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山趔趔趄趄地站定,没有倒下去。他还想要挣扎,一个老头突然冲上去,把他推倒了,这时又冲出一个癫疯的女人。她拿着钢叉,没命地向马占山的后脸扎去。扎上。拔出。惨叫。流血。再扎。再拔。惨叫——声音渐渐微弱下来。最后,马占山的舌头也脱落到嘴外。
“该!该!”
“他也有今天。”
刁力骑着大白马跨过大孤山丫口时,马有点累了,他也很疲乏了。
几年来在人血和惨叫声中建立起来的队伍是他的命根子,他不能没有几把人马,他要从战争的混乱中渔利油水,他要抓准时机捞他个一官半职。
杨苍的背信弃义,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一定要获得队伍!想到这,他用足力气,使拳头猛砸马屁股。马受了惊,没命地往北奔波。
他来到罗圈背的时候,杨苍早领着海交们北上了。他发现了他的结拜长兄马占山已死在一块石头上:那真是凄惨的场面。他只好在心里恶毒地咒骂杨苍这个不讲信义,贪求升官的家伙了。
刁力想哭一场。他暴躁的像头雄狮,歇斯底里的狂跳;然而,他又软弱的像头绵羊,浑身没有一点自制力,他连走动一步的勇气也没有了。
原来,杨苍等人杀死了马占山,就离开了这儿,找自己的队伍去了。草上飞把三姑娘刘月也领着去了山北。刁力来到三姑娘家浑身疲塌了。他一头栽倒到炕里。便懒洋洋地打起呼噜。老头认为是杨苍那边来的人,心里自然高兴,并且准备问问女儿的情况。
但刁力像睡死的狗一样,只喘着粗气,不睁眼睛。刁力突然被噩梦惊醒,陡地跳起,拔出盒子枪,一看情况不对,知道自己是让凶梦烧醒的。
他离开农家又骑上他的大白马,拼命摧赶。他虽然没有吃饭,但已睡了一觉,他觉得身上比以前轻松多了。于是,他勤快地抽动马鞭,马不停蹄地向蚰岩镇加倍兼程。
这杀人惯匪,后来找到了日本人森佐,他被委任为大童队副司令,从此,他便与伪军司令杨建狼狈为奸,破坏抗曰力量。
刁力要找的杨苍,已在岫岩东部山区一带。杨苍自幼心地善良,好打抱不平。他对这一带的地主恶簕,给了程度不同的整制。当他听说砬姑沟有支队伍被困在山上下不来时,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把队伍安排在一个小丛林隐蔽。自己带着草上飞到大营子集上闲逛。他们俩在人群中穿梭。
忽然间,他们俩被一个插着草标的少女吸引了。这是一个长相非常俊秀而又出落的仙女一样的大姑娘。卖她的人可真够狠的呀!
这个姑娘睁着双哭肿了的泪眼失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也许那里是被她发现了的人间秘密,真谛的归宿吧!
这个少女身边有一位穿藏青袍的老头儿。他叼着一支乐花牌香烟,神气活现地吸着。
这老头儿是少女的父亲,还是她的什么亲人?
