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爸爸一个样，他也被鱼叉戳到过脚指头。不过，是插到大指头和二指头中间，只破了一层皮。”
“这也是你爸爸告诉你的啦？”
“是的，他总喜欢在晚茶时——谈这些事儿。”
玄国又得意地挑起一条，又肥又粗的黑鱼。
就在我不甘心地抱着脚指头，乞求他再让我试两回。远处的雾气中，突然传来一阵低语。
“什么声音？”我警惕地搂着玄国，侧耳倾听。
低语时断时续，在我和玄国身边飘乎不定。
似乎有谁，在轻轻用口哨吹着一首曲子。
玄国匆匆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树叶的晃动，赶快回去，看看脚伤得重不重！”
我几乎被他钳在怀里，拖着我爬上小坡，向小房子奔去。好像故意不让我听。
“可我听到的就是说话声，听啊，听到了吗？”我尽量不让身体晃动，聚神地听着，“这明明是说话声，没听到吗？”
“如果再这么吓我，我可要生气啦！”玄国微微皱起眉头，又马上笑着说，“你不是天天都住在小站上，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
“可我明明听到说话声！”
“说什么呢？”玄国认真地盯着我。
“什么也没听清，但我确定，那就是说话声。”我嗑嗑巴巴地说，很怕注视玄国若有所思的眼睛。
他闷声不响地坐在床边，“赶快看看脚伤得重不重？”
“可——”
我刚要再问下去。看到他眼神里，不易觉察的慌乱，就马上闭上嘴巴。
脚上的阵痛也提醒了我，就赶紧坐到床边，将鞋子脱下。
不禁嘘了口气——虚惊一场。
我的脚指头，也只是大指头和二指头之间，擦破点儿皮。
玄国耸了耸肩，“我去做饭！”
我摇晃着脚指头，感觉立马就不疼了。就跳到地上，走到玄国身边。
他正在桌子底下翻找，拿出一只银白色的小锅子，升火用的火柴。
小锅子又白又亮，锅子里还有一碗米粥。
他将粥倒进一只小碗里，要向外走。
“你要去哪儿？”我趴在桌子前，胡乱地琢磨刚才诡异的说话声，假装随意地翻看几本游记。
有一本是笛福的《鲁宾迅漂流记》；
还有一本狄更斯的《雾都孤儿》；
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其中有我最喜欢的《沼泽猎犬》。
书页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像是被不停地翻过几千次似的。
但上面可没有一点儿灰尘，被摸得发亮。
“你可以随便看看，我去河边洗锅子。”玄国转回头说。
“要不要我帮你？”我乞求他能同意我去陪他。
“你只会给我捣乱。就在这呆着，可不要到处走动。我还要到河边，捡些枯枝升火。”
他扔给我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如果有黑熊，或是什么东西闯进来，就拿这个打它们。”
他说话时表情一脸认真，吓得我心慌意乱。很想跟他一起去外面。
我可不想让黑熊舔掉鼻子。
“不要动！”玄国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的一本展开的日记，本吸引了我。
日记本被一张信纸覆盖，我看到信纸上写着：
《思念我的好朋友》
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我的好朋友，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啦。
除了妈妈之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啦！可我连妈妈长得什么样儿，都忘记啦。
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了天堂。
爸爸在不喝酒的时候，总会对我说，天堂很美很美。有吃不完的好吃的，还有穿不完的衣服。
天堂不下雨，也没有冬天。
这让我埋怨起身边的生活，因为我既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总是睡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床上。
冬天里，我的脚肿得像面包。
我问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去天堂呢？为什么妈妈要抛弃你和我去天堂呢？我有点儿恨妈妈。
爸爸总是先闷头抽烟，然后就伸出腿，让我滚到一边去。
我知道，爸爸也和我一样。对于妈妈抛下我们，在生气呢。
我再也不敢问妈妈在天堂里的生活了。可是我心中一直在想，每天在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妈妈。
我只记得爸爸有一次，提到过天堂，那是在他喝醉的时候。他搂着我，说妈妈在天堂看着我们呢，我们也快要去了。
爸爸说完这话没多久，真就去了天堂。
这是我的叔叔告诉我的，他只说爸爸去了天堂。
可我明明看到爸爸被埋进土里，有人说旁边那个凸起的土堆中，住着妈妈。
所以，现在我也搞不懂，爸爸妈妈到底是在土堆里，还是在天堂里。
直到我见到你的妈妈。
你的妈妈真是个好妈妈，那一件漂亮的衣服，我的生日礼物。
我真不敢相信，那是件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从未穿过新衣服……
在信的末尾，是一片模糊的印痕，好像被水浸湿过。
我猜想是被雾水——但也许是泪水浸湿……
掀开信纸，里面有一本精美的日记。
上面印着一个漂亮的风铃，外壳是很厚很硬的纸板做成的。
我向暗中看了一眼，玄国还没回来。就忍不住偷偷翻开日记。
日记的第一页写着：
想念你，我想念你，我亲爱的朋友！
祝福你天天快乐，我一直都在你的左右！
我翻开第二页，上面写着：
我的心情真有点儿难过，真的很难过。
我可不想真的就这样下去。
可是醒来以后，我真的以为我醒来了，发现我的身体没了。连我自己也找不到我。
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吗？这真是叫人头痛的新鲜事儿。
但我可不敢跟谁说，我得躲起来。
今天是第一天，我不再见你的日子啦！
不！是你再也见不到我的日子……
我的心情紧张得要命。正要再翻下去，一只苍白的手，按在了日记本上。
我吓得一哆嗦，慌忙抬起头。看到玄国收拢起来的眉头，愤怒的双眼。
他一定生气了。
我尴尬地合上日记，“对不起，我不该看你的东西！”
“没什么，我也有这个好奇心。但……这本日记，可不是我的。我来的时候，它们就有——就有。我也……偷看过。”玄国吃力地翕动着嘴唇。
我的心情没有一丁点儿放松，怀疑这就是玄国的，就马上合上书本，迎向前。
他正往小锅子中倒米。
“要不要，我做点儿什么？”我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可以去外面把火调大些，我们马上就煮鱼粥。”
我跑出小房子。
在雾中，有一团火。因为雾水的缘故，火着的很缓慢。
雾气中，弥漫着炭火的清香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