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战其实觉得很是词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不去安慰谁,谁在悲伤之中她都躲开,如今夏步一再请她不要关机,纵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无措和慌张他是真的很爱半夏呢。
夏步说半夏让他不要再找她了,青战也只能知道是他们闹了矛盾,然而究竟是为什么,青战并不知晓明白,这使得她更加无从下手。夏步想挽回半夏,然而半夏是怎么想的呢?青战看得出半夏对夏步的不舍。平素里青战少言,但半夏会说很多话,每每提到夏步满身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半夏是爱夏步的。然而为何要这样做?司空青战觉得很烦。“这些爱不爱的事情……”青战咬牙切齿地想。
真是令人烦恼。青战艰难地安慰着夏步,让他冷静下来,但是夏步竟然回他“冷静什么!我怎么能冷静得下来!?”青战一怔,有些许难过和委屈,考虑到夏步的心情,她没有赌气关机她不是个赌气的人,而且,现在的青战,或许懂了些恋爱的人的敏感,也就多了份宽容。
司空青战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想也许在他身边会好些,于是想到子禋。电话本中寥寥的几个名字里幸好包括子禋,那是当初夏步硬拿过青战的手机把子禋的号码输进去的。子禋应了,说就过去找他。青战仍旧说着不知该怎么说的话。
司空青战觉得心上覆压了阴沉沉黑压压的浓重沉厚的云翳,“黑云压城城欲摧”,她的心不由地畏惧着,退缩着,在那云翳的迫胁之下绝望地放弃了挣扎。于是只剩下全身的疲惫。外界的一切,触目尽苍凉。那些花儿,那些树,那些行人艳丽的衣服和表情都抽去了那色彩中明快的部分,即使看到眼里的红依旧是红,黄依旧是黄,绿也依旧是绿,却失了神彩,视觉未变,感觉却只是灰。
这世界失了精神,那本是魂灵的所在都成了空,成了灰。
司空青战想奋力地挥手,打散那些笼在她心上灰蒙蒙的雾本是与我无关的事,何必如此多情多事地替人伤神?这么想的时候她惊觉:何时起,她空空的心里装下了夏步、半夏这些“无甚关系”的人?从何时起,她开始为他人的事费心,为之困扰?
似乎,有一段时间了。细细想,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只是自己始终不肯承认。
回到家,有人在。窃贼么?青战警戒地谨慎地进屋,却看见弦。弦向她解释。原来是司空弦家里装修,一团乱,而弦将高考,时间正紧,于是搬来青战家住,大概会有一两个月。弦说:“今天中午我来时你没有回来。”青战只是问:“我爸妈知道了罢,那么。”弦点头,青战暂且努力忽略心上的不安和烦躁,不去管它们,说:“我去帮你收拾房间。”弦伸手拉住将上楼的青战的手腕。说上午来时郁芷已经帮着收拾好了。
青战站在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上,夕照斜斜铺在地毯上,使得那红色有了一种生命将尽而愈发光丽的色彩,而青战却是那么黯淡的神态。
“哦。”青战淡应一声,说:“那我去做饭。”弦望着她那一直略显苍白的脸庞和单薄倔强的身子一直都透着坚强,而今日却掩不住疲惫。他觉得青战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了,现在的她,心里容进了另外的一些人,他已经不能够完全把握住她的情绪变化所为哪般了。
是不是好事呢?
司空青战的情绪持续时间一向不长,睡过一觉又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春回了,白日愈久,青战起得更早,照例洗漱之后照料那三个“闲物”的饮食。慭依旧不在,青战起身看见院内梧桐上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是慭。它站在树枝上,弓着身子,缩着头,是随时准备掉头逃跑的姿势。青战坦然地望着它,它则努力地试图从她的眼神中,脸上,动作间寻出不善的端倪。
风里仿佛有什么在生长的声音。
青战走回屋里去,在她转身时,慭也从树上下来。来到地上的慭只看到青战挺拔的身影,在空旷的屋子里,透着孤凄。慭在树下站着,望着。伢来到慭的身边,慭眯起眼,走开。
弦还没起,青战去叫他。伸手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弦没有锁门。
空气里满满地漂浮着睡眠的温暖暧昧的气息。弦的书摆在桌上,整整齐齐,手机丢在一边。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头。玻璃杯里还有半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时节盖羽绒被已经太热了,弦躺在柔软的床上,被子被推到一边,上半身几乎都在被子之外了。睡袍松松的,白皙的脖颈、秀气清晰的锁骨和坚实的胸膛袒露在暧昧的气息之中,青战的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出现那日浴室里的场面,羞红了脸。绕过床去拉开窗帘,阳光倾落进来,打开窗,清晨的风带了些许凉意,吹散青战脸上的酡红。
走到床边,替弦将睡袍拉了拉,掩住他暴露的身子。
弦在睡梦中如同醒时一般安静。好看的眼睛阖上,直直的,浅浅的,末梢略发黄的长睫毛向下倾下来,给他的脸上添了一份秀美。他的脸在睡梦中显出婴孩般的无邪和坦然,然眉梢的锋棱却透着男子成熟的雄性气质。平素里的温柔在睡梦中淡去,含蓄的锋利的气质像鞘中欲出的利刃。在渡晟,青战时常在公共活动中见到沉着冷静不失优雅的弦,和他人在一起,像一把随时可能拔出鞘露出锋利寒光的剑,然而面对青战,他却总是温柔的,用宽大的温柔的洁白羽翼将她保护起来。
弦薄削的唇间抿着他的隐忍。那般,让人觉得他随时会睁开眼,或者泛起温柔的笑,或者以凌厉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人,逼视得对方不敢隐瞒什么。
青战是想要让他多睡一会的,只是那样他大概就来不及吃早饭了,或者将在路上更匆忙。于是忍了不忍,俯身下去,轻轻晃动弦,温声道:“弦,该起床了。”弦睁开眼,一时不适阳光,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儿,方才绽出一个懒洋洋的,暖暖的笑,懒懒道:“早。”竟是这般慵懒妩媚!青战的心当即漏跳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