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飘雨季节(3)

“跟你开玩笑的嘛……”她又钻进了我的怀里，小手不停地捶打着我的胸膛……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送她上车的夜晚。夜好长好黑，公路上的灯火特别昏暗，给人一种阴冷肃穆的感觉。虽然是初秋，但天气已有了几许凉意。风轻轻地吹着，吹得树上的叶子窃窃私语；雨零星的飘着，不时钻进我的脖子。偶尔的行人也是缩着脖子匆忙地走着，顾不得对其他东西的匆匆一瞥。哗哗作响的树叶仿佛多情少女的呜咽。雨丝也少了往日的调皮，麻木地飘着……我拥着她，她泪流满面；她紧拉着我，我神色黯然……

火车站内行人稀少，偶尔的几个匆匆过客，也是手提旅行包，从黑暗中来，缩着头又消失在黑暗中……前来送行的同学在一起热烈地交谈着。只有我和她远离人群，紧紧相拥，没有语言，没有话别，有的只是分离的无奈和痛苦的泪，还有那没完没了的惜别的吻……

火车的汽笛划破寂静的夜空，仿佛是谁在黑夜中无奈地嚎叫，使人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和心灵的擅抖……乘务员已经上车了，但我们还是相拥着不肯分开。“孩子，该上车了。”她母亲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们的身后……她抱着我的脖子，“科，再吻我一下……”泪，终于冲破了那脆弱的堤岸……

随着一声轰鸣，火车缓缓启动了，那“咔咔”的铁轮声，仿佛给人们诉说着旅程的艰辛和无奈。

牵着她伸出窗外的手，我跟着火车跑了好长一段，终于拉不住了，我怔怔地看着，火车飞驰而去，载走了她，也载走了我的心……

然而，一切都已远去，一切都无法退回。送走了她，我也把自己的心送了出去，留给我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和那无尽的思念，还有那流不完的相思泪……

一股冷风把我吹回了现实，望着脚下湿漉漉的路面，我的目光延伸到了远方。雨还是下着，我打开伞，给自己撑出了一片晴空……在飘雨的季节，孤单的人，总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撑出一片晴空。如果自己不努力，那么你的头顶永远是一片阴云。坎坷的情感路，不管是结伴而行，还是独步前进，你都得走下去，在漫长的雨夜中，给自己点盏灯，照亮脚下坎坷的路，照亮自己的昏暗的心，照亮这飘雨的季节，照亮着迷茫的情感之路……

二、悄悄尽在冬伤痛无数重

我总是忘不了那个飘雪的早晨，思绪被岁月抱得很紧很紧。许多时候，在不经意间灼痛脆弱的灵魂，于是莫名地玩味着往事的痛苦，体会岁月的沧桑……

接到那封信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雪，看着那陌生的称呼和熟悉的笔记，我的心中溶入了那寒冷的冬季……寂静的校园空无一人，整个燕园都被染的，白白“五四”操场，白白的静园，白白的西校门，还有白白的未名湖。纷扬的大雪盖住了那不曾凋零的树叶，灰黄的树枝在风中颤抖着，像一个绝望中的人无力地挥动手臂乞求援助；地面白茫茫的，没有一点生机，没有一丝活力，仿佛一切都在沉睡之中。夜静得可怕，有生命的灵魂都躲进了温暖的爱的窝巢，剩下的只有怒吼的寒风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朦胧的灯光被纷扬的大雪隐得忽明忽暗，好像哀叹我们不如意的结局……

你说你无法承受一个人的孤独，已有了另一个温馨的港湾和一个可让你依靠的胸怀，相信这风雪夜你不会独自踏雪流浪门外了。虽然我不知道何为真爱，但只要今夜你别和我一样流浪于风雪我就心满意足了。不乞求今生与你同行，只要你今世能够好走……

