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
绿色光幕在极速者眼眶边一闪而逝,末尾的问号特地加粗加大,用于表达熊猫老祖的疑惑之情——你的名字?楚塞北勉强摆出巍然不动的姿态,他身体微微向后倾,双腿一前一后,做好了遇事不顺望风逃的准备。
楚塞北左手用力一挥:
“这名儿,我早不用了!”
W-600笑容如厉鬼般恐怖,他将左右手的盾与斧全部扔到地上,用那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本土化的标准普通话:
“原以为,你听到父母取得原名会开心点呢。”
极速者躯体后弓:
“在这时候,这破地方,听一机器人在讲这话,我脑子里一点也不欢乐。”
W-600咧嘴作大笑状:
“我只不过窃据它的身体,用无线端口,黑客,白客,不懂吗?”W-600手舞足蹈“我们也算同胞,不用这么大敌意吧?你九零后,我零零后,都是黄金时代的人,现在日历都已经翻到二零九零年了,咱们这么老的人,在以往就该一笑泯恩仇在津门梨园里听戏下棋互骂臭棋篓子。”
出身于九十年代的楚塞北乍一听,感觉W-600说话跟谷歌语音似得,顿时一股时空错乱感涌上脑门:在末日后的中原大地,在落冰霜起朔风的黑夜,在挂满藤条涂抹广告标语的农舍的不远处,凶猛冷酷的终结者用平静的语气慢条斯理得讲俏皮话。
仿佛要挠他胳肢窝似得儿。
天网?
楚塞北想,莫非终结者W-600系统内部还保留了天网预设的程序?他这么一番说辞,是不是在示敌以弱?会不会我稍稍一放松警惕,他就捏住我胳膊把我活活揍死?他在思索,但和往常一样,楚塞北总想不出个答案。
W-600高举双手,向楚塞北一步步走来:
“你在沉默,对的!在这魑魅魍魉到处横行的世界,这无比正确!在荒凉的未来遇到了对其一无所知的机器人,他用老旧的语言程序讲着黄金时代的旧事,任何人都不会掉以轻心。”
极速者向前猛地一指。
终结者当即停步,他仍然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慢慢后退:“音速拳不用了吧,天马流星拳彗星拳庐山升龙霸斩月豪火球之类的,不用在我身上试验了吧?太浪费了点。”
十六个小时前连杀数人致残数十人的极速者高声喝道:
“往后退!”
好吧好吧。
W-600面露无奈,他大步后退,步伐相当灵巧。再灵巧快捷的步伐,落在楚塞北眼里也不算什么,他能在冰雹雨里做到片叶不沾身。可终结者的表情却深深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发觉这机器人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质的变化!
人与人长时间对视时会互相产生敌意,这是因为对视这个动作具有攻击的暗示。
如有人长期盯着另一人,那么即使那人一开始没察觉,不过多久也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这是人,乃至生物对周围环境变化的警醒的生物本能,历史上那些不够警觉的人类早已成了夜晚野兽的宵夜。
而在《终结者》系列中,T-800以及之后序列号更高的终结者在行动中,则不会顾及到这点。他们与人对视时眼都不眨,带着股冷漠与机械,敌意滔天!这是因为终结者由冰冷残酷的天网设计制造,而天网对于人类情感不屑一顾!
它诞生于人类工程师之手,却不具备任何道德观念,温柔善意?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为了自我生存与长久的统治,它甚至悍然发动了审判日,动用了热核武器引爆了全球!
而这个经由轮回者改造的终结者则有些不一样,它起初表情简单无比,之后的动作表情却越发朝人类靠拢。它展露出了欢乐、忧伤、烦恼、悠闲、厌恶、喜爱等等表情,它说话时绽放红色光芒的眼瞳时而缩小时而扩大,配合其表情分外带生气。
而在不到半分钟前,W-600的表情还僵硬无比!
它在学习。
熊猫老祖适时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楚塞北低声回了一句:
“你对这东西还真够了解的。”
三百年前,月下僧门有大师制铜人,起初若死物。大师施展精深佛门法术,竟使这铜人愈发似人,能作思考,能学且思,修行古法,最后居然能搓麻!
“搓麻?”
打麻将。
和人玩过大麻将局的楚塞北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心说你这熊猫,先后顺序比我还分不清啊!先会读书看报思考人生,之后会了麻将牌九保健之类的游戏,最后再提修真啥的行不行!
W-600已退出百米远,它高声喊道:
“现在能好好聊聊吗?我很有诚意的!”
面对终结者甚至可能是天网的示好,姓楚的抬腿就准备跳,就差一秒就蹦上旁边树林闪走了——防止周围有绳索——结果被熊猫老祖拦下来了:
先聊两句,不碍事。
楚塞北觉着这是熊猫老祖在黑色笔记本里闲得慌了,外面有秒速破三千米的楚塞北顶着,它自然乐得清闲瞎出馊主意。殊不知,极速者最怕在固定场所久待,万一在看不见的某处,有人悄无声息拴上了致命的钢琴线,超音速行动的优势顷刻间就会转为劣势,要他老命!
他这么搪塞道:
“下次聊,下次聊,有空再聊,有空再聊。”
刚说到第二句下次聊时,他已消失成了一道虚无的残影,飘向了无边无际的远方夜色。在秒速七马赫的快步前冲之下,极速者如子弹般脱膛激射,最后落在了地平线外的乡间小路上。
路边臭水沟一条。
熊猫老祖的抱怨如期而至,它对于楚塞北频频的躲避非常不解,并表示你这样又如何能彻底了解末日的产生原因与发展过程呢?当然,原话并没有这么白,这是楚塞北咂摸两遍后提取出的简单含义。
他懒得吐槽熊猫老祖喜欢装大尾巴狼的恶劣行为了:
“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明白了两件事儿。”
你生来冥顽不灵?
这话差点没把楚塞北气死,他张嘴就一顿熊:“狗屁!你这就不该投胎到熊猫身上!白瞎了一身好皮肉!”熊完后,他又感到无奈,吼这熊猫要有丁点用就怪了!“第一条,我知道了,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字。”
真乃天下至理,并非你原创吧。
楚塞北轻轻踢开脚边的石子儿:“看破不说破,你这熊怎么没被小石头家打死?第二条,公家商贩小孩女人老太,一上门找你,准没好事!”他说完,扔掉手心的小石头块,落在黑墨色臭水沟中发出一声清脆响。
当啷。
“抱歉,上门的人,总有点韧劲。”
水沟旁,半截脸泛滥钢铁冷色的W-600微笑发声,他的笑容是如此这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