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啊?”林元景进来就怒气冲冲地直奔秦皓,“我早就跟你说过,表哥没有把我当做跟班儿对待,你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结果你不但没听进去,居然还背着我来找表哥!”
“元景……”秦皓一直看着林元景的神色,想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之前说私生子的事儿,但是根本插不上话。
“我不就是找你在赌场帮了个忙吗,你至于么,还要到我表哥面前来邀功请赏?”林元景越说越气,“我真不明白,你对我表哥的偏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秦皓听了这话也火了,一拍桌子道:“哪儿来的,还不都是你跟我说的!”
“我说什么了我!”林元景也狠狠一拍桌子,喊的声音比他还大。
“小时候,每次你表哥来了你就找我诉苦,说家里都围着他转没人理你,说他经常指使你做这做那,还说你特别讨厌他!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你开始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颠颠儿地像个跟屁虫,你有事的时候都是谁帮你?都是谁管你?到头来你为了他跟我吵架?”秦皓脸红脖子粗地说。
“你少胡说,我怎么可能那样说过表哥!”林元景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认定是秦皓瞎编乱造,“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找你帮忙了!”
程双听得一头黑线,低声道:“秦皓刚才虽然有些欠抽,但好歹还显得挺霸气,怎么瞬间拉低到跟林元景同一心理年龄这么幼稚了?”
“十几岁的男生,你指望他们能多成熟?”陆韫嘴角抽抽,“你们女的不也经常有那种,明明咱们两个最好为什么你最近总跟她去逛街之类的矛盾么?”
“看来师兄很了解女生嘛!”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时候,那边两只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直接上手撕扯起来。
陆韫赶紧上前将二人拉开:“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了。”
林元景松开抓着秦皓领口的手道:“表哥,双丫头,咱们走,跟这种不可理喻的人简直是讲不通道理。”说完径直下楼去了。
秦皓的衣领都被扯坏了,气得干脆一把扯开衣襟,大马金刀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喘粗气。
程双推了陆韫一把让他先下楼追林元景,自己留下来对秦皓说:“现在知道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林元景如今的心性儿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不过万幸的是他没听到咱们前面的话,这件事情你还是得多费心。”
听了这话,秦皓没好气地说:“你是聋还是瞎啊?没看见我俩刚打了一架么?我吃多了才帮他!
“吃多了就去开点儿消食丸。”程双笃定秦皓不会放任这件事不管,丢下这句话便下楼追前面两个人去了。
“嘿!”秦皓一口气提上来却没地方发,见程双也转身离开,自己长出了一口气,自嘲地骂道,“老子真是欠你小子的!”
林元景气得不行,一路上也不说话,到了宝兴斋门口,见大门半掩着,抬脚踹开进去嚷道:“大白天就关门不做生意了,不亏钱等什么呢!”
陆韫一把拦住他道:“我的大少爷,你看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赶紧去后头换身衣裳歇会儿,等你消了气咱们再出去吃饭。”
刚把林元景劝到后头去,账房先生就迎上来,拱手道:“少东家,家中来信,说老母病重在床。左某不孝,多年在外打拼,未能在父母膝前照顾一日,心中愧疚不已,如今归心似箭,特来跟少东家请辞。”
“哦,是么!”陆韫闻言眸光顿时深邃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在店里掌柜和两个伙计的脸上扫了一圈,将三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自己刚跟程双聊过账目的问题,转眼账房先生就要请辞。
若说是巧合?呵呵,骗鬼呢!
