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任凭南飞如何说，不再言语了，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说，你走吧，茜茜回来了，你表现的好，我可能还要见你一面。但我给你说句话，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吃肉我离开他，人家不会骂我，但这阵连骨头都没有啃的，人家戳的不是我的背梁骨，而是我祖上的。你是正经人，难道连这点做人常识还要我交吗？！说完，脸缩进门后，脚步由近而远，直至没有了声息。也许正是后面一句话起了作用，南飞发了一阵怔，才拖了灌铅的腿回到家，合衣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像做了一个遥遥的梦才酣畅淋漓醒来。
他冲了一个热水澡，拿出绿豆样品，看了看规格品种，拨打叶茜的手机。不想一下通了，叶茜在那头也没有掐机，只是冷冷地说，有事吗？他也冷冷说，跟我把一百多吨绿豆卖掉。她说，就凭你？他破口大骂：凭你妈的一个逼儿！你们二个连婊子都不如，竟这般串起来欺负人！骂完了就挂了线，拿来起桌上的绿豆样品，到邮电大厦发了快递，是寄到家里。因为直觉告诉他，她会替他找客户的，搞信息的人，价格最准，客人最多。
果然过了三天，叶茜打来电话，说，买家找到了，做出口的，价格三千三，你卖不卖？她声音不像上次那样冷了。他一听就上火，说，你当我是你，我能够“卖不卖”？叶茜笑了：人家不是说绿豆吗？你别自我感觉好，你倒贴都还没有人要！她笑里带了热风。南飞热不起来，冷冷说，市面上是什么价？叶茜说，就这个价，当然不含好处费……南飞破口大骂：你姓叶的是不是人屙出来的？连这国难财都想发，黑心还是烂肝……
叶茜没有与他对骂，让他发泄之后，说，好好，听你共党的，这黑财我不发。只是你要快，价定下来通知我，我在这边代你签合同，信用证开到总公司，你赶明儿就用总司名义自己出，我几天之后就到沈阳，错过了这村就没下个店了。南飞放下电话就打汝旭的电话，里面回答他的是关机，只好给恩婕汇报，哪知话还没有汇报完，就被恩婕劈头盖脑熊了一顿，连打不贼的猪，饿狗子都记得千年屎之类的话都骂出来了。他大声不敢吭，直到那边解了恨，才大了胆子说，你有火就朝有狠处人的身上发，我背他过河，还挺了他的卵子？恩婕也没有理他说不说脏话：这还要请示吗？只要收得回钱，即刻发货！南飞说，但我没有找到钟总的人……恩婕说，你说是我说的！就挂了线。
南飞知道汝旭一般上午不开机，耐心等到下午，接通了他的电话，还没汇报几句，就被他冷冷打断：你都给许总打了小报告，她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咣当又给他吃了个闭门羹。他又给叶茜说起这二件事，问她怎么办才好。叶茜在那头紧张地说，这家该你当，你就拍板算！南飞陡地上了勇气，喉咙粗了：行，代我签合同！叶茜在那头说忘了形，说，真是我的好老公噢……咳咳，我和……都不是欺负你，是想要你做一个立家主事的男人，既要会做人，更要男子汉的魄力，拿得下放得开，把虎气与书生气揉合在一起，生意就会赚的多赔的少！他姓钟的敢那般，就跟他对拼！……喂喂，听里头是亡音，亲昵地骂了：稀泥巴扶不起的东西，扳着门框子狠，只学会了在家里人身上撒气！
南飞不再找三宝了，除了公做的大米，赵琦也赶到了鲅鱼圈要他发货。一天发完汉波的大米之后，南飞又请那帮唱歌的男女庆宴。赵琦脸喝得白卡卡，还举着杯敬他的酒，说，飞哥，几天几天不见，你变了！南飞也喝了不少酒，斜了眼说，你不要太吓人噢，变好还是变坏？赵琦脸上又红了，娇艳艳说，都不，变得好有虎气！南飞好意外，头也清醒了几分，放下杯紧张起来：何以见得？赵琦脸上红未褪，神色一本正经，话出口却似谜，用了谱曲的腔：1-2-3……
南飞想了想，摇头表示听不懂。一直陪坐着他另一边的金姬说，我理解的，她是说你干事不粘糊，有魄力，指挥起来分一二三，蛮有章法！赵琦说，对，是这个说道！第一次也是在这里发大米，飞哥就没有这份派头，在我眼里，嘻……她说着就打住了话把子，乜了他一眼。他拿眼鼓励她说下去，她才说，像跟屁虫！
