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塞北猛地回头。
他眼中绽放出闪电拼合成的花朵,在这双眼视野中,纵使云层中崩裂而出的闪电,也会如慢镜头下的惊鸟般迟缓。楚塞北看到了:在那小屋外冰雹雨之间,有人肩扛黄金宝石箱,来势凶猛的冰雹子弹雨砸在她单薄衣裳上,却无法在那雪白肌肤上留下半道青紫的痕迹。
她身材娇小,年龄不超过十六岁,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三以下。
全身自上而下:蓝白水手学生服,及膝黑棉袜,英伦风黑漆色皮鞋。她用那双眼瞪着楚塞北,表情严肃,眼眶上还架着黑框高度数眼镜,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稳健。
消瘦、冷漠、雪白的女学生,肩扛黄金宝石箱,踢开挡路的路灯、废弃车、碎石、砖墙,若天神降临般走入民居中,居高临下俯视盘坐在尘土中手抻着筷子的楚塞北。后者只感觉到荒谬,百鬼暗藏的魔都中,表情严肃的靓丽女学生向他说着自己的道号?
“火工道女,实际上只是亲朋取得外号,”她话里倒带着温度,没带着那令人憎恶的居高临下“我叫石轻旋,你呢?”
楚塞北心中一惊,心想我召唤出的单位,对于我并无任何了解?她在撒谎?亦或者召唤物每个单位都是如此?假若相互之间不存在了解,那凭什么保证忠诚呢?
他故作平淡,随手把筷子放到竹筒碗上,努力站起站直:“楚国的楚,塞外的塞,北方的北。”
听到这回答后,女孩沉默了好久,厚镜片下那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紧盯楚塞北。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过了半响,她对着目光游离准备拔腿跑路的楚塞北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歉意。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我太宅了。”
名为石青旋的女孩把宝箱轻轻地放在地上,似乎在防止尘土飞起沾染到竹筒食物上。她笑笑,牙齿白净:“再不吃,饭就全凉了,潘达就会给你全抢了。”
废宅一词让某位新世纪青年有所警惕,他背了多年惊天命案,警惕那根弦崩得素来紧,这么个词非但不能打消掉他的敌意,反倒激发起了疑心:修行门派千雨归山林的修士,怎么会身着二十一世纪的水手服,还自称死宅?
想到这里,楚塞北佯装无所谓,一摆手:
“没事,我不饿。”
石轻旋指着楚塞北后面,说:
“它吃得很快,你不是很饿吗?”
楚塞北暮然回首,只见那通体黑白的熊猫不知何时从睡梦中醒来了,在灯火阑珊处,抱着冰糖筒和红烧肉筒大快朵颐!那股肉香糜烂在冰冷的空气中,混合着热气、咀嚼声,刺激得楚塞北有些懵。
房屋破碎的窗户外,天昏地暗,毫无生气,烈烈朔风携着冰雹,席卷而来;昏暗屋内,尘埃满地,沙发破碎,桌椅狼藉,却有黑白相间的熊在啃着红烧肉吃着冰糖喝着酒,在胡吃海塞。
他下意识就两句话。
“干!”
“给我留点!”
接下来就是两道电光闪过,熊猫和人大打出手,尘土飞扬,最后谁也没捞着几口肉吃——全洒地上了。米饭同样沾满了尘埃,香气依旧,但委实提不起人食欲。至于冰糖和酒,洒了一地。
罪魁祸首楚塞北正被名为潘达的熊猫抱腿中,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石轻旋叉着腰,表情很是嫌弃:“不至于和潘达抢食吧?”
楚塞北这类人,急了性子就把全部怀疑和思考全抛之脑,此时正拼命拽腿中,话都懒得回。若非如此性格,他也不至于在二零一六年的魔都爆出自己异能者身份。石轻旋揉着太阳穴看了好一会人熊抱抱乐,眼瞅体重以吨记的潘达即刻要施展泰山压顶式,赶忙拍了拍巴掌。
巴掌声一响起,潘达猛地抬头,在身下那人与石轻旋之间晃动了几下大脑袋,思索了会,朝石轻旋慢腾腾跑了过去。它身上缠绕着的神速闪电瞬间消散,抱住石轻旋右腿蹭了蹭,又趴窝睡了。
被一只熊猫整倒在地两次的楚塞北气喘吁吁,浑身上下被压得酸痛不已,好半天才在石轻旋搀扶下爬了起来,脸上表情极为精彩,一边喘一边问:“它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沉!”
石轻旋叹气。
“你非要和潘达老祖较什么劲呢?”
楚塞北听到老祖两字,脑子立马就清醒了,无奈嘴比脑子快,上去就问了句:
“老祖?”
石轻旋也没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是搀扶着楚塞北让其躺在潘达身上,熊猫伸了个懒腰,任由其胡闹。石轻旋则蹲在他旁边,低声说着关于这只熊猫老祖潘达的身份:
“潘达老祖能通过秘法与人沟通,据它说,它早我五百多岁出生于越州。在五百一十年前,潘达老祖带着石家先祖的信物,来到江州我家族祠堂中,立誓庇护家族后人,论辈分,高我好多。”
越州?潘达?石家?信物?长生熊猫?