杨苍走过来问:“这位大叔,这位妹妹值多少个大子?”老头冷笑一声:“喝!看上这女人了?不卖、不卖!这买卖早已谈妥了。小侄子,没有你的份了。若要女人,肯出大钱吗?以后向我买好了。”他凑到杨苍和草上飞跟前,小声说:“苗可秀被日本人围在砬姑沟山上。这买卖才敢悄悄地做呀。苗可秀厉害的很,我们得小心呢。”
杨苍给草上飞使了个眼色他把少女头上插的草标拔出,扔在一旁了。
“别害怕,妹妹。如果暂时不敢回家,就先跟我们走?如果敢回家,就先回去。”
草上飞拖着那人贩子向外走。边走边对杨苍说:“大哥,你把那妹妹送回家,我带这贱骨头先回去。”
杨苍说:“我知道了。我不回去,不准随便乱走。”
“放心吧大哥。”
杨苍把少女送回家,少女自然感激。少女准备帮助杨苍筹集粮、盐。
杨苍回到队伍中,与草上飞商量: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粮、盐运上山。
自从苗可秀率领铁血军进了砬姑沟整休以来。森佐司令的特务姚生就把信准备好,他把信间接转交到森佐手里。得到信后,森佐率领日伪军七百多人,把砬姑沟层层包围起来。森佐准备把这些救国军困在山里,饿死他们。
这天,天空下起了大雪。森佐司令和杨建、刁力三人,用望远镜向山里看:
漫天舞动着银色的雪花,山上只是蒙蒙一片灰暗。一个戴着刮耳皮帽的人,从雪岭上,往山下行走着,有时连滚带爬。她眉眼清秀,紧闭的双唇透出一种刚毅、顽强的精神来。她并非不知山下围着日本人和伪军?而是山里缺粮、缺盐,使铁血军队员体力渐渐不支。她背着队伍,偷偷告诉丈夫杨云,而独自下山来讨盐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行动已在日本人的视线里出现了。
关云长走下山,正要往村子里进,被几个从斜刺里冲来的曰本人围住。她迅速打倒了两个日本人,而后跳出圈围?但又围上一层人。
关云长后悔莫及,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给坏人留下了脚印。倘若敌人追溯她的脚印而摸上山去?那么铁血军就会被全部吃掉。
关云长寡不敌众,被日本兵绑架,拖到一农家。
森佐、杨建、刁力三人,要想从她口里知道铁血军的下落。
森佐对她客气地说:“你的,想升官、想发财,都可以,只要你说一句话,你们的队伍在哪儿了?”
关云长不睬他一眼一声不吭,瞪着一双令人发寒且生畏的眼睛。
杨建冷冷笑道“嘿嘿!你的脚印已经替我们说话了。不过,为了考验考验你,如果你说的话和脚印相合,留你条狗命,不然,哈哈!你他妈地到老祖宗坟上找地方吧!”
刁力用手狠狠地打了关云长两记耳光,同时扯去关云长的刮耳皮帽。
三个杀人狂惊异了,这位拒绝答话的竟是个杨花杏女,一个女流之辈就这样坚强,令人生悸。
森佐命令刁力?“给她松绑。”
刁力领命为关云长松绑。
关云长痛悔莫及!铁血军很可能毁在她的鲁莽之中。刁力、杨建被森佐支走。他那玩弄异性的野兽的性欲在诱惑着他。
他嗷嗷叫着扑上来,动手动脚。云长轻轻闪开,她不像往日那样粗鲁了。她满脸堆出讪笑,对森佐说:“我一切都答应你。”
“好的,小妞真他妈的好的。”
“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干他妈的什的?”
“你陪我喝几盅酒,喝酒助兴!”
森佐用手去摸云长的脸:“行,多喝他妈的几杯没有什么关系。”
“快去拿酒!”云长冷笑着。
森佐把酒拿来,两人就着咸鸭蛋喝起酒来。忽然,云长把一瓶酒的瓶嘴对着森佐的嘴插进去。森佐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双手乱舞,双脚又蹬又踢。云长就势用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报告太君。”外边有人喊。
云长慌忙把森佐拖上炕,用一床农家新被盖上。
进屋的是刁力。关云长用生气的样子问:“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刁力气哼哼地说:“女土匪!”
“住嘴!他累了,他困了,正在睡觉,谁也不要打扰他。知道吗?队长刚才告诉我,有什么事先和我说’
刁力冷冷地说:“那我告诉你。请你传达我的话,有一支胡子队伍偷着往山上送粮、送盐、送医药品。”
云长暗暗高兴起来,队伍得救了。有了粮,兄弟们就可以活下去。她刚才还为自己的脚印担心,其实郅是多余,本来风那样大,只一会儿印迹就被吹满雪。髙兴之佘,她又紧张起来,她认识到:面前这个人会把事情说出去的。如果敌人在半路中拦劫送粮的人怎么办?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干掉这个人。
关云长生硬地笑笑说“喂,你过来,我答应我俩白相白相,你肯放过我吗?”
