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过饭后，林玲终于在校园的小操场上和她那几位久未相见的朋友成功相认。
三男一女，都是学校里老师的孩子。其中三个，是林玲去年暑假在这边留宿时认识的玩伴。剩下的一个小男孩，却是去年九月份才随着家长来到这里，那时林玲已经离开了，两人自然不相识。
三人与林玲近一年没有见面，各自又认识不少新朋友，记忆里关于对方的印象已经淡薄了许多。但林玲跟他们搭上话后，没聊上几句，几个小家伙就兴奋地来。显然去年林玲跟她们相处的那段时光是相当美好的。
那个不认识林玲的小男孩看着林玲几个人说得兴起，自己却一时插不上话，于是将目光从他们身上转开，落到了林玲身后的林当身上。林当似有所觉察，头一转，迎上了对方的目光。小男孩见林当也看了过来，稍一愣，转而露出笑容，有点腼腆，却很友善。林当见了，也向对方点点头，报以轻笑。
正聊得火热的几人显然没有发现被他们冷落的两人已经做了无声的交流。林玲终于想起在她身后站着的弟弟，拉着他上前来，向其他人介绍他。得知这眼前的小男孩就是林玲的弟弟，那三人都对他友善地笑着，拉上林玲不认识的那个小男孩向林玲和林当两人作介绍。
四人中，小女孩叫做小敏，扎着小马尾，和林玲一样，都是活泼的性子。高个点的男孩叫小伍，有点胖，圆圆的小脸上双眼总是半眯着。在他身旁的小男孩则叫小乐，偏瘦，小鼻梁上架着的眼睛倒让林当颇为好奇——他还没见过这么小就戴眼镜的人。好奇归好奇，林当也没不礼貌地直盯着人家。最后是那个林玲不认识的小男孩，叫小巩，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眼睛很大很亮，只是不怎么说话。
一群小孩子聚一块儿，说了一阵话后，又商量着要去玩什么了——林玲来之前，四人就在商量着这个。
“打乒乓球吧！”六人中的大块头小伍说道。
这建议得到了两个小女孩的一致通过。林当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剩下的两个小男孩平时在四人中也是扮演着跟班角色，此刻也没说什么，在小敏的吩咐下就回去拿拍和球了。
乒乓球台是砖砌的，台面由水泥浇筑而成，一排横砖齐列着将其分为两半。台子虽简陋，但被磨得光亮的台面显示着往日来这边打球的孩子却是不少。
林玲六人来到乒乓球台旁，准备分队，开始对战。
林玲当然不能抛下自家弟弟，小敏也喊着要和林玲在一起，所以三人就组了一队。
林玲在家的时候并没打过乒乓球，上次接触乒乓球还是去年在这边的时候，这会儿拿起球拍自然提不上有什么感觉。林当则是个初学者，更是一点都不懂。小敏的技术虽然也还稚嫩，但毕竟还是接触得多，比之这里的任何人，倒也是不差。只是队里有了两个累赘，她想赢球也是回天乏力。
对六人的现今小小身子来说，这个乒乓球台却是有点高了，因此打起球来也有诸多不便。偶有运气，林玲这一队还是能扳回一两局，却是让两个小女孩好一阵欢乐。
你来我挡，交手了数局。
林当似乎找到窍门了。球再也不往台外乱飞，他接的越来越稳当。偶尔似是不经意地一挡，就是一个短球，恰好落在中间的砖块后面不远处。对于这种球，对手受限于身材，哪怕伏下身子尽展手臂也够不着球，只能一脸无奈，恨不得自己的手臂再长几分。
林当这类“运气球”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对方却没有好的应对方法。如此一来，林当这一队也渐渐挽回颓势，接连获胜。两个小女孩笑的更欢了，挥拍的劲头也越来越足——
六人玩的兴起，也不感觉累。直到天色渐暗，他们才停了下来。
“小当，你很厉害嘛！开始时，我还以为你不会打……”小敏一脸兴奋地拍着林当的小肩膀说道，林玲在旁边看着林当，也是一脸引以为荣的骄傲样儿。
小胖孩则是颇为郁闷，后面跟林当对位的就是他了，本想自己身子比较高，近台球还好接点，不料最后还是被玩的团团转。不过这倒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太久，和众人约好明天再一起玩后，他又一脸期待地回家了。