我已彻底沉浸在这份离别的伤悲中不能自持，持手轻抹泪眼竟无法凝噎。你知道吗？望着渐去的云雾在天边消逝，我用一只胳膊拢住自己，在一片苍茫中收拾自己的所有，踏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心的归途。我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从此走出了我的世界，再也不回来，后会遥遥无期……

虽然知道一切都已结束，但痴痴的那颗心却依旧在等待，在这寒冷孤独的季节，它默默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它盼望着、等待着，静静地守侯着那份思念，小心地呵护着那颗破碎的心，期待着严冬之后的明媚之春……

我原本只知道人生时时有别离，却不清楚无论多纯多美的东西都经不起太长久的等待；无多美的誓言都经不起岁月的无情打磨和青春的虚耗。四季的风风雨雨中，我像一只离群的孤雁，找不到栖息的枝头。漫长坎坷的红尘路，我走得异常艰辛，却不愿停留也无法驻足。所有的人都注定只是匆匆过客，所有的事都只是过眼云烟。岁月留不住什么，而一颗曾经激动、曾经哀伤、曾经驿动的心就这样任一切悄然流逝了吗？不！岁月虽然没有留住爱情的足迹，但它却使那颗伤痛的心渐趋成熟，渐趋坚强……等待不是它的唯一，隆冬也不会成为它的永恒！

又是一个风雪夜，我很无奈地走在燕园曲径上，独自吟着那首新做的诗，独自品味它的酸涩：流浪的人／有了归宿／看他笑得多开心／滴血的心／得到治愈／听它跳得多认真／其实／我也想／开心的笑／认真的跳／而只有你／才是／我心的依靠……正当我沉浸其中品尝其味时，头顶的雪突然停了，望着眼前飘飞的雪花，我疑惑何以头顶无雪？抬头一看，一顶鲜艳的小花伞把我完全罩在其中。身后传来一阵“咯咯”的清脆笑声，踮着脚尖为我撑伞……我不认识，那是一个偶遇的女孩……

“呆子，不怕冷啊？酸不酸，还在雪中吟诗？你以为你是林妹妹，踏雪寻梅啊？”那张洁白的脸在红色大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媚；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照得我有点心慌意乱。

“你……怎么也在这？”

“哈！奇怪，偌大的一个北大只许你来吟诗不许我来散步？”她咧了一下小嘴。

“那……什么时候来的？”

“好长时间了。就是你沉浸在诗兴中，连我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这么说你都听到了？写得怎么样？”

“嘻！开玩笑说真有点酸！不过说实话嘛，有点悲，没有经过过情感冲击的人是不会写出这种韵味的诗的，说实话，是不是受打击了？”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蛮内行的嘛！”

“不是我内行，是你自己的行为告诉我的，你那自暴自弃玩世不恭的行为使我感觉你正处在情感冬季。作为……相识的人吧，我不忍看你堕落。其实有些时候，把心里的痛苦说出来会好受一些的……两个人的肩膀总比一个人的坚实得多……”她看了我一眼，“愿不愿向我倾诉？愿不愿与我共同分担？”

我沉默着，望着远方，很迷茫……

“其实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好朋友……”她看着我真诚地说。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谢谢你。不过你还小，好多事你不懂……”

“为什么认为我还小？我已经十九岁了！”她涨红了脸，“你们真的很虚伪！……”

“虚伪！”我怔了一下，“或许吧……唉，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对不起……但我真的想为你分忧解愁”，她低下了头，“看你那样，我……”

“……冷吗？回去吧。好好学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在图书馆学习吗？”她努力撑着伞，把我完全罩在伞下。

“图书馆人太多了，没座位，所以我一直在寝室里学习！”

“寝室？好吵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到图书馆去吧。我……给你占了位……”

“给我占了位？”我心里一惊，“为什么？”我脸一热，自知是失言了。

“一连好几天都看见你在小店喝酒……在寝室根本无法安心学习……”

“谢谢，那好吧，明天一定去……”我想明天她一定会忘记！

“不，就今天去……”她很执拗地说，“如果不去，那……位……我……怎么办……”

