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韦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四处皆为荒原,唯有眼前那一片绿色的草原。
草原之上,是一匹孤狼,形影单只。它背对着顾韦,只能见到其身上悠悠银白光。
“安瑟之子……”他耳边一直回响着四字。
那狼慢慢地走入了一片白芒之中,并没有回头。
顾韦环视四周,他呼喊着,可这百里荒原,唯有回音响荡。
狼消失了,这四周的一切也都消失。那一片绿油油的草原,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高空大雁,堕落至这烈火之中。
顾韦大慌,他想逃跑,可这一片白芒,他能逃去哪?
……
当老人再次站在这寨楼之上,这或是毕生最后一次了。他脸色平静,无所畏惧。赢了这场,黎门就有生存下去的机会,还有雁儿。听陆俊一说,有顾韦在,他还是放下了担忧的心,为的是以全力击退来犯的索贼。
老五和老竹,追随了老人半生的两位亲信,如今都已经为黎门而牺牲。
阮义双腿不禁一抖,额头溢出的冷汗,已经流入了浓浓的胡须之中。他不是害怕眼前的索人,只是担心村中的人,担心这这战事,还有胜算吗?
黎义村寨门前,四千五号人马,黑铁鱼鳞甲,凶残屠夫。
人头涌涌的山中平地,昔日绿油油的稻田已经是被索人肆意践踏。
秘谷道之中,飞出几只惊慌的黑乌鸦。
黑鼠白璋,仗着一把黑色的奇怪木棍,在一众人的拥簇下,从秘谷道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捉到的那个探子,人头已经高挂在秘谷道出口之处。他在等待。
鼠魂,少不了打洞。在白璋的掩护下,后山那五百人就顺利地潜入了黎义村。但是,他没想到,村中竟是有联魂之人,而且不止一个。
老人等人来到之前,部队已经是在这平地之上站立了一个时辰之久,阡陌间尽是跨马骑兵,而黑甲步兵,都是踏入了稻田之中。
看着眼前的大部队索人,寨楼之上的人,无不是捏着一把冷汗。就是为了一个村子,竟是排除如此兵马,令人胆寒。
陆俊,丁烽,面色依旧平静,心中却是复杂。这两人此刻或许是相同的心情,他们不知道,这联魂之术,该不该?
“陆少侠?”众人沉默已久,又是老人发话,道:“这索贼是什么动静?”
“我也不知。”陆俊简单回答道。
一个时辰,索人部队就这样排列在村外,如果白璋一举进攻,或许也能把这村庄移平。
白璋有些不耐烦了,这天色将暗,那五百先锋仍是没有消息。如果有其主人白奉的本事,就不用偷偷摸摸地了。不过,白璋已经习惯了偷偷摸摸。
“副将军,要进攻了吗?”身旁的兵长道。
白璋摇摇头,他不想浪费一兵一卒,所以把希望都放在了从后方潜入的五百个战士。
“再等一下……”
一炷香过后,白璋没有耐性了。村内,明显是很平静,那五百人马,可能已经被消灭了。
“进攻吧!”白璋冷冷道。
索国人那边有动静了,村庄这头又紧张起来。老人有几次想离开,不过望着身旁陆俊,又止步握弓。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老将军,要开始了。”一旁的陆俊说道。
老人点头,向着万里苍穹,射出了毕生最辉煌的一箭。
利箭消失于天际,无影无踪。
天空忽地阴沉,不时有风。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白璋却是当成了攻城之势,不敢出一丝差错,白奉给他的时间,只有一天。
“呜~”
索国人的号角在这山中平地中格外刺耳。
五百多号骑兵策马而来,亮出了锋利的马刀,行至了距离寨门二十多丈之处,停了下来,等待白璋。
黎义村那头,只剩两百多黎门子弟,多数守在了寨门之上的寨楼上,而还有的更是寻来木梯,守着两旁的石墙。
白璋把手中黑色木棍插入了泥土之中,木棍在缓缓地消失,形成一团黑雾,逐渐地,这地方形成了一个黑色小坑。
黑鼠,忍耐!
嗖地一声,白璋忽地潜入了这黑坑,不知所踪。
只是一瞬间,白璋竟是来到了众骑兵的前方。
又一会儿,白璋的脚下,又是出现了一个大坑,比方才的更加大,出现之时,更加久。
“这!”久久站在丁烽身旁的阮义,不禁叫了出声,又细声对着丁烽说道:“黑暗之魂,怎么办?”阮义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非联魂之人,却能感受魂息的平凡之人。
“烽?”陆俊也叫了声丁烽,神情复杂,道:“你去吧。”
丁烽会意点头,握紧了手中羊角剑。
“陆少侠,多谢你能救助黎门,老夫欠你的,今生必是不能奉还了,受我一拜。”是老人客气地说道,话罢便是蹲下。
陆俊连忙扶起老人,道:“老将军,这些话,等我们击退索人再说吧。”
老人点头,此时确实不是深情告白的时候。
老人执起身旁铁马弓,取箭拉弓,射出第二箭,跟随而至的是一片铺天箭雨。
箭雨落下之时,白璋正正潜入那黑坑之中,身后的骑兵竟也是跟着进去。不过,上百利箭也只是射杀了几个索国骑兵。
也是一刹那,白璋凭空出现,潜入了村中,引起了黎门子弟的惊慌。几个时辰之前,白璋亦是如此,将五百索兵送入了后山之中,若是本事再大些,就能把整个军队送进去,只可惜,五百人已经是用尽了气息。
白璋即将面对的是几支利箭,他手上没有了黑棍,便什么都不能了。他一个机灵,刷地又潜入了黑坑之中。
这几支射向白璋的箭,进入黑坑,便是不知所踪。
谁知,只是一会儿,白璋便潜出来的骑兵顶到了半空中,掉落之时还不忘说了句:“去你大爷的!”