“左先生若是想回家尽孝,陆某自然不能阻拦,只是您在店里做账房多年,走前咱们得把账核对清楚,免得日后再生枝节,对您对我都不好。”陆韫笑着冲八仙桌的方向伸出手,“您请。”
左先生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转念一想,陆韫刚到店里不满两日,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以前怕是连账本儿都没摸过,自己的账虽不能说做得天衣无缝,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人看出破绽的。
“今日歇业,关店门吧!”陆韫吩咐道,“泡茶来,我和左先生好好聊聊,你们也过来一起听听,看看咱这铺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先生心里忐忑地在桌边坐下来,朝陆韫尴尬地笑笑。
“左先生,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家里的生意,对账本这些东西也不了解。”陆韫面带笑容态度温和,见左先生明显放松了神色,才指着程双道,“所以干脆找懂行的人跟您说。”
左先生原本以为程双是陆韫的贴身丫头,听陆韫这么说才正眼打量了几下,几乎要在心里笑破肚皮,这种黄毛丫头如果是懂行的人,那自己都能成祖师爷了。
掌柜坐在桌边悠哉地喝着茶水,一副万事与己无关的模样。
两个伙计都在偷偷打量程双,这丫头生得虽然不错,但穿戴都太过寒酸,一看就是乡下出来的,少东家居然说她懂行,简直是笑话。
陆韫紧接着道:“程姑娘是我带来的新账房。”
新帐房?左先生一听这话愣了,什么意思,合着这早就惦记着把我挤出去了?还是用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
掌柜也听愣了,心道少东家这是被左先生请辞给刺激到了吧,这种小丫头若是都能做账房先生,那自己这把年纪不是都活到狗身上了。
之前偷看的伙计没眼色地打趣道:“少东家真是会开玩笑,这小姑娘才多大,就会看账本了?”
“这位小哥儿有所不知。”程双冲他一笑,“我啊,在我娘肚子里就开始学打算盘了!”
“左先生,您是前辈也是长辈,不过既然少东家有所嘱托,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程双说罢,左手账本往桌上一摊,右手将算盘珠一拨,冲小伙计道,“我说什么你便记什么。”
“去年正月,总销售额三十二贯三百七十二文,本金十七贯五百三十八文,人工费和各种耗损四贯六百九十七文,纯盈利十贯一百三十七文。二月,总销售额……”
陆韫捅捅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伙计,朝桌上努努嘴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记录!”
“哦,是,是!”伙计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抓起笔按照程双说的全记下来,写字却根本赶不上程双打算盘的速度,只好叫另一个伙计过来一并记录。
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揉揉,看看程双再看看左先生,低声道:“我的个乖乖,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左先生脸色都变了,自己从学徒到现在三十余年,从没想过会在打算盘上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这怎么可能……”他盯着程双在算盘上翻飞的手指,眼神都直了,这样的熟练度和速度,除非真的像她说的,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了,否则就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将流水算清楚之后,她便开始一一核对有问题的账目。
随着一笔笔账目被报出来,左先生的脸色由红转黑,由黑转白,最后由白转青,额头也开始一层层地冒汗,不住地用帕子去擦。
“一年半的时间里,一共一百七十六笔有问题的账目,小到几十个铜板,大到一两贯钱。”程双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
左先生手中的帕子都湿透了,握着帕子的手也开始颤抖。
“全部加起来总共是一百七十八贯三百四十二文钱。”随着最后一个算珠乖巧地停在自己该在的位置,程双口中的总数也随之报了出来。
听到这个数字,掌柜低下了头,两个伙计震惊过度,最后根本就是面无表情地只知道记录。
程双从伙计手底下抽出纸张,“啪”地拍在左先生面前:“左前辈,您可真行啊!”
左先生整个人都瘫软了,从凳子上出溜到地上,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程双居然连几十文钱的问题都一一查出来了。
“少东家……”左先生一把抱住陆韫的大腿,“少东家啊,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家中父母年事已高,都是重病在身,妻子身体也不好,总是缠绵病榻,我还有一双儿女要养活,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盖不起房子,女儿要嫁人置办不上嫁妆……”
左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自己说得要多惨有多惨,简直可谓是天底下第一苦人了。
“左先生家里这样的情况还坚持在店里做事,还真是难得之至啊!”陆韫语气讥讽地说,扭头看向掌柜道,“大掌柜,您说是不是?”
掌柜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左先生,您做账房这么多年,一百七十八贯多,这是个什么性质,该是个什么罪名,您应该比我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