“好吧……”我感到一丝阴影袭上心头。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还有伤痛、思绪，但毕意轻松多了，因为她每天都督促我去学习。在那张长方形的书桌前，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聊又充实的夜晚。每天，我们总讨论许多学习中的问题，在下自习回寝室的路上，谈论一些关于生活和人生的话题，包括爱情、事业……令我吃惊的是，她对爱情的理解很全面、很透彻，有些观点对我来说很陌生，但在她的思维逻辑下，我又无法反驳……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说过她还没有恋爱经历。

又是一个阴沉的夜晚，我和她走在积雪的人行道上，脚下的雪发出“吱吱”的响声，充斥着那份宁静，“呼呼”的西北风猛烈地刮着，似乎想吹走我胸中最后一点热情，也似乎想吹走我胸中沉积的思绪……我拉起了领巾，缩了一下脖子。

“冷吗？”她口气很淡，似乎有无数心事。

“嗯，是有点冷，北京的冬天，真难熬。”

“把这个戴上”，她用不容反驳的口气说，然后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不……你围着吧……”

“围上吧！”好叹息了一声，“我的毛衣是高领的。”然后她亲手给我戴上……

戴条围巾本来用不着多长时间，但她环着我脖子的胳膊似乎在脖子上停留了很久……

“围上吧，身体暖和了，心也就暖和了……”她幽幽地说，然后茫然看着前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该向那个方向……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似乎蕴藏着威力巨大的爆发，那夹着沙尘的寒风的吼叫，似乎是什么东西爆发的前兆，让人感到了无形的沉闷和恐惧……

“有个男孩追我追得很紧……”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那好呀，尝试一下初恋的心跳，会让你更成熟。”我尽力把气氛激活一点，“然后你就知道你那些理论的错误和逻辑的荒谬了……”

“但我不喜欢他……我……喜欢……另一个男孩……”她看着我说。眼睛里包含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期盼？渴望？抑或无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时我的心在跳……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望着远方，脸上同样是一片茫然。思绪又不争气地飞回了那个飘雨的季节……

“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突然间抛掉了那片茫然，似乎有了什么重大决定。

“唉，感情的事是不能有第三个人掺和的……我说段话给你听吧？爱情的尴尬就在于，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你爱我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

“这话应该我说给你听才对！”她的眼睛逼视着我，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心中的每一个黑暗角落；像一把犀利的剑，把我的懦弱和自悲刺得遍体鳞伤。我的心抖了一下，本能地拉了一下围巾，不敢面对，也不敢相信……

“回去吧，我给你看点东西……”

“不！我不回去，要走你一个人走！”她的声音高了许多。

我的心很痛，真的。我已没有了再爱的勇气，也没有了被爱的资格。我知道，飘雨的季节带走了我的爱和全部的勇气和热情。我没有了爱的权力，也没有了被爱的资格，我所拥有的只是冰冻和躯体的麻木……

其实并不是我不知道她的心意，也不是说她不好，只是我……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在一同学习的这段时间，我了解了她好多。她待人很体贴，很温柔。她不仅有较好的面容，而且还有善良，纯洁的心灵。我的伤痛，无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每次当我心烦意乱时，她总会陪我走一段，谈谈心、聊聊天，直到我的心情好起来。相处的那段时间我们很默契，我去得迟，她总帮我占好了位；她来得晚，我总为她擦净了桌子。我没吃早点，她总准备了我的一份；她没带喝的，我总递给她一听可乐……在那无聊而又充实的冬季，我们彼此学会了用眼睛交流，我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想什么，我也能读懂。但我们都很小心地保持着心的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她，但经过雨季的我对爱有了本能的抗拒，说白了，是我担心输不起……

沉默了好长时间，我下了决心：“好吧，那我……回去了……”我痛苦地转过了身……

“你是个冷血动物，木头人！”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自己尝不完爱情的苦，还要让别人也痛苦……”

