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明三更是吃惊地看着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脸色突然阴沉得可怕，语调中也全然没了口音。
“一开始，我当然不会想到是你。你很高超，你玩了一个心理上的游戏——‘盲点’！
那天清晨，‘郁郁不得志的黎建教授’终于将跟随了多年的学生潘冬收进‘内阁’。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的人都在替潘冬欣喜或在暗自嫉妒。潘冬自是感激涕澪，目送着黎教授进入了旌胜公寓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可能所有的人都在暗自为黎建教授而愤愤不平，这是一个真正热爱这幢艺术的人，是个真正有良心的学者，是个好人。
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黎建教授’送入了死亡！是的，黎建死了，身份确凿无误。这就是‘盲点’所在，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好人怎么可能用天下最卑鄙手段复活呢？
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吧，那天清晨有人看见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在那时那刻出现在爆破现场的人——白西凤。
当潘冬告诉我这些时我很是怀疑，怀疑这是他坐牢时间过长臆想出来的情节。但是，我还是怀疑上了白西凤。当然，此刻我还并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因为江志英本身就在旌胜爆炸案中接受了严格的审查。‘江志英’这是个在最明处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谁能想得到他的身上？但是，当我见到白西凤时简直失望透了，以她的的智商是随便怎么都不可能想出这么‘华丽的谋杀方式’的。
是的，这桩案子给我的最初感觉就是：‘华丽’。
那天，我见到了你。在你的殷勤招待下，我只是非常奇怪：是什么让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喜欢上了上海的老品牌点心？这些东西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一个外来人在市场上是找不到这些东西的。只有老一辈的上海人才会费尽心机地到厂家开设的小卖部或是残留在一些不知名的商场里的专柜去买这些点心，执着地去品尝它们。江志英怎么会对上海的老品牌点心这么津津乐道？照理来说，江志英更应该喜欢功夫茶才对，可是你却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啊，那天……”明三惊讶地望着我，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两次违反了纪律去吃调查对象点心和咖啡的原因。”
“只有上海的女人……”明三几乎笑出了声。
“只有上海女人才会在各种困难的环境下弄出不平常的东西来。”我盯着眼前这个江志英的眼睛说道：“这是任何一个其他地方的人都无法认可的观点，这是上海人最自以为是、最不要脸的高傲表现，而你竟然哈哈大笑着全盘接受，作为‘江志英’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你的女秘书果然因为这句话而耿耿于怀，一不小心叫出了‘明三小姐’，而我根本就没有向你们介绍过。”
“这位殷勤过头的江总也一不小心叫出了我来，可能他至今都没料到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中了你的圈套。”
“侦探并不稀奇，只不过容易发现一些不合常理的事而已。”我笑道。
“这恐怕不能作为证据！”这个江志英冷笑道。
“当然不能！这只是我当时脑中的小小疑问而已，它们只不过作为一个‘存在’而存在于我的脑中。”我转向了明三，道：“明三，你还记得你最初告诉我的关于你对黎建教授的印象吗？你说他倒是一个真正的行家，十分了解百合公寓的艺术价值。但是，那天，你告诉我你和潘冬拆百合的壁灯时，我突然说‘有样东西在那里，我就是抓不着’吗？”
“记得，你像呆子一样在那里手足无措。”
