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了，嘉英回到学校，想起了自己当初接到学校教师录取通知踏进校门的情景。
那时所有的事情都是陌生的，让她觉得很新奇。因要适应新环境而带来的负担感，冲淡了她和孩子们在一起满满的期待感。
现在来到学校已经半个学期了，嘉英的心态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比起从前，她的思维开阔了，也可以敞开心扉和其他人交流自己的感情了。
她走在长长的校道上，虽然天气有些凉，但也不能掩盖住她愉快的心情。她一打开门，正在工作的老师们赶忙向她问好。
“新婚快乐！”
“哎呦，结婚后，整个人的气色都变了。”
“看起来很好啊，苏老师。”
如果是其他时候，这么多人把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可能早就躲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
但是她现在已经变成脸皮很厚的大婶了。她和老师们一一打完招呼，道谢后走向自己的位子。
“哎，那位大婶老师。”
听到白老师的话语，嘉英一下子站了起来。
在结婚仪式上也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下，隔了好久之后再次与大家相见，嘉英感到很高兴。
“苏老师，暑假过得好吗？”
“你这个人啊，脸色真好啊。看来新郎对你很好吧？”
“嗯。”
“啊，是脸皮变厚了，还是已经是大婶了啊？”
“两个都是。”
听了嘉英冷静的回答后，白老师哄堂大笑。
他们一起聊了聊暑假期间的事情，也和教导主任一起向新任校长打了招呼。
当然如果他们说的话有言及她，或是祝福她结婚的话语时，嘉英的脸还是会害羞地变红。
终于到了看孩子们的时间，她向着教室走去。
教室里一片混乱，吵杂的声音都传到了走廊。嘉英带着微笑打开了教室的门。
“大家好！”
“老师好！”
久违的愉悦感和闹哄哄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她和孩子打完招呼后，收上了暑假作业。
嘉英在黑板上写上了上课内容后，等待孩子们的回答。虽然好久没来学校，教室里到处都是灰尘，但是她还是很兴奋。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的注意力也变得越来越集中。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如果有问题就问一下吧。”
嘉英讲过课后，总要问一问孩子们有没有不懂的地方，这也给了那些跟不上进度的孩子一个可以随意提问的机会。
坐在中间的一个孩子突然举起手来。嘉英向着举起手的孩子看去，确认了一下是谁后，说道：
“嗯，泰雄，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泰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微笑着环视着教室里的孩子们。
嘉英想着他到底会提怎样的问题呢，她注视着泰雄的一举一动。泰雄说出的话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苏老师，讲一讲您结婚初夜的事情吧。”
我的天啊，谁说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思想很纯洁，很幼稚了？
他像个初、高中生一样，理直气壮地问了这个问题，班里的孩子们就一致地敲打着课桌，咯咯笑个不停。
这些孩子好像知道结婚初夜的意思似的，不停地笑着。
“好了，好了，安静！”
嘉英敲打着讲桌，想要打破这种气氛，但是孩子们又一次大笑起来，教室里还是无法安静下来。
“苏老师快点说吧。”
有好几个孩子又重新说了一下泰雄提出的问题，要求嘉英给他们回答。虽然嘉英用手敲击讲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孩子们还是执拗地要求着。
“你们想听结婚初夜的故事？”
“嗯。”
这个问题可真让人头疼啊。这是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情，嘉英怎么能说出口呢？
无可奈何的嘉英只有把自己的结婚初夜的事情稍作改编。
“结婚初夜就是两个男女共处一室度过的第一天，你们是知道它的意思才问的吧？”
“当然了！”
他们知道，这下该怎么办呢！嘉英想着即使现在给他们进行性教育，这些孩子们也未必能听得懂，但是她没想到这些孩子们竟然都知道。嘉英心里“咯噔”一下。
“结婚仪式上，新郎和新娘都会很累，大家累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她希望孩子们能够纷纷发表意见，所以她没有继续解释他们的问题，而是向孩子们提出了问题。
“吃饭。”
“洗漱后睡觉。”
“痛哭。”
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井然有序地接着话。孩子们回答着，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问自己的问题。
“老师那天也太累了就睡了。下课！”
这个结尾多么干净利落啊！孩子们好像真认为是这样似的，点了点头。他们还是群幼稚的孩子，当然无法理解结婚初夜的奥妙。
孩子们真是纯真可爱啊。嘉英和老师们打过招呼后，把暑假作业放在了书桌上坐了下来。
“老师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怎么，这是谁啊！
嘉英循声望去，看到泰雄正兴高采烈地和周围的孩子们说着话。
“苏老师一定是和她老公一起在床上抱着睡的！”
嗨！这个孩子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啊？
孩子们都以迷惑的眼光齐刷刷仰望着泰雄，他们完全忽视了嘉英眼神里透露的“不能被他带坏”的信息，只是专心致志地望着泰雄。
“哎，老师不是说那天就那样睡着了嘛。”
“呀，傻瓜！你没看过电视吗？结婚初夜，男人就会抱着女人去酒店接吻，而且一定是在一个被窝里抱着睡觉。我说的是对的！”
嘉英无可奈何，只能呆呆地看着泰雄蛊惑着其他孩子，在自己背后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唉，我输了……”嘉英在心里叹气。
***
“车医生，不邀请我们去你家做客吗？你的夫人也太不应该了吧，你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让我们医院这伙人去你家做客啊？”
