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
已经八年了吗？
我怔在原地。
原来我在这里……都已经八年了？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玄女说着，稍稍抬了抬头。
我也跟着她往上看。
上方纷扬的白雪里好像夹杂了几分泥土，我正疑惑，下一刻，整个头顶都突然轰隆地一阵巨响。
我连忙后跃了几步，在飞扬的尘土中拿袖子掩过咳了几声。
“咳咳咳咳……呸呸呸！”
谁在咳嗽？！
我一惊，赶忙循声看过去。
山洞里掉下了一大块泥块，有个人影趴在上面剧烈地猛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止了咳。
烟尘散去，那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你……你你你你……。”等我看清了那个人影之后，立刻惊惧地后退了好几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啊？”那人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年头怎么一个个都不懂得尊重前辈的？啊？”
“你你你你……。”我恐惧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不是死了吗？！”
“啊？！哪个王八羔子说我死了的？”那人一声大叫，嗖地跃到我面前，“——原来是你啊。”大概是看清了我的面容，他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三声。
“臭丫头，当初我要给你消灾，你吝惜那几分银钱。看看看看，被我说中了不是？”他说着摇摇头，竟是万分感慨的模样。“为了几个银子而受到八年囚刑之苦，多不划算呀！”他对我一拍手掌，啧了几声。
“你你你……。”我抚着胸口顺了好几口气，终于定了定心，但还是有些惊疑不定。“你不是被鳎兽吃了吗？怎么还活着？还还还……出现在这里？！”
原本以为是江湖骗子的算命先生居然出现在天路，我差点被吓出了魂。
“被吃了？”那人夸张地大喊一声，甚是嫌弃道：“小姑娘，你可别乱污蔑我，我江陵怎么可能会被一条鱼吃掉？”他悠悠地抖着脚，“你见过算命算这么准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吗？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嘛，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小姑娘。”
算命算这么准？
他不说，我还不会想到，经他一提，我立刻想到了那条船上他对我说的话。
在这里的时光流逝得很快，八年前的事我仍然记忆犹新，所以很轻易地就想起了他的话。
他说，我在六十年之后会有一场大劫——
“你——”我睁大了眼，指着他半天才道，“原来你早就算到了今日！”
自称江陵的人得意洋洋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偏偏装神弄鬼！”
“我装神弄鬼了吗？有吗？”他看向我，特别惊讶的样子。“我可是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的，好不好？是你们自己以为我是骗子！还有你那个小情郎，我跟他说他有血光之灾，八年前他不信我，八年后他还是不信我！哎！真是老天要你们倒霉，我挽救都没有用！”
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却顾不了这么多，在听到他刚才那句话时就一个箭步窜上前，惊喜道：“你是说瑶光也来了？！”
“瑶光？是谁啊？”他摇摇头，“不认识。”
我急得要跳脚：“就是就是……就是上次跟我在一起的人。”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他一拍脑袋。“就是那个说老子是骗子的人啊！”
“是，他在哪里？”我急切道。
面前的人双手拢了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啊。”
“喂！”我气道，“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他跟我打马虎眼，吞吞吐吐的，“你的那位小情郎，要遭苦头咯。”
“苦头？什么苦头？”我慌了，见他不理会我，我有点来了火气。“你倒是说啊，什么苦头？”
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伸出手，指尖搓了几下。
我一开始愣了愣，等他有些不耐烦时才明白过来，浑身搜了搜，没发现有什么值钱的，干脆把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
我把金钗递给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他拿起金钗细细端详了一番，就是不说话。
在我急得忍不住要对他动手时，他才缓缓道：“龙宫的宝物就是不一样，光光这金钗就不是个凡品啊，不但货真价实，还能当做法宝来用。你可比你那小情郎识趣多了，看你这么实诚，我就告诉你。”他将金钗收入怀中。“他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你沿着甬道往外走，一直右拐，就能见到他。”
甬道？
“可这里没有路——”
我话音未落，周围就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淅淅沥沥的泥石碎屑伴随着纷扬的雪花不断飘落，我脚下的大地震颤不已。