随之而出的是一群索国骑兵,就这十几人潜入村中之后,白璋落地,黑坑旁边的黑雾竟是凭空消失,化作黑棍,飞回白璋手中,黑坑随之消失。
这时,十几人便成了笼中鸡鸭,任人宰杀。
白璋可是聪明,就在箭雨落至前,执着黑棍就猛地消失了,留下一团薄薄黑雾,以及那人倒马翻的十五个索国骑兵。
虽说是第一次潜入失败了,但白璋仍没有放弃。
正深入黑坑的骑兵直接被活埋在土地之中,而唯有白璋安然无事地逃了出来。
黑棍落地,地上立刻又出现了一个黑色深坑。这一次,白璋让骑兵先上,前几骑潜入黑坑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黑鼠白璋身旁黑棍扑地一声倒下,地上黑坑也是一瞬间消失。那几个可怜的领头马,又是被深埋于地下。
白璋慌忙拾起黑棍,退至骑兵之中,谨慎地看着前方石墙。初来之时,他就感到奇怪了,一个小村庄,竟是有如此严密的防御。
而且,他皱眉,因为此时,一股强烈的魂息环绕着部队。
他知道,那是烈魂!
这村子之中,竟然有一位烈魂,也是难为这位卑微的黑暗之魂了。白璋不明白,为何白奉不亲自出马,而是派出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烈羊那如日光般的光芒,萦绕着整个黎义村。
村中愤怒的黎门子弟,都不知道发生何事,他们更想的是索人进去,然后把他们杀光。
“陆少侠?这是?”老人指着远处索人道。
陆俊摇头不语,把目光转到了站在不显眼角落的丁烽。
丁烽双目闭上,双手握着刻有羊角纹路的剑鞘,默念着古老的魂语。
意志通魂!
白璋大惊,大悟后终于知道为何后方五百人不知踪影。原来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竟是卧虎藏龙之地。同时,他有些抱怨,这分明是个苦差事。
阴天之下,又是群鸦飞过,声声诡异乌鸦叫声。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白璋不能再等了,既然对手是烈魂,倒不如动用凡人之力。
“呜~”索国人的号角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结局了。
索国四千多将士,领头的是剩下的四百多轻甲骑兵,方入水田的稻苗皆是被黑甲步兵践踏于脚下,犹如被扼杀与摇篮的生命。
黎门子弟,没有畏惧,只有愤怒。
黎门的利箭,穿过被骑兵扬起的沙尘,极其有力地穿透过黑铁鱼鳞甲。
索人缓缓前进,但并不艰难。
“陆少侠。”说话的仍是老人,其面容之上,多了几分惆怅。“找到雁儿,把她带走。”
陆俊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不解道:“老将军?”
老人把铁马弓放置后背,缓缓道:“黎门必将灭亡,陆少侠,黎门欠你的太多了,此次不能再是拖累你了。还得陆少侠再帮一忙,找到雁儿……”
陆俊深深凝视着老人伤感的脸,已不再像是当年的那个威风将军了。一会儿,陆俊还是轻叹一声,道:“老将军,你放心吧。”
“事不宜迟,三位赶紧离开吧。”老人催促道,只是关切。
说着那时,索人已经是发起进攻了。
陆俊又是凝望老人,随后转向角落里的丁烽。丁烽会意,羊角剑入鞘。
“再会了!”老人缓缓上前,拔起黎门大旗。
陆俊三人,分别向老人深鞠一躬。
“再会了,老将军。”
“找到雁儿。”这是老将军的唯一牵挂。
此刻,他仍是叫黎睿鸿,黎门铁马将军。
陆俊离去了,去找顾韦。
阮义紧跟在丁烽身后,他不明白,为何老将军要让他们离开,他想保护这个安详村庄,但同时也担忧那个小子。
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老人慈祥一笑,与当日在酒肆时初见陆俊的那一笑,如此相似。
“把大门打开!”
上千索人见大门打开,立刻冲上前,露出贪婪之嘴。
黎门子弟整齐地排列在村口,亮着锋利大刀,等待那群贪婪的索贼。
队伍之后,是一位执着大旗以及火把的老人。他把大旗稳稳地插在了地上,又将火把扔到了一处茅房之中,一会儿,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老人拉弓,直对苍穹,射出了黎门的最后一箭。
索人骑兵,黑甲兵,一涌向前,很快就把黎门子弟淹没。
落日残红,大火燃起,蔓延了整个村庄。
从里德撒到黎睿鸿,黎门的故事将随着这大火,一同结束。
陆俊三人,久久站在山坡之上,遥望着村庄的那一片火海。
许久,陆俊道:“走吧,顾韦在后山。”
……
顾韦即将被这烈火淹没,他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死亡。
那头狼,那只大雁,在哪?
他感受到,整个身体飘浮于空中。
四周竟是一片蔚蓝,在他身旁,飞着一只受伤的大雁。
很蓝,很蓝。这又是哪?
天空之下,那片安详之地,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了。所有的,随着这火,一同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