文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的气氛不如刚才那样紧张了，每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后来我才想明白了。无论是潘冬还是你都对我说过黎建教授是个十分热爱这幢新艺术主义建筑的，是个真正的内行。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些跟这幢建筑同样具有艺术价值的、专门为这幢公寓设计制造的壁灯呢？那可价值10万元一盏的玻璃艺术品呀！它们无论是在建造之初还是现在都有人认识到了它们的价值，可为什么这位对百合有着如此之深研究的黎建教授就没有发现它们的价值呢？竟然允许你，这个竹林街的枪手去拆它们呢？而他的学生更是认为它们只值一堆废铜烂铁碎玻璃的价呢？”
“啊！这个我可没有想到！”明三恨恨地抿了一下嘴，“真该死！”
我笑了一下，“我脑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但是它们都串不起来，所以我没有一点儿进展。直到那一天——明三，你还记得曼姐那天在那张我永远都搞不懂的排班表上画的红线、蓝线吗？”
“记得。你发疯似的跑出去了。”
“我当然高兴得要发疯，因为曼姐无意中解开了我脑中的谜题——红线、蓝线。”
“潘冬啊，你把这个开关接一下。”
“教授？”
“拿去吧。好好干吧。只是苦了你摊上了这个工程……”
一个无可奈何的教授。他的学生怀着敬仰的心情目送他进入了百合。
潘冬小心翼翼地接着线路，这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线路，只是一只开关控制一只小灯泡而已，它本身该是一条闭合电路。
潘冬的心里有些紧张，因为任何一个进入黎建工作组的核心成员从今往后无论是事业还是收入都将不一样，他的人生将是一片灿烂。他摒除这些杂念，安装好那只小灯泡，联接上开关，接下来该是联接电源了——
总电源分出两条电路，一条“红线”，一条“蓝线”。
“红线”的电路将在明天联接上那些“定时分级装置”，它是条至关重要的线路，是实施定向爆破的“总线路”。
“蓝线”的电路联接着所有的辅助设施。
所有的线路堆在那里有些乱，但其实每一条都走着它们该走的线路。无论是“红线”还是“蓝线”每一个接线头上都悬挂着小标牌，标示着它们是属于哪一条路子上的。它们已用绝缘胶布被分类捆扎好，连同这些接线头的绝缘布，摊放在那里感觉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
潘冬仔细地核对了一下“蓝线”上剩余的最后两个线头上的标牌，那是专门留给他接通这只“点火开关”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很认真地接上线路，接上了这条给领导专用的假点火线路。接完之后，他要检查一下灯泡是否会亮，这里的每一个程序都不能出错。他让旁边的工作人员替他看一下灯泡，自己跑回到不远处的“领导台”去按那只黑色的开关。
一切都在他手指按下的时刻发生了……
我面对着眼前的这个江志英，说道：“红线、蓝线，你很熟悉吧？你严格要求‘黎建工作组’的成员按照规定的要求去做……潘冬对你的一切都崇敬有加，而你却利用了潘冬的单纯，居心叵测地将他送进了监狱！”
我说不下去了。在这条莫比乌斯带上飘荡的亡灵里还系着这两个完全没有直接联系的灵魂。他们的家里就这么一个希望，做父母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去了，当这个孩子的一生被毁掉的时候，他的父母无法忍受，心力交瘁而死，这个原本平和快乐的家就这么无缘无故地给毁了！
“你玩了一个‘莫比乌斯’式的把戏。在控制案板上，你将红色的‘总线路’接在了给潘冬留下的那两根蓝色线头上。因为它们层层叠叠，你只要在关键的那个‘点’上将红蓝线交错对接一下就可以了，因为在绝缘布包裹的电线里，又混合在其他电线中被包扎在一起，任谁都看不到、想不到！
当曼姐用红、蓝笔画了一个‘X’，我忽然就想到了潘冬给我详细地说过的红、蓝线的规矩，它们只要这样交叉互换一下，那么这个我一直都解不开的点火案板上的‘乾坤大挪移’的谜就解开了！老天！这是多么简单而又容易的事啊？！
而当时有条件接触到点火总线路的只有总工程师一个人，那就是你——黎建！
你玩‘盲点’游戏真是玩得太绝了，任谁打破头都不会想到总工程师要自己炸死自己！
现在，一切谜题都可以解开了！难怪我看到的‘江志英’对南方人偏好的功夫茶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却对已经销声匿迹的上海老品牌点心感兴趣；难怪传说中对百合公寓有着深入研究的黎建教授没有看到其他的艺术价值，因为他除了研究那个‘异度空间’之外根本就没研究过其它的，或是不屑一顾。