刁力眯起贼猾而奸诈的小眼,鬼笑着:“嘿嘿。”他凑过来。关云长偷偷用匕首插进了刁力的肚子里。这——招是偷着用的,刁力猝不及防。他瞪着凶暴的小眼,他运足气,将云长扑倒。云长还没能爬起来,就被刁力用歹毒的锤子一般的拳头砸在肚子上。她忍着扎心一般的疼痛,用螳螂爪功夫,把刁力的脸皮撕下一片来。刁力流血过多,气力不够,已没有了挣扎的能力。云长翻过身,将匕首拔了出来,一团小肠子冒了过来。云长怕他不死,用拳头狠砸他的心胸和两肋。刁力的两条肋巴骨当即骨折。然后肠子甩流在外边。
云长见他死透,便夺了他的枪,跑了出去。她没有回山,怕给敌人留下脚印。
她走进一个小村的街头。村子里没有多少生机。没有烟炊,没有噪音,宁静的像一潭死水。房上、柴禾垛上、木栅茅棍等简易建筑,都被大雪覆盖着,肃杀的寒气咄咄逼人。
云长忽然觉得腹痛难忍,她走不动了,一头栽倒在小村的小道上。
她怀孕已五六个月了,她腹中幼小的生命被刁力给摧毁了。她小产了。血,从她的裤子浸出来,她浑身冷得万分发抖。她没有生孩子的经验,她害怕……
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躺在一茅舍内。一位老大娘围在她身旁。
云长谢过大娘,走出门去,她不听那大娘的劝阻。她走到一个小土台阶时,已觉得浑身像散了架。
一个破衣烂衫的男子挑着一担挑,在叫喊。他的声音很不中听,喊法也不老练,这是一个不地道的货郎子。
他那难听的叫声,划破了山沟小村沉默冷淸的死闷;他的喊声又使安宁的气氛中增加了几分恐怖。他不是别人,他就是云长的丈夫杨云。他是奉苗可秀之命,化装下山找云长的。云长又冷又饿,早已精疲力竭。她歪歪斜斜地走过来,“掌柜的,还卖吃的吗?”
杨云一眼便看出了云长。他放下挑,扑上来?用双手紧紧地把云长搂住。
云长猛力地抽出手,给了杨云一个耳括子。杨云笑了,两手搂的更紧了。
云长惊异地叫了一声:“是你,怎么不说话?”
“怕吓着少奶奶。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云长两眼流着泪说:“我没给你留下孩子,我早产了。是被人打的。”
“谁打的?快说。”
“我已经把他打死了。”
“云长,云长,你脸色不好,你一”
“杨云,你干么这样打扮?”
“总裁派我下山找你,怕你有什么危险。”
“可不,我被日本入抓住了。森佐要对我动野的时候,那个老贼种被我掐住咽喉,现在不知是死是活,我就W3来。山里的人都恨我吧?”
“你犯了破坏军规的大罪,为了减轻对你的处罚,决定打你三十闷棍。”
“打三百也不算多,我已知错了。哎呀,对了,有一支队伍给咱山里人送粮,你知道吗?”
“是吗?太好了!”杨云与杨苍有所不同,他不具备杨苍的慎重;他性急性烈直率粗备,而杨苍是胆大心细。
云长是个粗中有细的女人,可她毕竟是女人,有时比杨云更愿激动?不分靑红皂白。
夫责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对梁东山和姚生两位副总裁的看法上,分歧很大。
杨云说:“梁东山那小子很可疑,我们的行动计划敌人怎么会知道,这里边很可能是他走露了风声。”
“不!姚生可能是个探子;姚生那皮笑肉不笑的怪脸,我一看就恶心!”
“不!”杨云摔了挑子。“那绝不可能,他是邓铁梅司令的参谋!你再这样胡说,我可不让你!”
山林中,一个个用树皮、野草围起的小窝棚里,住着被饥饿折磨的面黄饥瘦的战士们。没有被褥,他们整天整夜地穿着衣服,和衣而睡。衣服甩装着喝人血的动物。在身上乱舞乱爬。
原来,他们食草根;现在,大雪覆盖,只好啃树皮。
山里的领导们心急如焚。梁东山思前想后地设计方案。
苗可秀疾病一直未能全愈,再加之偏岭失败成为他的一块心病:死了多少可亲可爱的人啊!现在又被日本鬼子和伪军围困在深山雪海中,每个人的生命都受着严重的威胁他不能不为战士们的安危1忧……
姚生也很忧愁。他下不了山,如果也和铁血军的人在一起,也是同样会被困死在山里的。森佐想提拔他,也无效可施了。’
战士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去了,再也支持不住了。
梁东山扶起苗可秀,久久不说话。苗可秀有气无力地说:“大哥,你和总参、姚副总裁快想办法我不行了。”
姚生马上接过说:“我们能够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怕死,我们就不抗日了。”赵明力说。
梁东山苦笑了一下说:“秋凤,把我大衣里的羊皮袄煮了吃。”
姚生又神气十足地说:“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将来的辽东是我们的,中华联合国一定能成立。一定要向战士们讲清楚前途,不要让面前的困难所吓倒。”
梁东山慢声细语地说:“现在,我们的燃眉之急,就是要活命!要活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的皮带都吃光了!敌人是不会心软撤走的,只有我们自己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后果会是什么样子?”他越说越激动。“你们想过吗?我们要活着出去,必须活着出去!”
