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刘宝和鱼这对奇怪的古今组合，相互磨合和适应的过程中飞快流逝。转眼间，冬去春来，几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几个月以来，刘宝的原始语言已经越发熟练。毕竟这时候的语言还在发展阶段，远远没有后世的话语那么复杂和内涵丰富。很多话基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像在后世，一个简单的词汇——“意思”，就可以引申出无数的“意思”来。刘宝曾经听过一段“海派清口”，虽然大家是当笑话听的，但是主持人却将“意思”这个词的含义演绎的淋漓尽致。
说到字面上的意思，这个时期可能还没有产生文字，因为刘宝问过鱼了，至少鱼是没有见过。所以当初鱼看见刘宝在记录古今发音对比的时候，会感到那么敬畏。
但是之所以说，这个时期只是可能没有产生文字，是因为在沟通的过程中，鱼说的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鱼说，他在族群里狩猎的时候，曾经见过岩画。而他族群里的巫，就可以通过岩画，知道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不过，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生活在族群里的巫和现在的巫不一样，现在的巫就没有这样的本领了。
但是现在的巫会给绳子打结，打出各种各样的不同的绳结。虽然像鱼这样的族人不知道那些绳结是什么意思，但是巫却可以看着绳结，说出以前的事情，有些事情大家还记得，有些太过久远的事情就只有巫能知道了。
难道是传说中的“结绳记事”？而且，鱼所说的岩画是不是已经有了原始文字的功效？真的可以传递思想吗？这让刘宝想到了小学低年级时候的语文功课，所谓的“看图说话”。但是看图说话是自己对着一幅图画自由发挥，好像和鱼所说的，巫看着岩画就能知道过去的事情的说法，不是非常吻合？
除了对巫看岩画的疑惑，刘宝也被鱼所说的过去的巫和现在的巫弄的有点晕，好半天才明白他讲的到底是什么。
然后刘宝又开始好奇了，鱼的族群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的巫又是什么样子的？既然有过去的巫和现在的巫，那么是不是说明，巫这个职业也是有传承的？那么他们又是怎样传承延续下来的呢？既然有传承，那么为什么过去的巫可以看懂岩画，现在的巫就不行呢？
作为一名现代人，刘宝很自然的把所谓的巫看成了一种职业。要不是经历了穿越这么诡异的事情，刘宝甚至有可能直斥巫为神棍。但是鱼肯定不会这么看。
只是可惜，鱼这样的普通族人，对于巫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们很神秘，更多的是对他们心存敬畏，就像现在他对刘宝的态度。所以刘宝也探听不出更详细的信息了，只能继续听着。鱼还说，巫能和祖神对话，与天地沟通，还能和各种各样的鬼神交流。
按照鱼的说法，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有鬼神的。山上，水里，树林里，打雷，下雨，刮风，落雪，火焰，树木，石头等等，万事万物都有神灵或者鬼神住在里面，要不就是就是受到它们的影响。
刘宝在被鱼说的头昏脑胀之后，终于想起了一个词，“万物有灵”。隐约记得，我们的祖先就是信奉万物有灵的，难道，这个时候正是这种原始信仰的起源时期吗？
鱼还告诉刘宝，他小的时候族群里有很多很多人，具体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也数不清。但是有很多，比野地里最大的鹿群或者羊群的数量还要多，简直和天上的星星以及地上的蚂蚁一样。
当然，刘宝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的形容。一窝蚂蚁至少几万只，肉眼可见的星星也有好几千颗。在这样的时代，刘宝不相信有几万人的聚落存在，那简直是一座城市了。难道现在已经是奴隶社会的时期了吗？
而且刘宝测试过鱼的数学概念，结果让他很失望。对鱼来说，超出手指脚趾之和的数字就是很多，数字再大一些的话，那就是很多很多了。而加减法在大约二三十的范围内还可以捡石头扳手指的凑合，至于乘除？看看鱼那双纯洁无辜的眼睛，刘宝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但是通过鱼的年龄，刘宝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断。既然看起来鱼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那么他小的时候是多大？按照孩童的记事时间，应该最多不过四五岁吧？也就是说，在大约十年前，最多十五年前，鱼还是生活在一个规模比较大的部落里的？
鱼接着回忆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族群里很多人都分散离开了。他也跟随着自己的母亲和亲人，还有一些同族，在一位巫的带领下出发了。沿着一条很宽很大的河流，走了很多个日出和日落，才来到这一片地方的附近。
下过很多场雪之后，当初带领他们走到这里的巫已经不在了。鱼说过去的巫被祖神接走了，然后又有了新的巫出来。按照刘宝的理解，很显然，老的巫挂了，有一个新人出来顶职，继续当上了他们的巫。
这么说，鱼的族群来到这里，也不过是十多年的功夫啊？刘宝暗自揣测着。不过这不是重点，现在他感兴趣的，是鱼说的这个新人是怎么成为巫的？问过鱼才知道，现在的巫一直和过去的巫生活在一起，但是鱼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直到有一天，人们再也没看见过去的巫。于是那个新人自动成为了族群现在的巫。
原来是这样啊？有点像是过去的师徒之间传授的形式，或者，巫这一行干脆就是垄断性的，家族形式？代代相传？摸着脑袋，刘宝若有所思。
