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打定主意做小菜卖之后,便把手里仅有的钱都买了葱姜蒜和其他需要的东西,最后拉着程松一路走回了家。
到家之后,两个人的脸蛋都被晒得红红的,热得一脑门子汗。
程双把家里剩下的蕨菜翻出来,用井水清洗干净,锅里烧上水稍微焯烫一下,再捞出来过凉水之后沥干留着备用。
葱姜蒜砸成泥,红葱头和辣椒细细地剁碎,把这些混在一起,用开水烫过去生,这才叫程松把刚才买的苹果和梨拿过来。
切了半个苹果半个梨,全都砸成泥,跟刚才的调料一起倒进蕨菜的盆里,用筷子搅拌均匀。
剩下的水果被她放进了碗架里,下次还能再用一回。
要知道,这两个还不到拳头大的水果可是所有东西里最贵的了,把带去的铜板花了个精光,这还是程双豁出脸去软磨硬泡讲价才买下来的。
程松抱了一路,不舍得吃,只是使劲儿地闻着味道。
程双看着心疼,但这苹果和梨的确有用,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吃这样奢侈的东西,不过最后她还是分别切了薄薄的一片,让程松尝尝味道。
薄薄的一片苹果程松都没舍得全吃掉,只咬了一半含在嘴里咂么着味道不舍得嚼,神情满足地说:“二姐,这就是苹果么?真好吃!”说着将另外半片苹果塞进程双嘴里,再把梨片放在碗里,“这个给娘和大姐留着。”
程双揉揉弟弟的头顶道:“等以后赚了钱,买一筐回来可劲儿的吃。”
程松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但听二姐这样说,还是笑呵呵地点头应着。
做好的小菜放进坛子里封好,程双见时候差不多了,干脆把晚饭也一并做好,但直等到天擦黑,杨氏和程雪却都还没有回来。
程双有些担心,跟程松一道去地里找人,只见地里只有杨氏和程雪还在干活,并没有家里其他人的身影。
杨氏见女儿找过来,直起身子道:“就还差一点儿了,马上就做完了。”
程双皱着眉头道:“大爷和三叔四叔他们呢?”
杨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们做活快,我和你姐两个人力气小,做得慢,人家早都做好回家去了。”
程双细问才知道,地里的活居然是四家平分来做的。之前自家拿的钱粮最少已经让她心生不平,如今地里的活居然还要做一样多,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想到这儿,程双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抢过杨氏手里的锄头丢到一旁,拉着她道:“走,去大爷家,咱们得把事儿好生说道说道。”
杨氏一个劲儿地劝着女儿不要生事。
但程双铁了心要争个道理,埋头拉着杨氏直奔程老大家。
程老大家正在吃饭,桌上一凉三热四盘菜,其中居然有两盘荤菜,而笸箩里装着的四个白面馒头更是白花花地惹眼,程老大面前还摆着一壶酒。
程双拉着杨氏直奔里屋,把程老大一家人也吓了一跳,盛氏下意识地扯过布巾盖住笸箩,但桌上的菜却是没法遮掩的。
“大爷,我是个晚辈,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三道四,但我爹不在家,我娘又是个老实人,有些事我不知道就罢了,但既然知道了,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掰扯清楚的好。”程双没有跟盛氏说话,而是直接对程老大说。
她脑子转得快嘴皮子也溜,不等程老大说话又继续道:“爷奶走前留下的钱粮都在大爷大娘手里,若是全家在一起吃饭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既然各家自己开火,地里的活儿也是四家平分来做,那银钱是不是也该三一三十一的分清楚才对?”
程老大其实算是个老实人,但家里什么事都被盛氏把着,他也从来不过问,只知道埋头干活,这会儿听程双这样一说,不由得皱眉问道:“小双,你这话什么意思?”
“爷奶走前留下多少钱粮,大爷你应该清楚,我家总共就分到半袋子粮食和半吊钱,我看病抓药的钱都是我娘到处借来的,家里都已经快没米下锅了。给钱的时候说我爹不在家用不着那么多,干活的时候却又把我娘当壮劳力使唤,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杨氏过门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叔伯妯娌争过这些,听女儿这样说,脸涨得通红,缩在一旁不吭声。
盛氏听到这话顿时急眼了,跳下炕道:“你知道什么就来胡说八道,你们娘们几个能吃多少东西,给你们半袋子粮食已经是多的了,若不是你生病,你家咋会没粮食吃的。”
程双闻言冷笑道:“大娘这话说得还真是理直气壮,如今咱们还没分家,地里的活大家一起干,打的粮食大家一起吃,赚的钱也都是一起花的。要不咱们去村里头问问,没听说过谁家孩子看病还要自家出去卖粮借钱的。”
程秀见盛氏没讨到便宜,便也过来助阵,跟程双吵作一团。
程老大扭头去问杨氏道:“弟妹,你是个老实人,你跟大哥说,爹娘走后你们拿到过多少钱粮?”