姚生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怕死呢?我们为了抗日,死而无憾。”
梁东山轻轻地放下苗可秀。他说:“我去把人都找来,让大家报一报家庭情况。”
梁东山,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汉对世界懂得太多。说起来,他也是行武出身。可他后来认定会几路拳脚功夫,行侠仗义,并不会使这个世界太平的。要太平,只有扛起枪?戎马生涯,枪杆里能够出政权。
梁东山家住关内西北大草原。他和邻居家的一位姑娘偷偷相敬相爱了。那姑娘叫杨水花,她的手很巧,能织善绣。一天,杨水花去草甸子割喂羊的草,她被美好的春光所迷恋。萆甸子上域蝶成群配对,舞姿翩翩地在她前后飞去又飞W。妙索性扔下镰刀,去追撵那蝴蝶。她追至一个土丘边,忽然发现土丘边有人用锨挖开了好大好大的洞。她心里一动,即割浑身哆嗦起来。她知道,梁东山因生活困难所迫,也干过儿回盗墓的勾当,她听说盗墓人都是凶狠歹毒,往往为分赃,父子爷们、兄弟手足,都会自相惨杀。她为梁东山所担。
她呆呆地站在洞口出神。不一会儿,从洞里钻出两个入。他们蒙头垢面,像鬼一样的打扮。杨水花吓得连血液几乎都停止流动,麻木地偁在那。
两个盗墓者把杨水花抱住,拖进洞里……
梁东山从县中回家,路过这里,离老远他就发现两个人往洞里拖一个女人。
他快跑起来,当他钻进洞里时,两个鬼一样的大汉,已经把杨水花的上衣扒去了。其中一个正在动手扒裤子,梁东山用几拳几脚就把一个打倒,另一个跑了。杨水花见有人救她并打倒了一个人她也上去打。梁东山猛然用双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最后咽了气。杨水花回过神,问:“你是谁?”
“我是梁东山。”
“是你,我是水花。”她哭了。
“大哥,我给你当媳妇吧。你就是我的依靠。”
“不,不不。还不能着急……”
“那我要遇到坏蛋让人糟踏作践了,你就再想尝也晚。”“水花?我没爹没娘,寄养在姨母家里,一走了事,可是你怎么能离开爹娘?”
“你去哪?”
“我要参军,打日本鬼子。”
“我也跟你去。”
杨水花已经开始紧张地动作起来。梁东山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也没有经验。终于,他浑身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他的情感像海潮一样狂命地奔涌起来。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隐去了,天地万物都凝固了一样。
他们俩终于完成了这人类生物的庄严使命。两人后来就投奔了革命。杨水花在一次战斗中壮烈地牺牲了。
人都集结在这个小茅窝跟前。
梁东山说:“万一我们活不了的话,大家先讲讲个人的家庭和历史……”
赵明力先说:“我只两个人,我和儿子。我国髙毕业。”
颜良说:“我家还有一位老母亲。”
梁东山说:“我是个盗墓的,自小没有爹娘,是靠姨娘养大的。我的妻子死在日本人的刀下。”
人人都说过以后,梁东山首先跪下:“我们大家多是行武出身,所以很懂江湖义气。我向天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活着出去。”
人人都发过誓以后。
梁东山扫视了一下被环抱的群山,说:“我建议,队伍现在就要冲出去!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姚生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秋凤等几个女人这些日子很苦。到日子流血,没有卫生纸。妇女竟饿得闭了经潮。
生活是非常艰苦的,虽然他们信心十足。
颜良大叫:“枪声!你们大家听。”
赵明力当机立断:“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