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微一愣，挥手示意众人退去，宫女太监都恭身行礼退后，细步退出大殿。
所有人退去，诺大的承乾殿更显的空荡，光线从檀窗上映入，将掖柱的影子映在光洁的金砖上，阴暗沉长。而金碧辉煌的殿顶和殿阶都拱托着龙椅的流光溢彩，那样的诱人，那样的魅惑人心，让人都想坐上一坐。
“皇帝，你即位多少年了？”我缓缓的从凤椅上起身，看向帘外的皇帝。
赵锦陵见我起身，更是深行一礼恭迎我，回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十三岁即位，至今差不多已有五个年头了。”
“是四年零九十三天！”我挑指拔开珠帘，缓步走出珠帘，垂眸看着躬身行礼的赵锦陵。
赵锦陵略有意外，不过因为躬着身子，我看不到他任何失色，“母后说的是，儿臣大意了。”
我缓步走近他，抬手扶上他行礼的手腕，明显感觉到他身子的微微一颤，我当作毫无察觉，牵着他的手缓步走下殿阶，最终在大殿左侧的百官首席上立定，目光仰望上那龙椅的位置，道：“皇帝，你知道这龙阶一共多少步吗？”
“回母后的话，一共九步，喻意皇帝登上龙椅便如同登上九重天。”赵锦陵得体的回答。
我松开牵着赵锦陵的手，拖着长长的凤袍裙裾一步一步走上龙阶，最后在龙椅旁边站定，缓缓转身看向阶下的赵锦陵，目光再没有平日的淡然，只有冰冷一片。
“你可知当年是谁牵着你，将你送上这九重天？”
“是母后。”
我冷声一笑，道：“就凭我？能力平朝臣将你送上这人人梦求的龙椅？”
赵锦陵眼眸微垂，道：“还有睿亲王爷赵祯，当年他力否非议扶朕登位，朕此世不忘。”
“那你是如何报答他的？”
“朕……”赵锦陵的目光开始闪躲我。
“你就让人取了他的命，这就是你对他的报答！”我再也压不下心中的怒气，一甩金丝广袖，龙椅旁边的琉璃金台灯笼被我打倒，琉璃台摔碎，灯笼罩火苗点燃，骨骨碌碌的顺着龙阶滚了下去，滚到赵锦陵的脚边烧了起来。
“我问你，是不是你让太医在赵祯的药里加了催命的药？”
“母后……”赵锦陵退后一步，迅速跪倒。
“好好好……好个皇帝……好个皇帝呀……”我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亲手带了五年的孩子，竟在最后将赵祯置于死地，我扯过龙椅旁边的另一架琉璃台朝赵锦陵砸过去，琉璃摔碎的碎片顺着赵锦陵的眼角擦过，溢出一滴血泪，他丝毫没有任何闪躲。我又顺手将案边的茶蛊丢向他，他也没有丝毫闪躲……
不知丢了多少东西，直到满地狼籍，直到我也再没有力气，灯笼罩落在龙阶下烧着，发出一团昏黄的光，火光照映之下，赵锦陵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我，只是眼中再不是平日的顺从恭敬，而是我所陌生的冷峻，那样的眼眸，竟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一样的冷，一样的令人生畏……
“母后，朕是皇帝，即为皇帝，皇权便不容有人威胁，朕也是为了保全祖宗的江山，即便是母后要杀了儿臣，儿臣也要除去睿亲王。”
“他是权臣，但并非佞臣，你为何就容不下？”我感觉到了身休的无力，不得不伸手支着龙椅稳住身子。
赵锦陵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子，迎着我的目光，道：“自古权臣执朝，夺位篡政，不在少数，儿臣不能不防。”
“报……太医院令求见皇上，求见太后。”殿门外的报话声不适时的传来。
赵锦陵回身，朗声对着殿门，道：“说！”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睿亲王爷已……已经离世于城南踏雪居中……”一股冷风急速吹开殿门，太医院令颤抖的声音划过殿门传进殿内，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卷起掖柱上的黄金流苏在空中翻转，我才发现外面早已大雪茫茫一片。
目光触及太医胳膊上的素蒿，我全身的力气迅速被抽空，无力的跌坐在龙椅下的脚踏上，一身九凤朝天金丝凤袍随着我的跌坐，九凤纹金丝绣案的裙褥，千颗夜明龙珠作饰的广袖，都迅速在龙椅下铺开一滩大大的金黄湖泊，流金光辉，华贵富丽，一片辉煌交映之中，我神情呆愣的伏在中间，犹如伏在一片面在黄金湖泊中，更犹如一只巨大的金锁将我紧紧困在其中，动弹不得！连嘴中喃念一遍他名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那么伏在地上，眼泪簌簌落入华贵的衣褥，圈圈润开……
赵锦陵挥手示意太医退去，身形笔直的抬步走上龙阶，九步龙阶走的异常缓慢，却走的异常坚定，那张年轻的脸上扬溢着的神彩一如当年他的父亲登上沧清城楼时的满面风发，他的父亲成功的将我同赵祯生离，而他则让我与赵祯死别，我不知是悲哀还是讽剌！
“母后，您身子弱，以后就不用再为朝政费心了，请母后安居凤仪宫中便是，儿臣会不负先皇所望的。”赵锦陵冷淡的将我从脚踏上扶起，触及他眼中的意得志满，我冷冷甩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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