杨氏低着头,小声道:“就半袋子玉米,还有半吊钱。”
程老大的脸顿时就阴沉下来,正好又听到程秀在那边尖声嚷道:“你个药罐子、讨债鬼,说不定哪天两腿一蹬就咽气了,坑你自己一家还不够,还想把我们都坑进去?”
“闭嘴!”程老大猛地一拍炕桌,桌上的碗碟都被震得跳起来,菜汤撒了一桌子。
盛氏和程秀瞬间没了声音,程老大平时憨厚不吭声,对妻子也算是言听计从,但他这个老实人若是发起火来,那可是比别人还要恐怖的。
“你给老二家了多少银钱?”程老大盯着盛氏问。
盛氏在程老大眼中看到了发怒的前兆,不敢再张牙舞爪,老老实实地说:“就、就是她说的那些。”
她说罢又赶紧解释道:“主要是弟妹不太会过日子,花钱总是大手大脚,就寻思着先给她一些,剩下的放在我这儿,等她之前的用光了再给她剩下的。”
程双听了这话在心里冷笑一声,但是她清楚自己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讨要钱粮的,既然盛氏已经服了软,就也没必要彻底撕破脸,该给台阶的时候还是要给的。
“原来大娘是这么想的,那是我错怪大娘了,不过我家现在已经没粮吃了,要不,大娘把剩下的钱粮一并给了吧,回去之后我看着我娘,不让她乱花钱。”
盛氏见程老大还在一旁盯着自己,自己若是敢说个不字,等待她的肯定是一顿暴打。反正最后还总是要给的,倒不如自己顺着台阶下去。
她虽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但心里疼得几乎要滴血,磨磨蹭蹭地去仓房装了大半袋子粮,又开箱子数了七百五十个铜板,串起来砸到程双怀里。
程老大看看袋子里的粮都是玉米,瞪了盛氏一眼,自己又去盛了小半袋白面,一并递给杨氏道:“小双身子刚好,别舍不得给孩子吃。”
杨氏抱着粮袋子眼泪差点儿掉下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程双抱着铜板心里也高兴得很,这样一来,还债的压力顿时就减轻了不少。
从程老大家出来往家走,杨氏一路上都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居然这么简单就要到了钱粮,放在以前那是根本不敢想的。
到家之后,程雪和程松看到钱粮,神色都为之一振,晚饭吃得高高兴兴,如同过年一般。
而杨氏和程双走了之后,盛氏就被程老大打了一顿,第二天又疼又气的躺在炕上不肯起身,偏生老三和老四媳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全都上门来讨要钱粮。
老三媳妇牛氏是个泼辣精干的女人,丝毫都不肯吃亏的主,之前分钱粮的时候她见自家分得比老二和老四家都多,便也没生事,如今得知盛氏私下克扣哪里还坐得住,一大早便叫上薛氏一道登门来了。
老四媳妇薛氏到底嫁进来没多久,又没生养孩子,总归是没什么底气,平时也不敢乱出头,只会跟在牛氏身后捡些便宜。
牛氏进屋看见盛氏嘴角一块淤青,额头也肿了个大包,简直要笑破肚皮了,不过脸上却是没带出来半分。
她嘴上倒也说得好听,全然不提盛氏克扣兄弟钱粮的事儿,只说:“我知道我们年轻,不如大嫂会持家,不过爹娘回老家这都两个多月了,之前给的钱粮也吃用得差不多了,只好厚着脸皮来跟大嫂讨剩下的那些。”
薛氏也赶紧陪着笑脸道:“大嫂,我知道我家人口少,但是你也知道,为了要孩子我一直吃药调养身子,这可是有关香火的大事儿,马虎不得的。”
盛氏本就被打得浑身疼,这会儿被人看了笑话心口气得直堵。
牛氏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着急,偏腿往炕上一坐,从篮子里拿出针线活,一边做一边说:“大嫂身子不好就歇着,我们也不着急,在这儿还能陪你说说话,等大哥回来再给我们拿也是一样的。”
盛氏闻言几乎呕出血来,等程老大回来的话,自己说不定又要挨一顿打,她咬着牙道:“小秀,去把你三婶四婶剩下的钱粮拿来。”
牛氏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继续气盛氏,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在这儿搅扰大嫂休息了。”
盛氏算计来算计去,非但没贪到好处,反倒还搭进去小半袋子白面,躺在炕上越想越气,第二天就病得起不来炕。
牛氏和薛氏借着探病又去看了一回笑话,程双心里也觉得痛快,但却没工夫去理会,因为之前买过鸟蛋的陈掌柜又找上门来,还带来了两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