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这样快乐地生活着,直到1810年,政府将其无情的毒手伸向了我,夺去了我所有的快乐。仅仅是因为我完整地发表了《公民的责任》的文章,政府就把我当作一个重罪犯关进了监狱。这无形之中给我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带来了困难,因为我被从能够教育孩子的唯一的地方带走了。但是,所有这些困难我都克服了。的确,这次打击对我们来说是沉重的。哦,天啊!我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会怎么想!对我的判决要到7月份才能确定。
我的妻子,把孩子留给了她善良慈爱的姐姐照顾,独自来到了伦敦,等待着最后对她丈夫的判决。当关于我判决的消息传到博特利的时候,我的三个儿子,一个11岁,一个9岁,另一个才7岁,他们正在我家菜园子里开心地挖白菜呢。当他们得知对我的野蛮判决时,我那最小的儿子还不理解什么是进监狱,当他明白以后,他全身发抖,大声说:“威廉,我肯定爸爸不会在那样的地方!”我的另一个儿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眼泪,不让别人听见他的抽泣声,低着头毫无目的地拿着锄头胡戳乱砍。
现在,我们被迫开始学习书本知识。我有一个农场,农场里的人总是会告诉我农场中所发生的事,农场中的一切事务,购物、出售、犁地、播种、耕作等,他们听从我的安排。总之,事情总是层出不穷、变化不断,不过也充满了乐趣。我的大儿子和大女儿现在还不太会写信。他们有时会在博特利,有时一两个孩子会和我在一起(我租用了看守人的房子),除了这两个孩子以外,孩子的母亲也会隔两个月到城里来看我一次,将家和其他孩子留给他们的姐姐照顾。我们有一个食盒,配有一把锁和两把钥匙,家人一星期会给我送一两次水果或各种家乡特产。给我带食盒的人,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现在已去世了,名叫乔治·罗杰斯,来自南安普敦市,他每次都免费为我捎食盒。罗杰斯正值壮年的时候就去世了,成千上万的人都为他的死去而感到悲痛,但是都比不过我和我的家人对他的悼念。我们深深地感激他和他善良的一家人,给予了我们无以计数的帮助。
恰恰就是这个食盒,总是可以给我带来最真实的情感,成了我和孩子们的学校。盒子里常常会装有劳动日记,写在整齐的纸上的事实情况,做得如此精巧,还有可以用来装订的装订边。日记是由我儿子记录的,里面还插有狗啊、小马驹啊或其他他想让我清楚理解的事物的图画。孩子们还会把植物或根茎装进食盒里,这样我就可以了解其大小是否合适。很多时候,孩子们还会把他们最喜欢的花放进盒子里,最早盛开的紫罗兰、报春花、流星花,还有蓝铃花,还有最早发出的树枝等。总之,他们会把所有他们认为会让我高兴的东西放进去带给我。
每当拿到食盒,我就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开始回答孩子们带给我的所有问题,并给他们一些新的指导,能让他们获得在博特利可能得到的所有快乐。每次食盒中都会有一封孩子们所谓的写给我的“信”,每一封信我都会认真回复,然后密封好,送到给我写信的孩子手中,这样孩子们就会坚持不断地给我写信。虽然他们也许读不懂我写的是什么,虽然开始他们给我写的信里只是糊涂乱画的几笔,但是慢慢地,一段时间后,他们就开始模仿着写几个字。我会感谢他们给我写的每一封“信”,每次都会表扬他们写得很好,从来没有说过任何类似希望你们能写得更好这样的话。但是我自己会保证我所写的每一封信都干净整齐,每一次都会整齐密封后交给他们。
因此,当那些凶恶如老虎的人们认为我注定会受到无尽的屈辱时,当他们认为我的怒火会熄灭我所有的精神力量时,我发现我的孩子们和孩子们纯洁无瑕、勇敢仁慈的母亲,都能勇敢地面对这些冷酷无情的虎狼之徒。“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每当我打开孩子们从博特利写给我的信的时候,这句话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与孩子们这样的书信交流,使我的那段时光过得很快乐。我总是和我的孩子们轮流在一起,为了让孩子们得到锻炼,为了让我的两个最大的孩子有机会学习法语,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将他们送到了一位住在霍尔本城堡大街的神父那里,每天在他那里学习几个小时。这一切都让我得以放松,当我重新回到我的写作当中时,我立刻就精力充沛,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希望,那些对我不公又无情的敌人对我来说已无足轻重。
为工人们支付费用、记账、参考书籍、写信读信以及从书本中得到的各种快乐,使我惊讶地发现,在这两年结束后,我的孩子们都一个个在我身边成长为学识满腹的人了。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将我的许多事情口述交代给我最大的两个孩子了。家里有现成的书本,他们可以从书中学到如何正确地拼写单词。农场中的相关计算事宜要求我必须教孩子们算术。数学是对学习非常有用也很有必要的。