楚塞北脑子转的飞快,刷刷刷都不用人提醒,自己就脑补出一堆故事设定:天下分九州,越州为其中之一。九州灵气充沛,灵兽遍地,有人与一灵兽建立了友谊,结伴游历四方。最后,或因病或因兵,客死他乡。弥留之际,石家先祖将信物托付给了陪伴他走过山岳江河的伙伴。
那伙伴翻山越岭,历经千难万险,步入先祖后人的家中。坐看时光荏苒,旧人步入坟墓,新人哇哇坠地,石轻旋长大成人。
石轻旋如果未撒谎,那么她必然生活在一个不同于地球的世界,在那世界生活的人和兽,在体质上都明显异于地球世界的常人,他们具备修行的潜力。社会基本单位:人,具备了修行的潜能,那世界的社会构造和文明科技树叶恐怕也不同于地球。
假设那世界宗门林立,每个宗门之间相互攻击,抢夺资源杀人夺宝如家常便饭。那么,宅这个社会资源充沛导致的现象会明显减少。生活会掏出雪亮匕首,抵在人后腰上,威胁其从安全温暖杂乱的房间中走出,步入纷繁复杂布满陷阱的人群中。
正思索间,石轻旋忽然有了动作:她捡起五节竹筒,拼合成一整根大竹筒,放到了楚塞北面前。
这时,他和她彼此距离很近。近距离仔细看,楚塞北发现这名为石轻旋的女孩,额头很高,站姿笔直。眉目有些冷漠,但笑起来时带着股真诚,眼底更透着股未经世事般的纯真和懵懂。
他心下一动,直接放弃了墨迹的试探计划,索性直接问:
“石轻旋?”
石轻旋点点头,她闭上眼帘,周身冒出了淡绿色的点点荧光。
“怎么了?”
楚塞北调整了下躺姿,低声问道:
“你知道殖建者吗?”
正在对竹筒施法的石轻旋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回答,她说那些话时,脸上竟生出了恐惧:“九五三七年的冬天,当时下着雪,我在江州陵洋老宅中窝被窝里正在玩,学校冬假第九天。有雷声,我……我被吓到了。我怕打雷,很丢人对不对?”
“过了一会,他们来了。”
“他们列阵飞行,手持黑色灯笼,喷射白光柱,所有被光扫到的人都死了。随后他们发动了秘法……”
楚塞北小心翼翼,低声问:
“殖建者?”
石轻旋摇头,她身上淡绿色荧光渐渐消散。当最后一点荧光消失,石轻旋动手扒开竹筒,第一节里面盛满了米饭,上面盖了层葱花,下面一层海苔丝。
“不,他们是海天玄门的修士,他们对江州垂涎已久。”
楚塞北心说那和殖建者有何关系?这时,石轻旋又掀开一节竹筒,黑椒牛排配上几块西红柿。她把两节竹筒递给了楚塞北,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海天玄门与江州开战,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前一阵遭海兽潮袭击,损失惨重。不过这可能是他们故意营造的假象,或许吧?我不知道,我不过筑基,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杀掉了。先祖扑来救我,也无济于事。”
听着意思,楚塞北觉着一人一兽都被杀死了,他没动筷子,挺直身子,口头表示了下哀悼。可石轻旋后面那句话一说,他心中顿起波澜万丈:“我死后,三魂七魄被一个白色大光球捕获了,它问我:想不想拥有第二次生命?”
楚塞北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不那么慌乱:
“你答应了?!”
石轻旋拨开第三节竹筒,里面盛着撒满辣椒粉的薯条。
“我没有答应。世上多的是夺舍祭魂之人,我没敢答应,怕被做成家中长辈们说的灵胎。”
楚塞北联想起八年前那漆黑圆球,汗水瞬间就下来了,**了他那沾满尘土的套头衫。他当时面对漆黑圆球时,家破人亡,有大仇待报,毫不犹豫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石轻旋并未注意到这人脸色铁青,还在低声自言自语。
“实际上,我拒绝是没有用的,它告诉我,我的意志无关紧要。”第四节竹筒中盛着米酒,石轻旋捧着那竹筒呆了好久“我的魂魄也好,记忆也好,意志和性格也好,它如有意愿可以随意扭曲。”
楚塞北脑子一道闪光,关于召唤物的介绍上白纸黑字写着出产地:i序列A型号主神空间密室,是否在暗示石轻旋和潘达以及那竹筒,从肉体到灵魂,都是被制造出的流水线产品?
他眼睛把石轻旋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看她把米酒递到熊猫潘达嘴边,那熊猫闻到酒味便悠悠醒来,抱住竹筒节就开始舔。她拍拍熊猫的头,熊猫转过头来伸出舌头舔了下石轻旋掌心,痒得她轻笑。
分明是个小女孩。
“偌大的黑色空间里,白色光球给了我和潘达老祖一个竹筒,往我们脑中塞了咒语,并给我们下了禁制。”
殖建者A09,石轻旋的主人楚塞北立刻想到了抹杀、抹除、消除、毁灭等字样。他心想:这主神往随机抽取制造的灵魂中下了生死禁制,真能保证召唤物的忠诚,不会适得其反吗?人会思考会判断,更会因死亡生出叛逆的野心!
正当楚塞北感到未来一片昏暗时,石轻旋忽然递过来盛着刀叉筷子的竹筒。她脸颊绯红,眼神飘忽不定,躲避着楚塞北的视线,话语声忽地低弱如蚊吶:
“我会因禁制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