林当看着姐姐高兴的样子，心里也颇为欢喜。他倒没将胜负放在心上，如果说这过程有什么让他感到享受的，除了那种欢乐的气氛，还有的就是渐渐掌握一种新技能的满足感。
只是，在控制上，身体还是不太能跟的上呢！张开五指，缓收，慢放，小男孩低着头看着，一阵出神。
“走啦！”林玲拉起林当就往姑妈的住处走，“身子黏黏的，难受，回去洗澡了……”
回到姑妈家里，林天华就拿出毛巾给他们俩擦干身上的汗，然后取出两个杯子，各倒了些热开水，再往里面倒些凉开水调好温度，再让两人喝。
“出了汗，别急着去洗澡哈！先歇一下……”林天华对他们俩嘱咐道。
林玲和林当点着头表示知道了。
他们俩刚才在干什么，林天华是知道的。校园空阔，没什么遮挡，出门一瞧，外面的情景都能看得明了。林玲和林当能在这里找到玩伴，她还是挺开心的，她也不愿意这两个孩子就在一直在家里闷着。
“家里有几个小孩，还真是是多了生气……”林天华看着两个小孩子，想着。学校放假了，她也很空闲。儿子何学文不在这边，丈夫何书明性格又偏静。本来前些日子过着也没觉有什么一样，直至林玲和林当过来，她才感觉这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了不同。
“林当和林玲的学习，还得好好计划一下啊……”林天华又想道。
林当的情况应该和去年的林玲一般，她对此也有了经验。至于林玲，找个时间帮她巩固一下一年级的知识，再让她熟悉一下二年级的内容就好。至于时间安排，倒是得注意。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让小孩子能定下心来学习，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呢！
待林当和林玲两人歇得差不多了，林天华便让他们取出带过来的换洗衣物，准备让他们去洗澡。
“你们谁先洗啊？”林天华问道。
“弟弟你先去吧！”林玲说道。林当也点了点头。
“那好！”林天华说着，带着林当来到洗澡间。由于之前得知了林当和林玲在家是洗冷水的，加上天也还热，所以她也没有给他们烧热水。
“这个桶给你……这里是水龙头，水不够的话可以接水……”
“衣服可以放架子上……”
“这是沐浴露，这是洗发液……”
“幺娃你洗吧！有带毛巾吗？……哦，那好！”
林天华在不大的洗澡间一一给林当说着，见林当点着头，似没什么疑问，才出去，让林当自己在里面洗澡。
这里环境跟家里不太一样，空间也有点窄，不过林当倒没感觉太不适。沐浴露他没有用过，好奇地看了一下，却没有动。挤点洗发水，洗了头，冲去泡沫，用毛巾稍微擦干头发，再将身子冲湿，然后沾湿毛巾仔细擦拭了一遍，最后用小桶装了些水，小手用力抬起来，让水流从上方宣泄而下，如此又冲了几遍，顿时感觉周身畅快——也是这边取水方便，在家的时候他可不会如此。
林当出来后，林天华见他的发梢还沾着水，一边唤林玲去洗澡，一边取了一条干毛巾给林当擦拭着头发。林当感受着头皮处那轻柔的揉动，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眼睛都不经意间眯上了。
小孩子头发薄，倒不废什么功夫。林天华擦了几下，拿开毛巾，伸出微糙的手在林当的发间抚摸了一下，说道：“好了！”
她让林当自个在厅里看电视，拿着毛巾便回房间里了。
电视里面放的还是一个古装剧，林当看着那个跳动的荧屏，却是发起呆来。过了一会，林玲出来了，拿起遥控，挨着林当坐着。小丫头觉得有点沉闷，问了林当几句话，见他不答，又伸手拉了拉他衣服的短袖。
林当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林玲正瞪视着自己。
“姐，怎么啦？”林当自知有错，声音里也透出一丝不好意思。现在的他，对他人的情绪也隐有觉察——兴许以前也会对此有所感知，只是那时不大在意罢了。而这些天来他倒是很少会发呆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怎么地又故态重现，还正好碰上姐姐问自己话。
林玲盯着小男孩的小脸看了许久，也不出声。过了一会，她才哼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切换着台，自个看电视去了。