这是……
身边好像变亮了，我下意识地转了头过去。
玄女静静地站立在澄澈的清水之中，粉衣动人，黑发如墨。
有一束天光自上方射下，光晕散落在玄女周身。
见我看她，她也抬头看向我。
她的眼神空灵，好像在透过我看渺远的远方一般。只是不过一瞬，她就重新看向了我，对我笑了笑：“魔尊的祭品缺一不可，只要有一样不成，他的大计就无法成功。你快走吧，外面有人在找你。”她说着伸手一指。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这个山洞竟然坍塌了一处，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条路已经被肃清了，你尽管放心地走。”
我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劲：“你不走吗？”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我为玄女，生来即是诛妖除魔。”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这是一个除掉魔尊的机会，我必须要抓住。”白雪落在她乌黑的发上，美得动人心魄。
“你要做什么？”我问道，“去杀了他？”
天界倾其全力也没有剿灭魔尊，她赶上去不是送死吗？
“哎呀，这你就不用管了。”江陵颇为不耐烦道，“女人家就是唧唧歪歪的，麻烦！你快走吧，去晚了，你的小情郎可真的就完了。啊！”他突然惊叫一声，“我怎么会忘了那事！玄女，江陵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一抱拳，朗声说完，整个人就消失了。
这人来得突然去得奇怪，我眨了眨眼，就没了他的踪影。
不过我也无心去管他，反正萍水相逢，倒是玄女——
“玄女，”我回身喊她，“魔尊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你去对付他，无异于寻死。”
玄女不知何时回到了石台上，盘腿端坐，那副无悲无喜的神色差点让我以为她又清修了。
“我和你不同，”她答，也不睁眼。“我与魔尊斗了上万年，早就该做个了结，今日不过是个契机。飘絮，谢谢你陪了我八年，他日有缘，我们再相见吧。”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就渐渐变得透明。
我眼看着她的肉身消散，魂魄消弭在飘雪之中。
我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我见到的一切。
她……她这是以命相拼？
她就这么死了？
我呆呆地立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明明感觉到八年于我不过一晃而过的时光，我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可为什么……心里会为她感到难受？
她说她生来就是玄女，诛妖除魔是她的宿命。
诛妖除魔的玄女，为了降服魔尊白苏，被囚禁于天路夹缝千年之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逝了天。
简直就像是场戏。
雪变得急密起来，周围又是一声响动，我才回过了神，再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石台，转身往坍塌处跑去。
几乎是在我进入甬道的那一霎那，身后轰然巨响，几块大石接连落下，彻底斩断了来路。
我定了定神，快速奔跑起来。
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刚才开始响声就没断过，这个甬道也一直在震动，感觉马上要塌了一样。
真是糟心，要不是知道瑶光还在这里，我早就化了真身出来直接把这里拱穿了。
我谨记着江陵对我说的，一直走遇到岔路口就往右拐。
走了许久后，响动越来越大，可我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耍我。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个门洞，不过门好像因为什么原因而倒在了地上，只留下半扇石门挂在墙上。
我径直穿过，却不想脚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好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痛得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一甩就把鞭子往地上抽去。
咬着我的东西松开了，但是却不停地桀桀大笑：“嘿嘿嘿，你这小丫头片子的血很甜嘛，拿你来做长明灯，那火一定烧得最漂亮！”
是她！那个门环上的老妇！
认出来是谁之后，新仇旧恨一起涌了我心头，我毫不犹豫地对着她又甩了一鞭，把她整个头抽得稀巴烂后一脚踩上去。
嘶！好痛！
我正好用了被她咬到的那一只脚，差点没把眼泪给逼出来。
不过我还是忍着痛，恶狠狠地在那张脸上狠狠地碾了碾，反正她的嘴巴已经被我抽烂了，也不能再咬我。
不过这老妇虽然被我抽烂了，却依然很顽强地蠕动着嘴巴，想要咬住我的脚踝。
真恶心！
“长明灯……长明灯……。”她还口齿不清地叫着。
“长明灯？你自己做你的长明灯吧！”我起了杀意，扬起鞭子就准备送她一程，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
“飘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