生越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显得话不成句地问道:“那……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春满知道春生已经晓得了利害福祸,他的目的就是要对他猛推一掌,让他自己醒悟,免得日后酿成大错,到时就悔之晚矣!所以,他故意沉默不语。
春满越是沉默,春生就越是着急:“二哥,你得帮帮我呀!”
“我又不晓得你跟宝贝的水有多深,我怎么帮你呢?”春生说。
“我跟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无非是给他提供了一些信息,再就是经常在一块吃吃喝喝,打了几次牌,我们俩人一条腿,赢了该我,输了他拿钱。”
“他出了多少钱?”
“打牌是有输有赢的,我也记不清了。”
“你这么说我就不好办了,到底多少?”
春生挠了挠脑袋:“至多万儿八千吧!”
春满晓得春生是避重就轻随口说的个数字,便说道:“万儿八千也不是个小数目,也够得上立案查处了。”
“这牌桌上的事,又不是真的收受贿赂。”
“可这也算得上变相收受贿赂呀!”
“我退了也不行吗?”春生着急地说。
春满看火候已到,说了声:“行,你得主动下楼,把钱退出来,交李会计保管,然后再上交纪委。同时,你得在支委会上作个检讨,在村务公开会上就修路的事说个明白。”
春生:“钱我退,支委会上检讨我也作,可是村务公开会上我怎么说,竞争性谈判也有群众代表参与,是集体拍的板。”
“实事求是地说呗!”春满说。
“行,二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春满:“今后办事得谨慎些,要引以为戒。特别是定单植棉,一过手就是几千万,要搞得利利索索,不要再惹胡骚,至少不要让雅兰他们这些小辈看不起我们。”
“知道。”春生连连答道。
春满挥挥手说:“去吧!”
春生离去后,雅兰走了出来说:“这个三叔的警钟得经常敲敲。”
“你都听见啦!”春满问道。
雅兰点点头:“我就怕他当成了耳边风。”
“以观后效吧!”
雅兰没有再吱声,她在内心里知道这是她爹为了警醒春生,又不想伤了兄弟和气做的一点表面文章。但是,这表面文章做总比不做的要好,有个姿态,对上对下都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