在孩子们过了14岁的时候,我的每一个孩子都懂得了如何阅读,并能够根据自己的想象进行一定的写作。至于书本,除了诗人的作品以外,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买过一本我认为没有实际用途的书。我所有的藏书,曾有两三次被无情地掠走,但是我很快就会在我需要时再一次买齐。如果你把一个蚂蚁窝破坏后,你会发现这些小小的勤劳又勇敢的小昆虫会很快重新开始修建它们的窝;如果你重复破坏10次,它们10次都会做同样的事。这就是一个能够成功反抗那些强大恶势力的必要特质。
现在,我意识到,我为孩子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每一个父亲都能做到的,尽管他们都全身心地爱着他们的孩子。我也认识到那些律师、医生、商人甚至是农夫们,总的来说,做不到我为孩子所做的一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在他们的孩子应该学习书本知识的时候,把他们送到学校。但是,我要说的是,我为孩子所做的许多事情,许多父亲都可以做得到,然而问题是,他们并没有去做。
当没有工作或社会责任的要求时,在家里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有责任为他的孩子树立勤劳、沉着、节俭的榜样,有责任让孩子从思想上远离赌博、浪费和奢侈。当他责备仆人无所事事,谴责他们懒惰粗心的时候,作为父亲有责任让孩子们在旁边认真倾听;作为父亲,他有责任将那些放荡风流和游手好闲之人拒之门外;作为父亲,他有责任以身作则,教育孩子正确仁慈地对待动物;作为父亲,无论他的工作有多忙,都应为孩子们做些事情,或者辅导孩子学习书本知识。
作为父亲,他有责任培养孩子早起早睡的习惯。如果一个人说他没有时间教育孩子,那么就请他真诚地坐下,拿出一支笔和几张纸来,把他在过去24小时饭后浪费在喝酒与吃奶酪、橘子、葡萄干和饼干上的每一分钟都记录下来,还有他在咖啡馆或家里浪费在看那些无用的新闻报纸上的时间,他花在请客、喝茶、闲聊上的时间,还有那些他本该上床休息但是却点灯虚度的时间以及太阳升起了,他还赖在床上的时间。
还有他花在那些纯属娱乐消遣却毫无实用知识的书上的时间,如果他把这所有的时间加在一起,所得到的结果一定会让他感到心虚。
在家里教育自己的孩子,我们看看孩子根据书本如何进行学习。显然,男孩子最终都要学习文学或自然科学。如果他们想要成为外科医生,他们就必须阅读关于外科手术的书籍,其他职业也要阅读与专业相关的书。但是,孩子们还应有一些基础学习,他们还应去阅读一些普及性的书籍。我现在要谈谈对于一个男孩子,到了14岁以后,应该读些什么书,以及读书的方法。
首先,不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都反对他们去读任何言情书。这样的书对于他们有百害而无一益。他们不得不压抑着这些书籍所激起的情感,他们会对真实的生活感到索然无味,每一个女孩都会感叹自己不是索菲娅·伟斯特恩,每一个男孩都会梦想自己成为汤姆·琼斯。
哪个女孩子不爱充满野性的年轻人呢?哪个男孩子不会为了自己的粗野而找借口呢?有什么是比教育孩子早恋对孩子的成长更有害的呢?有一本言情书描述了这样两个年轻人,他们都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一个是私生子(或牧师的私生子),另一个是婚生子。
私生子粗犷、桀骜不驯、挥霍浪费,婚生子则性格稳重、沉着、顺从、节俭。然而,那个私生子的性格中却充满坦诚和慷慨,但是后者却成为一个贪婪的伪君子。前者后来娶了一位美丽又贤惠的妻子并获得了双倍财产,而后者却最终沦为一个流浪汉。我不知道,年轻人读了这样的书,如何能够培养正直、沉着、顺从、节俭的美德呢?
而这又恰恰都是每一部言情故事、每一部戏剧的主题思想。比如在《丑闻学校》这个故事中,描述了两个兄弟,其中一个是谨慎勤俭、品德高尚的人,另一个是轻率毛躁的浪荡公子,还不时地嘲笑他哥哥的美德。最后,哥哥成了一个卑鄙的伪君子和骗子,给家人带来了耻辱和羞愧;而后者却拥有了无限的财富和高尚的名誉。总之,这类书籍,会诱使年轻人鄙视各种美德,最终会使他们成为父母的诅咒、社会的负担,过着悲惨不幸的生活。
另外,这些书中还宣扬一种令人憎恶的思想,即出身高贵家庭的孩子,天生就具有高贵、勇敢、聪明的品质。看看《辛白林》 一中的两个皇室年轻人和《道格拉斯》中的贵族青年,哪个人不会憎恶那些写出这样作品的卑鄙寄生中呢?书中描写的年轻人,由牧羊人抚养长大,当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一直坚信自己就是这些卑微的牧羊人的儿子,但是,当他长大以后,却发现自己具有贵族或上等社会的血统时,就立刻变得势利而有野心,即使还在放羊牧马的时候,都在渴望名誉声望!为什么要写出这样骗人的鬼东西?
这样的作品无非就是为了欺骗普通老百姓,无非就是为了使他们能够谦卑地顺从,无非就是为了让他老老实实地接受暴君的统治。这些臭名昭著的作者应该为他们的这种欺骗行为而感到愧疚,因为他们的报酬,是压迫者从老百姓那里榨取的血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