刚上班，郑护士和闵护士就好像对他不满似的说道。
这样看来，她们俩个人好像不只是对自己没有邀请她们去家里做客不满意，话里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
但是现在刚开学，他又不想让嘉英太过劳累。再加上他想起自己偶尔吃到的嘉英用心为自己做的饭菜的味道，更觉得不可以了。
“找个日子我请你们吃饭吧。”
“哎呦，车医生也真是的！难道我们是为了让您请客才要去您家做客的吗，有谁会为了吃顿饭到别人家做客的？”
“对啊，车医生！”
她们是想看看车医生生活的样子才去他家的，而且她们想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不只是这些护士们这样，一起从医大毕业的这伙人中，没结婚的人要比结过婚的人多得多，所以更加地好奇。已经结婚的人，有的在进入专修医生之前就开始早早地和女人交往，当然也有一些是自己创造条件，而且下手很快的人。那些以工作忙为借口推迟结婚的人现在也开始相亲，恋爱了。
“我问问我老婆。”
“哎呦，看来车医生完全被老婆掌控在手心了啊。”
听到闵护士的话，道勋一下子笑了出来。
被掌控，争夺吵架的主导权的事情在他们之间还没发生过。当然这个主导权在谁手里也没什么关系。
道勋想要结束喝茶的活动，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出诊的时间了，他拿着杯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车医生这是怎么了？”
“嗯？”
“为什么拿着杯子站起来？”
“啊！”
听到郑护士的提醒，道勋才想到喝完东西收拾杯子是他在家中养成的习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难道您在家也洗碗吗？”
“嗯？啊，这个……”
“看来是真的啊。”
听到郑护士惊讶的话语，道勋像要逃跑似的飞快地回到了治疗室。他一关上门便哈哈大笑起来。
之前关于契约婚姻的事情，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但是他现在的想法却和当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个契约已经充满了爱意，而且渗透着两人之间的信赖。现在在道勋心中，满满的都是赞美之词。
咚咚咚。
听到敲门的声音后，道勋马上坐到了座位上。
“嗯？”
“车医生可以开始接诊了吗？”
“可以了。”
闵护士稍微打开开门，探进脑袋问道。道勋启动着电脑，想要发一下诊疗记录的消息，但是做到一半，他却掏出了手机。
他虽然打电话很熟练了，但是对于发信息还是有点生疏。但是今天不是嘉英开学后上课的第一天吗？他想给她一件很有意义的礼物。
——老婆，我对你的感情很深厚。
道勋这样写完后马上就清除了。“感情深厚”之类的话好像不合适，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其他表达来。
虽然他想到过“爱你”这句话，但是马上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爱你”这样的词大家都说，实在是太普通，他想表达得更特别一些。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想到该如何去表达。
结果道勋还是不熟练地按下手机按钮，打出了这样的话。
——老婆，你下班后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你的男仆。
按下了发送键后，他感到非常遗憾。道勋表达其他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犹豫，但是唯独表达爱意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他的内心却迫切地想要表达对嘉英的爱意。
“车医生，东赫进来了。”
郑护士把孩子和他的家长带进了诊疗室。
道勋看了看他，发现皱着眉头的他似乎有些害怕医生和护士。道勋带上听诊器后，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不出所料，这个孩子好像就要哭出来似的，嘴巴一个劲儿地抽搐着。
“哪里不舒服啊？”
“肚子。”
道勋把听诊器挂在耳边，把孩子的衣服撩了上去。之前也是这样，只要是问孩子哪里不舒服，十有八九都说是肚子不舒服。道勋把听诊器放在了孩子心脏附近，认真地听了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现在早晚温差大，估计这孩子有点感冒了。
道勋拿起一旁的体温计贴在孩子的耳边测了一下体温，然后又拿了回来。直到现在这个孩子还是很害怕。
“你害怕我吗？”
“没有。”
可能是因为想到打针会很痛，这孩子才一直感到很害怕。他摇了摇头，一个劲儿地否认着。
“如果你说不害怕我，我就不给你打针了。好不好？”
“好。”
现在这个孩子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了下来，呵呵地笑了。恐怕没有谁的笑容能比一个掉了门牙的孩子的笑更明朗了。
***
高女士打量着跪坐着的儿子和儿媳，一时思绪万千。
当初，贤燮说要分居，她几乎肝肠寸断。现在他们又吵着要复合，她不可能再顺从，答应他们。
高女士看到雅贤脸色苍白，也消瘦了许多，虽然内心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如果马上答应他们的话，他们就会觉得一切来得太容易，辜负了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
“我不同意。”
坐着的高女士好像不想再与他们交谈似的，把身体转了过去。一边说话一边顿首的贤燮好像预料到了会是这样似的，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但是雅贤好像有些难以置信，一直呆呆地看着转过身子的高女士。
“妈妈！”
雅贤不相信一直对自己这么温柔的高女士会反对他们，他们两个人一起惊讶地喊道。但是高女士仍然坚决地摇了摇头。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如果就这样草率地答应他们，他们好像之后还会为在一起住，不住一起，一直这样摇摆不定。
“你们把结婚当儿戏吗？当时说要离婚，现在感情好点了又要在一起是吧？将来不是还会这样吗？吵架了就分开，气消了就又搬回来一起住。”
“妈妈，请原谅我们。”
雅贤跪着，低着头。
