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脖捞完了鱼,穿了衣服,套上了那湿漉漉的农田胶鞋,挑着鱼,夯砸地面般地把脚压在路上,颠颠地走了长脖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猛一缩;我捞的那些鱼,说不定哪一条就会衩送给三丫家,蒙缩脖的情,自己出土鳖力!忽然,长脖觉得嗓子像有人拽。
……夏天,洋河泛了大水,有一外地女人被水隔了,在河边遇到了长脖,求送河。长脖乐得想喊娘!缩脖儿也赖叽叽地凑过来?不忍让长脖儿自己独享这美事,那女的穿了短裤,上身只有兜奶奶儿那玩艺,被掩盖的两蜂乳房颤颠颠地弹动两座活命的小山。长脖缩脖各架那女人一只胳膀,用力顶她的腋窝。踩着水把女人擎出水面,游向对岸。两人不敢正眼看女人身体,憋着把目光往四野放,心里品着那女人腋下的味道。上岸,女人穿了衣裤走了……
长脖和短脖两人都不好意思对望,不敢说话,美的心里幵了花,那滋味,永远余韵无穷。
缩脖挑了鱼走了,长脖见阳光还是那般烈烈地照河,心里闹吵吵乱。
尽秋老风铺过,一片肃杀之气。前方不远处,传来悦耳的哗啦啦的音响,长脖伸长头往前了。前方有一银白色的东西忽闪忽闪地轻轻跳跃。
哗啦啦,哗啦啦!
银闪闪的在前方动儿动儿地飘荡,那团银白色接受阳光的点镀,那团白色更像一朵纯洁可爱的圣花。
他急急地迈着瘦长腿奔了过去,那飘动的银白色是一团卫生纸。
女人在野外随手丢弃的玩艺,像金宝一样留给了长脖享受。
“孩啊,你结了婚就什么都懂了。哑巴怎么了,也一样会做那种事儿,哑巴丫的爸答应我,只等人回个口信!别憋着闷葫芦不说话。”娘前天还催他说。
两颗软绵绵的泪儿在眼珠里慢慢滑浮,一点一点儿地爬出。长脖奔驰在女人神秘的国度里肆意徜徉……
河面上闪了闪白光,是鱼群。他一激灵,清了神,醒了白天好梦。他扔了那爱物,慌慌点炮。
一声巨响,水柱跳起数丈。冰凉的阳光就把水柱包围了,刺他眼儿,压迫他眯成了一条细缝。
干架。怄气。三丫说过缩脖哥们多,不中意。干架干架,分了家,缩脖成哥一个,心散了。只好搬到长脖家住。长脖缩脖挨着。都睁着眼睛望黑夜,想睡睡不着。
“老长,咱也搞点买卖,挣点钱。有钱搞不到媳妇,那才怪事!”
“说得容易。君子无本难求利。”
唉——娘长长苦叹:“你们俩可要苦花疼苦瓜呀?别拆腿愤不过。都长得怪巴样,姑娘心眼高?难瞧得起。你们两和好,别人也不敢欺。”
缩脖心一冷,张了几张嘴,又瘪了,没出声。长脖也浑身不自在,干咳了几声,娘就住嘴不再说。屋外的风呼呼响烈。家里的人就默默听风。
娘啊娘!长脖在梦中被绞得闷憋气喘。气里苦酸硬涩。娘有一双浑浊的老花昏眼,满脸的皱纹像蝗蚓扭弯弯道儿。嘴里的牙齿掉个精光,干瘦的嘴唇瘪进去。
娘一步一步迈,进了专业户老刘家。
屋里有七八个姑娘在绣花。宇舞针飞绣得快。娘坐下,拿起白布条和针线。娘张大昏花的老眼,半天绣刺一下,很艰难。娘总对长脖说:“娘没别的招招,只能拼一把老骨头,帮你攒点子儿好捞个媳妇。”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打情骂俏畅快淋漓。有一个姑娘说:三丫和长脖炳好(声音弱了),就差他那个病怏快的娘是个累赘。若不然早对上了。
娘还是听见心像被人摘了。
天晚了,姑娘们和老刘头算账,五七八元的不等。娘只绣了半个枕花边,挣了五毛钱。老刘头给找了五分二分那种零零小票凑够了五毛钱。
娘回家时,长脖已把饭做好,炸了河里最好吃的奥花鱼。娘把零碎小纸票包在她的小布搭里后,才肯吃饭。
“娘,再别去了!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叫,“你的身体快垮了。”
娘无可奈何地看着儿,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娘每天照样一步步迈进那老刘家,最多时,一天也没有挣过一块钱。娘像傻子,整天没话,疾痴发呆。只是每天往小布搭里抓些角角小碎票。日子过得更别扭难受。绣花的姑娘东叨叨西吵吵。什么缩脖分家了,三丫可能给他,长脖虽也和三丫好过,可她老娘不招人喜爱。长脖争不过缩脖。
娘这两天好像一下老了,在老坟边缘徘徊。头发全白,眼睛也失去了光泽,现出鱼蓝色。她老了。
尽末数,冬始。今儿个是个半阴天。
抑汀的大半部分被山挡了影,投在河里阴暗暗的一大片。长脖坐在半山腰伸长细脖往河里看。缩脖这时眼睛不咋好使,坐在下边干瞅。
三丫呀三丫,缩脖苦丝丝地想:我哪点比不过你?我比你脖差哪?他娘的。
三丫怀里揣崽了!新闻昨天传出来,在每个人的心中炸开。
听说这事儿,长脖和缩脖打鱼的心思也没有了。那崽是谁的种呢?长脖知道不是自己的,能不能是缩脖的?其实,缩脖也在怀疑是不是长脖先下了手。
谁也问不出口。
汀边,有一鱼在缓缓逆水而上。像个小汽艇。
两人同时发现,同时惊呆了。
“短脖,快一!”长脖忘乎所以地喊。缩脖高声回话,“你快下去,我‘标、你打。”
长脖没命地跑下山去,沿河边轻轻走动。缩脖在半山腰喊:“左边,十七米,放。”
长脖准确无误地把炮甩到左边约十七米处。一声巨响过后,水面漂上些小鱼,那条大鱼离开炮中心十余米远,仍在缓缓地逆水而动。
“老长,快加药量!我标着它。两包合一包!”
