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瑶光跟着来人到三层时，罗帐中隐隐传出丝竹之声，伴随着丽妃的娇笑和梁帝及他一众大臣的酒酬之声。
我皱了皱眉，这梁帝每晚都这么铺张浪费，宴请大臣，梁国居然没被他玩得灭国可真是万幸。
不过照他这几日的举动来看，梁国离国衰兵弱也不远了吧。
带我们来的人挑起一道珠帘，恭敬道：“皇上，柳公子和柳姑娘到了。”
梁帝笑道：“快请！”瑶光和我落坐后，他看了眼瑶光，语气颇为欣慰：“再过几日就要到幽州了，朕已经飞鸽传书，派人快马加鞭地去京城传信，等咱们一到京城，柳道长就能直接去祭天台领受天令了。到时我大梁就能有两位得道高人，实乃我大梁之幸！”
瑶光应付地笑了笑，没用说话。一旁的莫东则是微笑着斟了一杯酒递给瑶光，笑道：“柳兄，自此之后我们可就是一同为大梁效力了，以后的日子还望多多相助。”
瑶光看他一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莫道长过誉了，道长法力高深学识渊博，非柳某可比。”
莫东笑意更深：“这倒是……。”
梁帝朗笑几声，打趣道：“朕可是第一回见到莫道长如此自夸啊，难得，难得！”
周围的几个大臣也都笑着附和，一时间宴上气氛融洽。我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话都是绕来绕去，明明一句很普通的话却偏偏要做成官样，听得不舒服极了，就兴致缺缺。
众人都笑着喝着，原本只有我和瑶光会觉得此刻无趣，不过今日倒是有所不同。
平时一直娇笑着讨梁帝欢心的丽妃，今日居然破天荒地沉默了。
自从上回喝了莲子羹后失去法力，我就再也没碰过梁帝宴请的所有饭菜，每顿也只是象征性地夹到碗里，反正他们都只顾着喝酒，谁也不会注意。
我就着夹菜的空挡，看了好几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寡言的丽妃，暗自思量。
她今晚明显不对劲啊，怎么回事？
梁帝也发现了丽妃异常的沉默，他给丽妃夹了一筷子笋丝，关心道：“爱妃可是身体不适？”
“无事，无事。”丽妃连忙笑道，“只不过是肚里的孩儿有些调皮，不想进食罢了。”
此话刚落，桌边就有一名白须的老者慢悠悠道：“娘娘初怀龙胎，厌食反恶是常有的，娘娘需安心养胎，不宜思虑过重。”
“爱妃莫非有什么忧心事？”听闻太医如此，梁帝忙问道。
丽妃摇摇头：“臣妾不过是有些难受，没有大碍。”
“那就好，”梁帝松了口气，他执手丽妃，笑着感叹道，“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孩儿，许是有些娇气，爱妃还要多多包容包容，千万别生气。”
丽妃扑哧一笑：“皇上在说什么呢，这是皇上的孩儿，难道就不是臣妾的孩儿了？臣妾疼他爱他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他的气？”
梁帝听得笑容满面，连连点头：“是。是朕说错了。”他看着丽妃，充满慈爱地笑了，“这孩子必定知道不是在宫里，所以不舒服了。将来一定很金贵，也不知能不能一生如意。莫道长，”他突然看向莫东，“朕想让道长给我孩儿算一算命理，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莫东拿起茶壶斟茶：“到了。”
到了？什么到了？码头？
我迷惑不解，正疑惑着，却见周围的人却在他那声“了”之后都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酒盏筷子掉了一地。
梁帝和他的大臣们脸上都还保持着笑容，就在同一时刻全部瘫软在地，梁帝背靠着太师椅，其他人则是都滚到在了地上。唯一没有趴下的，是坐在梁帝身边，脸色苍白的丽妃。
瑶光立刻一手拉着我站起来，把我护在身后的同时剑锋已抵到莫东颈边。
“没用的。”莫东叹息，“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你。”
“你们不是试过了吗。”他的语气平淡，丝毫不为那柄横在他颈间的利剑而动。“元寐都对付不了，就别想来对付我了。”
他这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下把我震得心神俱动：“你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魔族十一将领元寐的？！
“元寐还是我提拔的呢，不过没想到被司音那家伙给封入了天阵。”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算了，反正那家伙一心只想为她儿子报仇，差点坏了我的大计，除了她也好。”
提拔元寐？他难道是……难道是……