南飞嘿嘿地笑，心里却激动不己，想起叶茜在电话里叫他好老公的话，她和三宝都要求他有份长劲，就伸出双手搭在左右的肩膀上，用力扳了扳，说声谢谢你们，又缩回手费力地站起来，举起酒杯说，谢谢你们，干！说完起身到前台埋了单。金姬跟了过来，心一动，悄然地说，你是自由人，要我介绍女朋友吗，贼靓！南飞没有红脸，却是有力地说，谢谢，犯不着！他捏了捏胳膊，咯吧咯吧响，出了酒楼门招手唤出租车。
金姬跟着追出来，心里称他是好男人，嘴里正正经经说，后天到丹东春游，你去不去？南飞说，全是公司的人吗？金姬说，是的，还允许带家属。听说你与二位“正格子”闹翻了，要不要租个“临时的”跟着去？南飞说，没搞错哇？你挺克格勃的！什么正格临时的乱七八糟，都去见鬼，我一个好静几天。金姬说，你是说要去？南飞说，我当然想去看看断桥！可惜要急赶急出货……
呸----金姬脸红脖子粗嗔道：不正经！显然她误会了“出货”，南飞争辩道：我不是吃豆腐，是真地要到上板城发运绿豆，而且“六一”要到沈阳，怕是来不及！金姬低下眼脸说，放心吧，不止你一个要去！南飞这才明白过来，心悦诚服说，啊，你和刘总都要去！金姬和颜悦色说，其实，你心贼着的！一辆的士慢慢停在他俩的跟前，金姬冲着他说，你等等，我叫赵姑娘去！车转身如风般的进了酒楼，慌忙在手机上拨弄一番，亲昵地叫了声姐儿，都按你设计的考了验，人家可忠诚你的……他说他去不了，要到上板城发绿豆，还小耗子似的：别理我，烦死人……
这伙的功夫，叶茜和三宝正在宾馆里闲聊，身上穿了一尖点衣衫，窗帘拉得严实实，空调却开得足足的。她放下电话就摸三宝微凸的有肚子，问：血块在动不？三宝掏了一把她的胸：动屁，你的手在动！叶茜关了电视，窝在沙发里，腿搁在扶手上，旧话重题：你说你摘了它，那位是啥表情的？三宝好像说不厌，津津乐道：他呀，眼睛瞪成牛卵子，站在门外面像头怒狮。我心里好笑，也软了一些，差点把门打开了。叶茜怪怪地笑，说，打开才有戏，准会在厅里……轮了你，说不准医院都不要去！三宝还以同颜：是呀是呀，你在说你的切身经历……
叶茜红了脸，起身抠她的痒，三宝也不示弱，堆在一起笑了个够。桌上电话响了，叶茜才爬起来，躺在床上才操起手机，听是恩婕的声音，忙坐直了腰，说，你在哪里，我反打过去……这晚了还在办公室？她关了手机，一边在桌上拨弄电话，一边对三宝说，你瞧你瞧，南边红火大太阳，这儿就黑天黑地。三宝说，你快打电话，我肚子在咕咕叫。平时五点就吃了饭，你看八点都过了……
叶茜想让三宝听听，按下免提键，把这几天活动的情况作了回报，说，这边成立了新公司，带股份注册，同意三十五的股份给咱，三千五百万十天内到位。恩婕说，能不能叫他们融通融通，先给二千万？叶茜说，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变了卦？恩婕说，你就缺心眼了，钱全部打进去，建城一时也用不下，我想加快资金周转，拿它搞大豆，转几次再调过去。
叶茜负急了，说，哎呀我的妈，你真听败家子的，想赌一把吗？恩婕说，不给他做，由总公司做，我正在物色人去考察呢！叶茜说，这豆粕市场一垮如山倒，眨眼的功夫掉在一千五百五十元的水平上了，眼看触到临界线。恩婕说，是呀，就算一千五百是保本线，可我增加了销售额这一块。叶茜说，损耗，三角债因素呢？恩婕说，茜茜，就算是亏，它也不会一年上头都是临界线？歌词还说了：潮起有潮落！叶茜说，你有没有请示你那生意专家的老公？恩婕说，哼，比你的脸孔还难看，稀罕？！
叶茜站起来转了一个圈，说，你这样执迷不悟，是不是与败家子有什么默契？恩婕在里头大怒：滚滚滚！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你以为老爸是这种人吗？她不吱声了，可粗气还在里面一喘喘的。叶茜朝三宝伸了伸舌头，也不挂线。三宝知道那头的人是头面人物，中央电视里常有她的镜头，一直没有结婚，“老公”是付市长，说是精神恋人，这年头精神离不开物质，精神跳上了灶还有不沾物质的？她见二人都不挂线，觉得有趣，走过去揽着叶茜的腰，眼睛落在电话上，仿佛人就站在里头，非要看到不可。