林当只得无奈苦笑，小脸皱着，挠了挠脑袋，也没啥主意。他低头一看，目光却落在茶几下面的一摞报纸上面。他想起了些什么，眼睛顿时一亮，移身过去，抽了一份出来，摊开在瓷砖地板上，就地坐看了起来。
林玲看了一会电视，却是找到了趣处。她看着里面人物滑稽的表演，“咯咯”地笑了两声，却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下意识反手往身后一轻推，却是想提醒林当看过去，而之前的小不快，却已被她抛之脑后。却不料自己的手却扑了一个空，她回头一看，林当正坐在地板上，凝神看着眼前的报纸呢！
“咦！”林玲心里也不由起了好奇心。她走过去，在摊开的报纸上看了几眼，然后又出手翻动了几页，看了一下，小脸疑惑，“没什么有趣的呀……”
见林当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小女孩又哼了一声，转身回去继续看自己的电视了。
林当却是无措，略想无果，他也只能低头继续看报。
何书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当专心致志翻看着报纸的身影。他“咦”了一声，轻脚走近，林当却仍若没有发觉，低着头，侧脸的表情很是认真。
何书明挺想问林当，是否能看得懂。但他转念一想：“他这年纪，又没其他人教，或许能认识几个字，但要看懂，却是不大可能了！”
“这孩子看得认真，多事在看插图之类的吧……”何书文如此想着，心中感觉通透了许多。
“不过孩子有这个兴趣，态度也很认真，若能善加引导……”何书文想到这里，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心里也多了一份期待。打定注意还是不要惊扰到林当，何书文就准备轻步离开。
“幺娃，别坐在地上，地砖凉！”却是林天华的声音。她刚洗完澡出来，见到林当坐在地上，没多想就出声提醒道。
“自己到底是不如天华细心……”何书明一听，不由自嘲道。刚刚他只顾得惊异于林当看报的行为，倒忘了这点。他转身回去，把刚回神的林当扶起来，然后蹲下，将地上的报纸收拾好。
看着抬头看过来的林当，何书文笑着温言道：“坐椅子上看吧！来，给你……”
何书文让林当坐下，把报纸放在小男孩的双腿上。稍一思索，他倒是能理解林当的做法——报纸对这孩子来说，的确是太大张了，摊开在地上，倒也是能方便阅看。
林天华毕竟是关心孩子，还是忍不住还是对林当多嘱咐了两三句。
林当倒不以为烦，认真地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天华看着他那认真听教的萌样，心中倒是一宽。小孩子说是就是是，并不会敷衍人，何况眼前的是她心目的乖乖仔林当。她轻摸着林当的小脑袋，说道：“记住就好……”
接着林天华就离开了，今天换下的脏衣服她还得去洗净。至于林当拿着报纸究竟是要折纸帽，还是要折腾些其他东西，她倒没放在心上——小孩子嘛，有点乐事做，也好！
由于比较空闲，林天华两口子晚上睡得还是比较早的。忙完一些家务，歇了歇，九点多，他们就准备熄灯睡觉了。
林玲和林当也回到林天华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房间林天华一早就给他们收拾好的了，枕头套，被子，之前都洗了一遍，放近脸前，还能闻到一股清香。两人睡一张床，怕他们抢被子，林天华还特别给他们准备了两张被单——虽说是夏日，但有时夜里还是比较凉的。
也不知道是否怕吵到了在隔壁睡觉的姑妈他们，林玲今晚躺在床上，却不说话了。两个人就是静静地仰面躺着，看着顶上的蚊帐。
林当却想到一个问题，去年这个时候，姐姐一个人在这里睡的时候是怎样的呢？他转过头，只见姐姐的侧脸在黑暗着映出一片莹白。忽然，林玲也转过头来。两双晶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对视着——
许久，两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