“也该猜出来了吧？我的身份。”莫东放下茶杯，轻掩袖口笑道，“算起来，你们两个可帮我除了不少的麻烦啊。元寐……宸王，还有尉烈，哦我忘了，你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轻叹道，“可怜可怜，他也曾是一代叱咤风云的魔族将领，却因误信雷溪而在地狱十八层度过了千年，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死在了一个道士剑下。”
他虽是说着惋惜的话，可面上却无半分伤心，反而是笑意盈盈的。“现在想来，你们两个不过千年修为，却能够接连折损我手下几员将领……也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他起身，对我们微微一笑，笑容淡雅，却让我后背一阵发凉。“尤其是你。”他一步步靠近，直到瑶光的剑刺入他脖颈中。
我明显感觉到瑶光的后背绷直了，他护着我的左手又把我往他身后揽了揽。
“再让你继续修炼下去，他日你必会成为我一生大敌。你是个变数。”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柔阴冷，“很不巧的，我白苏最讨厌变数。”
白苏！我心中大震，脸色一下惨白——魔君白苏！
“无法控制的变数……。”白苏伸手握住刺入他脖颈的剑身，“不如抹杀。即使莲生，又能耐我何？”
他话音刚落，我就一阵发晕，只耳边听得他冷冷道：“你不是想要个孩子么？杀了她，孩子就是你的，天下也都会是你的。”
他在跟谁说话？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我已经不在房间中，而是来到了甲板上。
此刻正是月上中天，江风肆虐，把我吹得有些发冷。
他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我下意识地看向原本瑶光所站的地方，却只看到了黑漆漆的江面。
瑶光不在这里？！他莫非是和白苏在一起？对方可是天界出兵多年也无法擒得的魔君，他碰上还不死路一条？！
我着急起来，转身就准备走回去。
一把剑忽然拦在了我面前。
我停下，看着立在我面前的丽妃，冷声喝道：“滚开！”
丽妃神情恍惚，嘴唇蠕动，一直在轻声念叨着什么。我觉得她疯了，可她却在听到了我的厉喝之后看向我，喃喃自语道：“杀了你，孩子和江山就是我的了……杀了你……杀了你！”她不住地念叨，突然神色一狞，举了剑就朝我刺来：“杀了你！”
我没了法力，可是招式还在，面对不会武的丽妃胡乱挥剑，只稍稍往左一挪，她就刺了个空。
白苏就想用这个对付我？未免也太轻易了吧？
我心中惊疑，无论如何都觉得其中有诈，可因为担心瑶光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了，有诈就有诈吧！
绕过丽妃之后，我便疾步跑向船舱，可这时江面却传来无数水击之声，整个船也剧烈地晃动起来，倒向一边。我被船只的倾斜带得往左边倒，慌乱之中扶住了桅杆才勉强稳住。
“杀了你！”身后传来丽妃近乎嘶哑的喊声，我刚站直，腹部就被利剑洞穿。
一阵尖锐而绵密的痛。
“……。”我捂住伤口，鲜血不断溢出，掌心一片湿润。
丽妃在我身后大口地喘着气：“杀……杀了你……。”
船舱中爆发出一阵尖叫，接着是巨大的裂响，桅杆吱丫丫地摇晃个不停，船身猛地往下一沉，船头高高翘起，颤抖着在江面漂浮。
温热的血流过我的双手，我直立着，不言不语。
丽妃紧紧靠在我身后，语气难掩兴奋：“哈哈哈……我就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欢畅而疯狂，连带着剑身也不断颤抖，撕扯得我的伤口一阵痛麻。
然后那股痛楚逐渐减弱，血流开始减缓，直到不再有鲜血流出。
丽妃仍在癫狂大笑：“拥有了龙女法力，这天下就是我囊中之物了，哈哈哈……。”
“我的法力……。”我握住剑锋，用力将它捏成细沙。“你也配拥有？”
砂砾自我指尖滑落，我踉跄着往前一步，彻底抽离她的剑身，转身看她。
“你……你……。”丽妃手一抖，断剑哐当一声落地，她后退几步，面色苍白。“不可能……他明明对我说过，没有了法力，你就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你没有死？！”她大声地质问，似乎我不死就是一个罪过。
我的伤口在水灵珠的作用下已经基本无碍，就垂下了一直捂着腹部的手，好让她知道我丝毫无损。
“你没说错，我确实失去了法力，你也差点杀死了我。”我冷笑道，“只是我命好，因为你的那一剑，法力又回到了我身上。”
“什——”丽妃一下看向她的腹部，惊恐地后退。“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啊——”
她突然尖叫一声，身子一晃，整个人就往江中落去。
她倒向的地方，一只鳎兽正越出水面，朝着她张开大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