以这个孩子的品性来看，她现在给别人下跪并低头认错，证明了她对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已经彻底反省过了。
但高女士也不再像从前，她不会再事事顺从他们俩。
虽然高女士认为一家人就应该和和气气的，但是看到雅贤对嘉英的态度，高女士无法愉快地接受雅贤。
“别再说什么了。你们走吧。”
高女士没有给自己留一丝余地，贤燮只是深深地低着头。
他默默地听着母亲的话，表情已经变得僵硬了起来。雅贤也想向高女士求情似的，急切地看着她。
“妈妈，是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不对，你没有错。你只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你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错？但是让我原谅你，我很难做到。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雅贤的脸变得毫无血色。很明显，从一进来她就开始一直在看婆婆的颜色，让她很为难。但是高女士却只盯着一个地方，就是雅贤割腕受伤缠着绷带的地方。
“受伤了吗？”
“没有。”
她赶快把手藏在了身后，显得有些奇怪。但是高女士好像不是很想知道，也没再追问。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贤燮站了起来。
“那就分家吧。”
贤燮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着牙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
虽然他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但是今天却让高女士很为难。
刚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提出要分家的儿子，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即使儿子拿所有的事情来开玩笑，也不会用这件事来开玩笑的。
但是却从他的口里说出了要分家。
“你在说什么？”
“即使您不同意我们，我们也想一起生活下去。”
“贤燮！”
“对不起，妈妈，请你答应我们吧。”
高女士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即使他们搬出去单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高女士自己暗自这样想着，觉得刚才要反对贤燮和雅贤重新开始，那样做出的决定也太轻率了，她心里有些难过。
“分不分家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但是你们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得到允许。”
“请您答应我们吧。”
“这会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吗？”
高女士抬高嗓门说道。她心里非常郁闷，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她的手腕都成这样了。”
“贤燮！”
雅贤好像要阻止贤燮再说下去似的，用尖利的声音叫着丈夫，但是高女士也只是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
“什么，怎么了？”
雅贤藏在背后手腕上的伤痕，让高女士的心为之一震。
“你，你真的割腕了吗？”
“妈妈，那个……”
“心好狠，你的心真的好狠。”
高女士用手狠狠地击打着胸口。
她觉得儿子更应该对这个强悍的儿媳妇倍加小心了。虽然之前说是为了迎合亲家母，但实际上一家人却事事都在迎合雅贤。如果说雅贤要看着别人的眼色生活的话，那他们更是如此。
那段日子，高女士听到他们说要离婚，气得说不出话来，把头发系起来，一直卧床不起。
高女士知道他们会回来找自己的，她相信即使那时贤燮很坚决地走了出去，但是雅贤也会来和自己道歉的，所以她连大门也没有关，一直等着儿媳妇。
但是已经一个月了，雅贤和贤燮不管自己死活，现在才来找她，高女士有种被遗弃的感觉。高女士想到自己之前那么关爱他们，他们却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她想要和他们断绝亲子关系。
“把你的手拿过来，我看看。”
“妈妈……”
“快点！”
一听到婆婆的呵斥，雅贤犹豫了一下，伸出藏着手。看到雅贤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现在是夏天会不会使伤势加重，高女士又这样担心起来。高女士小心地抚摸着雅贤手腕绷带的四周，她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慢慢地解开了绷带。
“哎呀，天啊！”
雅贤绷带里的伤口现在还没愈合，看起来还是很严重。听别人说的，和她亲眼看到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因为儿媳妇能这么心狠做出这种事情，她感到非常伤心。
“真可恶。”
“对不起。”
“我不想再看到雅贤。我不知道贤燮你会怎样，但是我很讨厌她这样。天啊……竟然能这么狠心。怎么会想到要寻短见呢？这个孩子竟然把生命视为儿戏，我！这让我心寒。不对，是我觉得害怕。你怎么能在我面前，那么神气十足地说她？儿子，你如果再这么固执，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不是要割腕吗？你把手放在哪里了？我们家里不需要拿生命来开玩笑的人。”
高女士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睛里满是怒火，她伤心地看着雅贤。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们快点出去吧。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会想让我们都接受你？虽然我家没有你家富有，但是你们家怎么让人觉得那么可笑？”
听到高女士的呵斥，雅贤的脸变成了铁青色。
她来婆家的时候故意先用绷带包扎好受伤的手腕，她觉得很对不起婆婆，也觉得自己是这么的肤浅。
但是高女士都没有看她一眼。再这样下去，她要和贤燮生活在一起的想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