至于现在的巫看不懂岩画，可能是过去的巫没来得及教？或者是没有实物教材？也不大对啊，那过去的巫是怎么学会看岩画的？难道是留了一手没教？或许，这里面还有什么狗血的剧情？刘宝继续脑补着。
不过，那个岩画到底是什么东东？刘宝又开始了好奇。后世里，好像不记得池城发现过什么岩画之类的啊。
试着询问了一下鱼，结果鱼还真的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鱼说，他也会简单的岩画，并且在基本恢复行动能力之后，给刘宝演示了一回，但是结果让刘宝有点失望。
所谓的岩画，不过是找了点带颜色的石头，或者干脆就是白泥巴，磨成粉末，在石头上画出图形。而且画的还很简单，至少刘宝觉得自己的手艺要比鱼好上很多。
当然，鱼也说了，他只会简单的这种，而且他大部分的族人也都会。意思很简单，意义也是直接明了。出猎前，希望自己能捕到什么猎物，就找块石头，在上面画上猎物的形象。
难道这就是最原始的许愿？刘宝虽然失望，但是倒也看的饶有趣味。至于刘宝所说的让他到洞壁上去画，鱼明确的拒绝了这个看起来不错的提议。
鱼说洞壁上或者大石头上，不是随便就能画的。要有专人，一般是巫，才能画。要画很多，很大。而且要有大事情才能画。
而他们这样的普通族人，只能在小一点的石头上或者地上画。可惜族里现在的巫不会这门技艺，族群已经很久都没有添加新的岩画了。
看着鱼在一块随手捡来的石头上，很快就用简练的笔法，拿树枝蘸着颜料，画出一只头上顶着树枝状的鹿的形象来，刘宝心中一动，干脆在后面几天里让鱼专心的画画，把他曾经见过或者捕到过的所有的的动物都画出来。
结果几天后，看着那一大堆的画满了图案的石头，刘宝有点发呆。原来鱼的野外生活阅历这么丰富啊，这见识，在后世里怎么也是生存专家级别的。而且鱼的记忆力不错，画画能力也还行。
一大堆的石头里，除掉一些实在辨认不出来的，很多的动物都让他很惊讶。原来，这个年代的动物种群有这么丰富啊？还有，那两块石头上的大象和犀牛是什么鬼？特征这么明显，刘宝不可能认不出来。只是有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大象和犀牛不是应该生活在热带地区的吗？这个年代，这个地区这么冷，怎么会有它们生存的条件的？
除去各种食草动物之外，那些食肉猛兽则让刘宝有点心中发寒。虎、豹、熊、狼、野猪等等，一样不少。而且鱼是用红色的颜料来画这些猛兽的，简单的笔法，竟然有种栩栩如生之感。或许这就是后人追捧的所谓原生态技法？
尤其是那只虎，鱼还细致的画出了它身上的条纹，并且是大张着嘴的，简直有点择人而噬的意思。看刘宝盯着虎猛瞧，鱼有点伤心。同时也向刘宝道出了自己受伤昏迷的经过。
原来是因为在今年，他的族群在暖和的阶段没有储存到足够越冬的食物，又新添加了人口，所以等到大雪飘飞的时候，大家无法狩猎，族人都不够吃的，整天又冷又饿。
食物短缺之后，有两三个老人和受伤生病的人，自愿在寒风中走出了栖身的山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即便是这样，今年新生的孩子也还是在饥寒中接连死去，包括鱼的孩子。
刘宝听到这里大为惊讶，孩子？鱼才多大啊？自己还是个孩子吧，都没有二十岁，结果他都有孩子了？
但是鱼的回答让刘宝更是吃惊。他竟然都已经有过三个孩子了，只是前两个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最后的这个已经快要一岁了，结果还是没有能熬过这个冬天。
拍拍鱼的肩膀，刘宝也感到有些伤感。同为做父亲的男人，他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这个已经失去三个孩子的父亲，尽管这位父亲年轻的有点过分。
揉揉眼睛，鱼接着诉说。为了保住剩下的族人和孩子们，族长和巫不得不在商议过后，拿出一部分宝贵的食物，交给包括鱼在内的一队青壮男人，作为他们路上的干粮。
让他们带上珍贵的盐石，去向周边的部族求援，换一些食物回来。可是这样的季节，大家的食物都不够多，或者交换的价码实在太高。
找过几个周边的部族之后，付出了部分盐石甚至是人口的代价，但是所得仍然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最后，在领队的提议下，他们趁着雪后的晴好天气，希望走的远一点，去一个大部落碰碰运气。
只是在路过白沙湖附近的时候，他们携带的火种意外熄灭了。到处都是雪，没有干燥的引火物，领队和另一个最会取火的队员，耗尽了力气也没有能重新点燃火种，于是他们几个人只能在寒冷的黑暗中挤成一团，期待着天亮时刻的到来。
可是就在天快亮的时候，那一段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里，一只饿疯了的凶猛的大虫在暗夜里袭击了他们。因为饥饿与寒冷，队员们早已浑身僵直，基本没什么反抗能力了。
只有他因为挤在最中间，混乱中还有点力气逃命。黑暗中，鱼跌跌撞撞的亡命奔跑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鱼觉得那时候大虫就在自己的身后，马上就要咬断自己的脖子了。直到脚下一滑，他从一块大石头上跌落下来，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满怀着对死亡的恐惧，鱼等来了天亮的时候。黑夜中的奔逃，让他迷失了方向。只能向着大约的地方前进。一开始是拄着树枝单足前进，最后只能在地上爬行。一直爬到自己失去知觉，休克过去为止。再后来，就是刘宝和鱼的相遇了。
哽咽的鱼，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一段经过。坐在他对面的刘宝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听着。这个可怜的原始人，现在还在担心着自己的族群。
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或者，还是再过一段时间，等养好了伤，就让他回去自己的族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