我闭住了眼，泪，无声息地滚了下来，但脚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出去……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我怎能让你伤心伤了你的心我的心好伤心！我想回头，但无法驻足……

在图书馆我坐了好长时间，什么也没想，任矛盾的思绪在心中冲击，任痛苦的回忆在脑中翻滚……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我感觉失落了好多。“我是不是太令她伤心了？我是不是太无情了？”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连那点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不……”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窗外，风刮得正紧……

她默默地坐到了身旁，用冻得通红的手写了一个字条给我，“对不起……”下面的字我看不清了，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学习吧，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她眨着眼睛顽皮地笑了一下。但我分明从那红肿的眼睛中读出了痛苦，显然，她哭过了，显然她是强颜欢笑。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滴滴嗒嗒地流起了血……

“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接受吗？”我在心里大声喊。

“知道，我理解你，也不怪你，真的！”从她的眼睛中我又读懂了一切……

我把飘雨季节的日记推到了她面前，她小心地翻着，手微微抖着……

有些时候，失去和得到总在矛盾的思索中交替进行着，让你无法选择。选择失去，你虽然（或许）可以得到心灵的平静，但你毕竟失去了幸福；选择得到，你虽然失去了对生活的感悟，但你却得到了欢乐。此时，好多人都选择了等待。也就是在茫然无措的等待中，该失去的失去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但你总会感到或多或少的不如意，这是因为这些结果都是客观的产物。于是，没勇气选择者称之为缘份或者命运，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中，我们失去了该得到的东西，得到了不该拥有的……

有时候，幸福离你只有一步之遥，很可惜，许多受过风吹雨打的人宁可躲在舒适安全的小巢中享受那痛苦的煎熬而不愿伸出手去抓住它。于是幸福和我们擦肩而过。

三、无可奈何已暮春秋战国 落花时节情亦长

那个季节，有花瓣零零散散地飘落。这种飘落是一种韵味深长的舞蹈，一片，又一片，缓缓地，柔柔地，盈盈地，如女子的婉约，如男子的脆弱，引起人们无限的哀怜，这凄美的落花预示了我们的结局？

暮春，花已凋零。走在清香的花瓣雨中，仍旧能体味着的气息。那一片片落花，像一个个飞舞的精灵，轻盈而美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仿佛是梦中的天使，向人们诉说着一个又一个凄美的故事……

捡一点落花，编一个花环，戴在你的头上，你问“好看吗？”我说“不，花环在和你的对比中已失去了它的美丽……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

时光飞逝，当我还沉浸在冬季的冰雪中时，春天已悄悄地向我靠近，她那温暖的气息渐渐融化了我那颗冰凉的心，让我的血液有了一点重新沸腾的希望，我欣喜，终于有了那份找回自我的希望了……

在她的相伴中，我走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季，重新返回了心的明媚之春。我惊喜地发现，我那颗破碎的心已渐趋痊愈，至少，我可以正视她那双充满深情的眼睛，可以勇敢地邀她到朦胧的咖啡屋去享受那只属于两个人的宁静，还可以和她一同静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握一卷书，注目不远处的塔，在油墨的书香和水气的清香中共享一个春日，酽酽的下午，我以为那是红尘中难得的清静，纷缭中难觅的幽寂。渐渐地，我发现，我已无法离开她了……我想早该说的那句话现在应该说了，因为我可以挺直腰板说：不管是风是雨，我经得起……

那是一个暮春的黄昏，太阳的余辉飘洒在枝头上，使那失去艳丽色泽的花朵重新光彩闪耀。和风轻轻拂着垂在湖面上的柳枝，使湖面荡起一圈圈耀眼的涟漪。我和她并肩走在湖边，享受着那份属于我们的暖意，看着她飘飞的发丝，我禁不住环住她的肩，在那柔顺的发丝上留下了一个吻……她轻轻地荡开我的手，沉默着缓步向前，似乎有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