还是那头先说了话：茜茜，我不怪你，任何人站在这个位置，我也会这样想的。不说黄贝岭爸爸那栋六十六层的大楼日进斗金，就凭我和仁山的稿费，也比好处费强多少倍，每一年能写百万字，都是海外发行，我有那个必要去做大豆拿好处赊人丢人格吗？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想的是一个小孩，是仁山的种，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分分钟的事，却在我和他的面前横了一座山，望尘莫及。一个是大公务员，要给众目睽睽做面子；一个提着大篮袋，民众的事业，神圣，不能亵渎，何况老爸的“法典”没有在全国推广，我有心叫你到东北，哪怕不控股，能把沈阳篮袋城办起来，哪一天他们像深圳取消了价差限率，哪怕那时我仍然没有一个儿子，但我可以坦荡地说，起码不会因为什么而愦憾，因为我对得起的民众！
叶茜泪水汪汪，说，许总，你的苦楚不止一天对我说，我理解，同情！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偏偏去做大豆？恩婕说，任何市场都在变，但上线和下线变到一定临界状态是不会变的，若瞅准下线，并大规模投入，市场往上走，就赚；市场往下走，就亏，这是仁山教给我的。而且豆粕是国家级“大战”品种，红火起来，它比豆子的价要高。豆粕亏在猪肉下跌，报上说了，猪肉价六月份上扬！
叶茜听懂了绝招，即使亏也是少亏，但赚起来就是麻将里的大合牌，三家一个冬天攒下的柴火，就一把火统归到合家的名下。她仍是提醒她：朱总理到美国，对农产品让了步，对我们有没有影响？恩婕说，有影响也不大，船大难转头，大周期一过，咱再上别的，何况朱总理的美国之行，说是今年内让我们入关，大环境对咱有利！好了，吵了半天，说点别的什么的。你的飞飞会不会飞了？
叶茜瞅了一眼陡地紧张的三宝，说，还行，可以放单飞了，供港大米不用我说，近几天也不顾休息，到什么上板城发绿豆，只听说有个大板城的，为绿豆还当了一回风箱的老鼠，受你的气是受教育，受败家子的气为哪一桩？……三宝忍俊不禁插话说，在常州还挨了打的！就是为看执照。恩婕说，好，受受气对他有好处，要加大他有虎气，咱老爸在北边画的一个圈就能圆了！
叶茜抱紧三宝，颤抖地说，该不是共产主义，猴年马月的事？恩婕说，清账不是限定六月份吗？我要北上一次。叶茜说，若是没有收回来呢？败家子占九成哩！恩婕说，职位给他留着，专门收款，再由另外的人主持工作！喂，刚才喊话的是谁？叶茜说，跟我搞接交的。恩婕说，什么事像澳门回归，还要搞交接？叶茜说，南飞呀，差点让人抢走了！
恩婕大笑起来，说，那女子比你强吗？叶茜捏三宝的酒窝说，我俩差不多，各有千秋，若要说强，那骚女人强在是狐狸身，一个屁能熏倒一个连。恩婕说，你也是只狐狸，只是你狐狸没有用活狐狸，把狐狸竟用在电脑上，去冷落现成血气方刚的爱情，而上网去找变态爱情，网络同居，人家不蹬你才怪！叶茜说，人家这不是在改吗？恩婕说，行，今天就聊到这里，我说的话，你就不要飞到飞飞耳朵里，紧要的是要培养他大思维大手笔，要在大棋盘里找到方位，否则，不是败家子，就是日倒瞎！再见！
叶茜说了声再见，三宝按回免提键，对望一下，异口同声喊起“喔喔”来。还是三宝先不喔了，说，你刚才说上板城，他要去吗？叶茜这才记起正事，说，他不上丹东，而是去上板城，我俩的计划要作修改。可这上板城在哪个疙瘩角里我又不清楚，照说是新疆，那里出了首歌，大板城的姑娘，“上”与“大”一向挨得紧。你说话呀？三宝发怔，怔了好久才说，上板城离我老家不远……叶茜一下蹦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让我说了一箩筐话！
三宝一脸苦楚，说，我不想带他回家，引起我丝万缕……叶茜说，我俩都说好了，反正是最后谈一次，到丹东到……都不是一谈！说了半天，你老家在哪里？三宝说，在承德。面对我爸爸，你叫我说牛鑫还是说哪个？叶茜说，谁也不说，你想回家你一个回家，这还不成吗？三宝说，但我真心和飞飞相爱一场……叶茜说，你要带你就带，反正我是有准备，当电灯泡。三宝想了良久，说，好吧，你打电话给他，说我同意与他见最后一面。叶茜说，还是你打，他对我不太友好！
三宝打通了电话，板起面孔问明了他去上板城的时间，同意在大板城见他最后一面，不待他问，就嘤嘤哭泣。叶茜说，快换衣服吃饭去。她心里说，要离开他是你，难舍难分的也是你。这世上的丑都让我一个人丢尽了，哪有这般接交男人的？不接交他肯定不会回到身边的。要是依了往日的脾气，早就蹦起来臭骂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