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在门外靠着墙颓然地滑下去,“尚泽……”就算再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他了么?尚泽到底为她做了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死了么?弦愤愤地,甚至失去理智地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不是尚泽,而是自己。
青战多想睡去,可是哭得这么痛苦疲惫却越哭越清醒。司空青战多想放声大哭,可是怎么可以呢?恨。为什么会喜欢上司空弦呢?明明是自己的弟弟。这又怎么能够说出来?
长久以来习惯了弦在身边,习惯到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样渐渐地爱上了他,他就像是生命的一部分,自然得毫无察觉。直到看到弦受伤,那样的心痛和紧张,比自己受伤难过上千倍。是爱啊。就在那一瞬间,往日种种,那些细节,那些片段,突然次第闪现,那些紧张,那些希冀,那些幸福愉快和那些莫名的嫉妒醋意……是爱。
然而……弦是青战的弟弟啊。同样的司空家的孩子,流淌着四分之一的相同的血液。怎么可以呢?又怎么能对弦讲出来,让他也烦恼?
怎么可以爱上弦呢?明明是什么人都不爱的。为什么偏偏是弦?司空弦。青战爬起来,推开门跌跌撞撞冲进浴室,衣服也不脱,就站到淋浴下。水哗哗流下来,青战终于放声哭起来,摆脱不了长久以来的压抑。疼痛的,依然压抑的哭声在水声中传出。
到底是紧张青战已经成为了习惯,看到她冲出房间,弦只失神一下就追了上去,被青战毫无察觉地关在浴室门外。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和哭声,弦的心里焦躁不安,甚至想要冲进去将她抱在怀里,对她说:“对不起,不该凶你。不要哭,有我在,不要哭。”然而一道门却像是不可跨越的结界,阻隔了他和她。
爱上自己的弟弟……爱上自己的弟弟……青战喃喃着,声音低小得只有自己听得到,蓦地,她竟扬起嘴角,扬起恶魔般残忍的弧度。多么大的玩笑,多么大的嘲讽,一个谁都不肯去爱的人,一个吝啬爱的人,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这就是惩罚罢,对于她不肯将爱分给任何一个血缘外的人的惩罚。这样的爱,是罪孽啊,以罪孽惩罚罪孽么?
湿了的衣服沉沉的,紧紧贴在身上,仿佛束缚,仿佛诅咒。青战艰难痛苦地扯开衣服,湿透的衣服丢在地上,温暖的水从肌肤上流淌过,青战眯眼看着白皙的肌肤上流淌过的水你们,渴望接触肌肤下面的血液吗?青战拔起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弦将匕首还给她时用疼惜和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好久。是希望她可以有一天放弃这匕首罢。她将匕首放上自己的手腕,内心有囚徒将获自由的狂喜。赎罪罢,她清楚地了解,弦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放弃的部分,那么,就将生命一起放弃。
“青战,要勇敢。”“青战,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记得好好活着。”“青战,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我们的福分呢。”“青战,你是我的慰藉。”
“愚昧!真是愚蠢到不可救药。……你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多年,付出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钱,就是为了让你如此幼稚地去死?社会为你付出多少,你穿衣,你吃饭,你读书写字,你所用的,哪一样是你自己创造的?哪一样不是这个社会提供给你的?而你,又回报了这个社会多少?你居然就因为这么点儿屁大的事寻短见。你不觉得愚蠢!不觉得羞愧!”
可以就这样死去吗?温水冲走更热的泪水,痛苦挣扎的司空青战手放开,“咣”,匕首落到地上。
门外的弦清楚地听到那一声金属撞击瓷砖发出的声响,推门而入青战没有锁门。氤氲的水汽里,青战就那样站立着,身无一物,长发垂在胸前,水从发上流淌下,滑过肌肤落到地上,白皙透着粉色的肌肤在水汽中宛若新生,一向略显苍白的脸色也泛起红晕,弦呆呆地站在门口,青战亦呆呆地望着他,时间仿佛停滞。弦的身体僵硬起来。那双素来优雅的双眸时眯时张,透露出的,是疼惜隐忍,是压抑,是类似于某种兽的,凶猛、渴望、掠夺的目光。周身散发出不同于以往优雅的王者之气的,一种完全不容质疑与犹豫的霸气。
有一种危险的讯息。
青战转过身,说:“好冷。”弦猛然惊醒的样子,慌乱地将门关上,却慌乱中将自己也关在了浴室里。青战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舒了一口气,转回身却看见弦还在,终于掩饰不了惊慌和尴尬,迅速地蹲下,双手抱膝,长发垂下遮了身体,头埋在膝间,问:“你怎么……还在?”弦在她蹲下的瞬间还下意识地去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钝,转身冲出浴室又突然折回,青战惊得往边上退去,弦仓皇捡起地上的匕首冲出去。
从未如此狼狈。
弦还僵着身体,后悔得恨不得将今天撕得粉碎。这时青战裹了浴巾出来,将匕首的鞘也递给他,又将他推进浴室。浴室里还残留着青战的气息和暧昧的味道,弦将水温调成凉水。冰冷的匕首,冰冷的水。
不过,把匕首给弦,是否意味着她真的不会再想要轻生了?还是只是想这样安慰他?
青战在楼顶,一弯新月天如水。箫声咽,丧昔别。就以这寒夜里的一支萧埋葬过往罢。没有泪水,幽咽的箫声在夜色里缱绻,挣扎,卷上一弯娥眉月,纠结缠绕,引下月宫里的寒凉直泄人间。幽冥之上大片大片的……白云,被风吹着。司空青战青丝飞扬。
青战开始躲弦。弦也有意识地避着青战。青战的心里像是失落了什么。“就让它在心底埋着,腐烂罢,这禁忌之爱。”青战想,只是,这一辈子,大概再爱上什么人了反正,也不曾爱过。
失恋的女子面上大都带着幽怨,而司空青战因着爱恋的隐忍反倒抵消了些许的戾气。
吴翾觉得,做不成恋人做朋友实在是残忍。然而司空青战,却是适合做朋友而非恋人的,她性子太刚,不爱的话是一点都装不出爱来的,对于不爱之爱,她似乎本能地就会去伤害。曾经被她伤得那么重,然而放手之后退为朋友的位置尽管她是不承认这个位置的她还是会认真地给与帮助,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她是认真的。吴翾知道。因此遇到一些烦心事,吴翾回去找青战聊,大多数时候她仿佛没有在听,却会在他沮丧的时候给他一句话,让他的心情柳暗花明,当然也有时候她会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然后不作声,吴翾在短暂的郁闷之后就也会觉得自己的烦恼很无聊,于是就不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