回到最初，我又想起潘冬说的在现场看到白西凤的话来。白西凤完全可以找个什么理由将江志英骗到百合公寓里然后再抽身离开。要是我的推理没错的话，那两个做最后检查的工人也是你的帮凶吧？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江志英，在现场等你兑现你的诺言，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条不归路。而你，藉着已经发现了的那个储藏室的门逃进去，再由下水道里逃出来……
而且能精准的计算出爆炸方向和力度的恐怕也只有被称作‘爆破专家’的黎建教授您吧？百合公寓被炸成现在这副超现实主义样子的，完全是你精确计算的结果吧？它虽被炸成了废墟却始终不倒塌，因为你保留了一些可以支撑的结构，方便你随时进出探测它的秘密，对吗？！”
“这又能怎样？这只是你的臆测。你说的那个红、蓝线在哪里？”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陆警官，法庭上是要讲真凭实据的。”
“没错！你当时就是利用了一个司法机关无法验证的一个‘盲点’。红、蓝线的规矩只是你工作小组的规矩，这个行业目前还没有一套固定的规矩，所以，司法机关即使拿到了那个被交叉的线路也无法检验出来，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秘密。”
“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陆警官。你可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侦探，实在是佩服。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故作轻松的摊手笑道：“你应该知道即使是警察也无法用他个人的推理去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吧？”
“哈哈哈”我笑了起来，“不知道黎太太的心理素质是否如你一样能抗得过庞大的压力，做到滴水不漏吗？她之所以至今还拖着赔偿就是不松口恐怕是为了配合你，给你赢得宝贵的解密时间吧？而且你能保证白西凤玩得过审讯员的智商吗？”
“这些……这些……”黎建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我可以告她们污蔑……我也可以告你污蔑！你根本就没有真正说服人的证据！”
“百密而一疏！”
我故意逗着他停顿了一下。他果然眯了一下眼睛，随即睁开死死地盯着我。
“你可以还将江志英砸得稀巴烂；你可以忍痛切掉你的右手的食指放在现场里；你可以杀了那两个和你同谋的工人灭口；你可以巧妙的通过爆炸现场里已经被你解密的储藏室的门溜掉；你甚至可以装神弄鬼吓走那些偷钢筋钢管的人……
但是，你却忘了档案局的那份图纸上留下了你的指纹！登记了你的名字！
那时你还没有想到杀人，所以一切都是按正常的程序办事。而我却弄巧成拙，将你给我的‘江志英’的名片送交过去比对，比对的结果当然是‘江志英’名片上的指纹跟登记表上黎建的指纹一模一样。因为电脑只要捕捉到其中一枚指纹相符就认定是同一个人，不一定会是食指。检验人员认为‘江志英’冒充了黎建，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一下是黎建顶替了江志英呢！
相信科学，相信现代刑侦技术！”我和颜悦色地冲他微笑着——
“按照时间排列顺序与登记表对照就可以分离出江志英真身的指纹，谁叫你在最初带他去看过那些图纸的呢，我们只要通过江志英的家属总能找到真正江志英的指纹，到时在法庭上就可以证明，它跟你这个假‘江志英’的指纹完全不一样。
我已经要求检验人员将重叠的指纹剥离，并且将所有手指的指纹都剥离出来，到时候检验员就会发现，从横向来看，名片上的指纹同图纸上黎建的指纹相对比一模一样，但是，会缺一枚右手食指的指纹。而我也向他提供了当初爆炸现场找到的那枚证明黎建死亡的右手食指。到时，他就会发现这其中的秘密——”
趁其不备，我刷的拔掉了他右手的假食指，那枚硕大的黑宝石戒指脱手飞出“叮铃铃”的掉在了某个角落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黎建犹如一头被激怒的财狼，咆哮着扑了过来……瞅准时机，在他暴露的胸口，我断然给了他一拳！他甚至于都来不及哼一声就颓然倒在了看门老头的骸骨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