长脖蹲下拆炮,从头开始包,加了双倍药量。
“老长,鱼往岸边来了,离你能有一百五十步远。”长脖按方向往上游追去。
“在你正对过,二十米远,放。”
长脖点燃炮甩了出去,炮没有杀到水底便响了。
“好,好,太好了,打的正是地方。”
大鱼受了强烈的震击,显然创伤很重,它忍受着痛苦拼命跑,忽左忽右鱼的心情烦躁不安。
“怎么样?”长脖向山上喊,“打倒没有?”
“没有,它跑了,向对岸跑了。别着急,我标着它呢?”长脖沉不住气了,娘的!两炮还打不死它,第二炮还是加了药荡的。
“老长它又过来了。在你下边五十步,快!”
一声炮响,大鱼被热浪志翻了壳但马上过身来乱跑。一股淡淡的浅红色鱼血滚出?鱼肚被炸裂一道尺把长的子,肠子拖出一根。
“老长,它被干倒了,快下河!”
长脖脱光所有帝丝,跳下河去。缩脖在山上指挥,张牙舞爪《长脖扎进水底睁着一双惊恐的细眼望那大鱼。大鱼的眼睛比他的眼睛还大,毫不畏惧地怒瞪着他。他有些胆怯。有生笫一次见过这么大的鱼。淹死鬼索魂老蹩精吃人,鱼妖水怪的传说一下子笼众住了他。他伸出抖抖瑟瑟的手,去抓龟的尾巴,大鱼一用劲,把他甩了个斤斗。他不得下钻出水面缓口气,然后又扎进去,他一咬牙,拖住了那根鱼肠,被大鱼拖得左右上下乱跑。一种恐惧袭上心头这是鱼神吧?时间一长他就得松手,拱出水面喘息。
缩脖在半山腰呐喊助威。长脖在水里一派胡拡蹐拽。长脖终于累得精疲力竭,爬出水面,空手上了岸。
“老长,别着急,你上来?我下去。”
长脖爬上山,呼呼大喘。他指挥着缩脖下水里去抓鱼。艮脖缓过劲,气喘匀,又一次下山,扎进水里。
两人在水里,替着扎猛拖鱼。长脖扎下去?缩脖就拱出水面,缩脖和长脖交替在水上水下浮进浮出。
天黑了。长脖和缩脖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抬着大鱼往回走。“咱俩烧鱼吃吧7缩脖说。长脖抽出短刀狠劲割下一块肉来。两人划了一点柴草就点着火烧那块鱼。
回家一称:五十八斤重。
缩脖和长脖研究一下,决定给村里分了吃。村里人炸了锅三天后,整个乡里的人都知道,长脖和短脖打了一条大鱼。
长脖傻眼了。缩脖惊呆了。真相大白于天下,三丫肚里揣的那崽是村支部书记的。那老根巴叉的竟能把三丫睡了,长脖和缩脖都不服气。三丫爱意,那有啥法。
露了馅,三丫呆不下去,草草与河东一个老瘸子订了婚。山后哑巴丫迟迟听不到长脖的回音,给人家续了弦。
长脖每天还去打鱼,无精打采。娘心急,忧郁,上火,一双眼睛骤然像蒙上了一层布,什么也看不清了。娘再也不叨叨了,眼角总是挂着几滴混浊的泪。
“娘,您别着急。娘,会好的。”长脖瘦得如猴了。眼睛显得大了。
娘什么也不说,眼角有泪。一天,一个媒人跑上家来,说有个女人想谈一谈,长脖咬牙去谈了,女方直言说:“你娘有一双老瞎眼,我不能侍候她。你是要媳妇还是要娘?”
“滚滚!我要娘,我要娘,我要我老娘!”女人抽着皱脸骂叽叽地走了。
回到家,娘已吊在梁上,尸挺了。
“娘!我的好娘啊——呜呜……”长脖抱住娘就大哭大吼起来。
炕边是娘积攒的钱搭,里边装着零零星星的散碎小纸票,是给儿娶媳妇用的。
“娘啊!呜呜……”放声大嚎。
几串纸钱飞上天,娘已葬人黄泉。长脖的白头发开始焦枯心一下老硬了。
下雨了。一连三天。洋河涨水,冒了槽。三丫结婚日到了,却过不去河。三丫爸还是找了长脖和缩脖护河。长脖出了主意,用塑料把一笸箩包上,不漏水,让三丫坐在里边。长脖和缩脖送。
送新娘日,在鞭炮声中,三丫上路了。到了洋河,三丫坐在笸箩里,被爱过她的两个男人拥送向河心,忽然,一股巨浪冲来,笸箩翻了,三丫随即掉进水里被水卷走。
三丫渐渐变成一条大白鱼,两个抓鱼的睁着出血般的红眼,兴趣盎然地左扑右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