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镇。
梅千舞找了家最近的饭铺走了进去，她进去的时候，挺着胸。
虽然她的手里只有一钱银子，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百万富翁，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的富足过。
店里的伙计虽然在用狐疑的眼色打量着她，可是还是替她倒了一碗茶，道：“姑娘要吃点什么？”
梅千舞先是二话不说，端起那碗粗茶就往嘴里倒，等一碗茶喝了个精光，她才吐了一口气，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香菇？”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香菇都是有钱人才吃得起的。
那伙计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道：“香菇当然有，而且刚从老远的地方运来，只不过贵的很。”
梅千舞把手里的一钱银子往桌子上一放，道：“没关系，你先用香菇和火腿给我炖只鸡来。”
她决心好好的大吃一顿，毕竟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庆祝她靠双手第一次赚到了钱。
那伙计用眼角瞟着桌上的那一钱银子的碎银，心想这人肯定有毛病，一钱银子还想吃香菇火腿炖鸡？
那伙计已当她是个傻子，不然就是饿昏了头，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声音却冷冷的说道：“香菇火腿炖鸡要五钱银子，姑娘真的要？”
梅千舞只好怔住。
怔了半响，只好将桌上的那一钱银子用手盖住。
在她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价值概念，根本就不知道一钱银子是多少钱，可以办多少事。
现在她明白了。
那伙计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笑道：“我们这里有一钱银子一顿的客饭，一菜一汤，白饭尽管吃饱。”
梅千舞现在又明白了，感情一钱银子只能吃一顿客饭。
做一个时辰苦工换来的代价，原来就只有这么多。
梅千舞忍住眼眶中似要流出的泪水，道：“好，客饭就客饭。”
她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喊道：“给我炖一碗香菇火腿炖鸡，再配上三四个精致的小菜，外加两斤花雕。”
王京京不知何时也走进了饭铺，而且就坐在梅千舞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梅千舞咬着嘴唇，不理他，不听他说话，也不想去看他。
饭来了，她就埋头大吃，一钱银子的客饭虽然简单谈不上精致，可是毕竟白饭管饱，这样的饭菜要是放在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可是现在，却吃得分外的香甜。
香菇火腿炖鸡的香气，似有意无意的往她的鼻子里钻，她虽然吃得香甜，可是却不能不呼吸，一呼吸那香菇火腿炖鸡的香气更加让她觉得眼前的客饭简直就是狗饭。
她抬起头，看着王京京一口一口的喝酒，也不动桌上的食物，只好恨恨的道：“已经胖得像头猪了，还要穷吃，难道是等着过年的时候被人宰吗？”
王京京依旧不生气，淡淡的笑道：“我本事比你大，比你会赚钱，所以我得比你好，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管不着。”
梅千舞不说话，再次埋下了头。
这小镇虽然不大，但这饭铺却不小，而且还有雅座。
雅座里忽然走出一个满脸脂粉的女人，一扭一扭的走到柜台，把手一伸，道：“刘老板要我来柜台取十两银子。”
掌柜的立马笑道：“我知道，老板早已吩咐过了，今天来的姑娘，只要坐一坐，就有十两银子赏钱。”
他取出一锭十两中的银子递过去，又笑道：“姑娘们赚钱可真方便。”
那女人接过钱，一扭一扭的走出去，突然回头，看着掌柜的嫣然笑道：“你若觉得我们赚钱方便，为什么不要你的老婆和女人也来赚呢？”
掌柜的说不出话来了，也笑不出来了，他的嘴就好像忽然被人塞进去了一只臭鸡蛋。
梅千舞正听着，王京京却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们赚钱比你方便多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你很不公道？”
梅千舞想了想，赶一个时辰的车，才一钱银子，那女人坐一坐就有十两银子，这当然比她赚钱方便，看起来也确实有些不公平。
王京京又道：“她们赚钱看起来的确很方便，因为她们出卖的是青春和廉耻，无论谁只要肯出卖这些，赚钱都很方便的，只不过……”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种钱赚钱来虽然方便，却很痛苦，只有用自己的双手和本事赚来的钱，花起来才问心无愧。”
梅千舞忍不住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王京京说的话很有道理。
她第一次觉得这猪八戒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愚蠢。
“或许头大的人确实想得比别人多些，不然头怎么会变得那么大。”
她忽然觉得他就算吃得比她多些，也是可以值得原谅的。
……
……
在店伙计的心里，来吃饭的客人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就像梅千舞这样的，只能吃客饭的客人，也是最低的那一种。这种人非但不必特别招呼，连笑脸都不应该给一个，因为这种人没钱。
而另一种，就像王京京这样的。
一个人来的，又点菜，又喝酒，等级自然就高了起来。
何况一个人点了四五样菜，一定是吃不完的，吃剩下的菜伙计们就可以留着当夜宵，若是还剩点酒下来，那就再好也没用了。
在伙计们眼中，这两种人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动物，但今天来的这两个人却好像有点奇怪。
这两个人显然是认得的，却偏偏要分开来坐。
他们明明是在跟对方讲话，但眼睛谁也不去看谁，这样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不定他们是一对刚吵了架的小夫妻。”
伙计们做如是结论。
这种结论对他们当然是有好处，而且这个时候，非但不能看不起女客人，相反，还要用各种方法让女客人觉得满意。他的眼光若是不错，今天说不定会有大的收获。
因为和丈夫吵了架的女人往往都有机可乘，何况梅千舞看起来并不聪明。
在一个这样的小镇饭铺里做伙计，乐趣虽然不多，但有时却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种收获当然绝不是金钱，或许还有……
那伙计刚想走过去，却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两匹青骡在门外停了下来。
两个人偏生下鞍，昂着头走了进来，却是两个小孩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