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张皓哥哥来了!”
“那个可恶的粘粘胶,她居然敢撞我们的张皓哥哥?”
“粘粘胶,快从我们张皓哥哥面前滚开!你的鼻涕别弄脏了他的衣服!”
那群打她的孩子们认出了那个男孩后都纷纷叫嚷道,看来这个叫张皓的男孩还是他们中威望最高最受欢迎的。
“啊?”
凛玉蟾也认得张皓,这可是她们学堂里长的最清俊的男孩子,人缘又好,男孩女孩都喜欢和他玩,她虽然也想和他玩,不过却没有勇气,只敢远远地偷看他。
昨天他的传家玉佩丢了,急得直哭的时候,正巧被自己拾到了,还给他玉佩的那一刻,一句话没说就感觉脸上发烫,所以把玉佩塞给他就跑了。没想到今天又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了他。
“粘粘胶,滚开!”
谁知,没等凛玉蟾回忆完毕,张皓居然毫不客气地抬起一脚,就把她踹到在地,惹得周围的小孩子们都拍手叫好道;“好好好!踢得好!张皓哥哥,打死她,这个粘粘胶!”
凛玉蟾被他踢懵了:自己没有得罪过他呀?
“傻子,你看什么看!”
那张皓似乎还不解气,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就狠狠地打在她胸口,骂道:“真晦气!我今天刚换的新衣服都被你碰脏了!”
凛玉蟾被他这一打,吓得啊啊惨叫一声,急忙抱着脑袋又爬起来,往一旁跑。
“你想躲?大家赶紧抓住她,让她赔我的衣服!”
张皓见她跑,也跟在后头一边用石头打她一边招呼其他孩子们一起上来抓她。
凛玉蟾慌不择路,一下子跑到路边的大河岸前,她吓得赶紧停住脚步,转身回头去看,只见那群孩子们也发现她跑到河边上没有路了,都哈哈大笑着往她这边跑过来,七嘴八舌地喊道;“跑啊跑啊!你这个流鼻涕的傻子!有本事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凛玉蟾惊恐的脸都吓黄了,一溜鼻涕失去了控制虫子一样流下来,正流到她长大的嘴巴上,顿时惹得所有孩子都哄堂大笑,其中那张皓的声音最为响亮:“哈哈哈!大家看到没有?傻子吓得又流粘粘胶了!”
“打呀打呀!大家一起上,这傻子跑不了啦!”
这群小孩子们见凛玉蟾动也不敢动了,都嗷嗷叫着就要围上来。
“不要!”
凛玉蟾吓得大叫一声,再也不顾后果地一闭眼,转身就往那冰冷的河水里一跳!
顿时,一阵莫名的巨大恐惧和窒息感扑面而来,吓得她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叫道;“啊??”
凛玉蟾惊得一下子睁开眼睛,却发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梦。
自从她做了研香郡主,府里再也没人敢像过去那么明张目胆的欺负她了,因此,她顶着郡主的头衔,大模大样地从厨房里弄来一壶度数不算太高的不知名的什么酒,跑到城外这个小山坡上找清净来了。
谁想到却不知不觉在树下睡着了。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槐树那婆娑的绿荫,只见满天星斗在树枝的空隙里眨着眼睛。她又急忙起身看了看四周:
原来此时天色早已黑了,洁白的月光照着遥远的山坡下一片玉户琼楼,地上由于被月光铺满了,所以显得又白又干净,仿佛整个大地都是用白玉铺就的。
深蓝色的夜空中,银河长挂,夜风无形地摇动着城楼上飞起的屋檐角上挂着的铜风铃,在寂静的夜空中叮当作响,茂盛的树木在路边发出哗哗的水涛声音,寂静的小巷子深处,远远地传来打更人敲梆子鼓的咚咚声,然后一声悠远苍凉的声音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长长的尾音久久不散,越发衬托的此处夜景空寂。
从小山坡上望去,越过山坡下的小树林子,就可以看见京城那被城墙分割成一块块区域的地方里有的万家灯火,一片辉煌,有的却是黑漆漆的不见人迹。
这是京城划分的居民制度,那灯火辉煌的都是有人居住的坊间,黑漆漆的都是无人居住,只有白天才会经营的集市等地方。因为这里的规定是晚上酉时之后百姓只许在自己居住的坊区内活动,如果在坊区之外的话,哪怕是个官吏,如果被巡夜的士兵们抓住,也要先不分青红皂白的臭揍一顿再交给官府处理。
所以,天一黑,所有人就得赶紧回自己居住的那片区域去。
“想不到,这古代的水果酒也能醉人。我居然不知不觉地在树上睡着了。刚才的噩梦真是吓死我了。”
凛玉蟾也不敢犯这种夜禁,她看看手里也早已空了的酒壶,醉醺醺地把它丢到一旁的草丛里,那空酒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不知道滚到山下哪里去了。
她摇摇摆摆地从松树下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就往山坡下走。
像是酒劲上来了,她只觉得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如同踩在云朵里一般。
“哈哈哈!我要腾云驾雾的飞起来了!”
凛玉蟾越走越越快,借着下坡的冲劲,她身子不受控制的一路飞奔,脚不点地地几乎飞奔起来,一口气跑下了山坡。
谁知道那山坡下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恰好就挡在她前面。
“喂!快让开哇!”
凛玉蟾做梦也想不到前面还有行人,这时候,强大的下山冲力让她想停下来也来不及了,急的慌忙大叫一声然后往一边歪去。
谁想那一旁却正是一条沟堑,凛玉蟾惊得不由大叫一声,酒也醒了一半。
只是那脚下一时没收住,霎时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瞅着就要栽沟里了,这时候,突然眼前一花,接着她就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往后一拉,一下子跌倒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小姑娘呀,以后下山要当心那。”
耳边一个男子低沉稳健的声音轻笑着说。
“啊,你……”
凛玉蟾借着明亮的月光,一仰头就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只见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普通的布衣常服,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仿佛绿茶叶一般清爽的感觉,又似乎不怎么像。
却说不出这是什么香。
再细看他相貌:生得一副圆脸,方口隆鼻,很有一种天然优雅的派头,那英挺的剑眉和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看起来透着一种无形的威严,但是薄薄的嘴角边荡起的微笑却又透着无形的亲和力,令人有种想要亲近他的感觉。
“都是你害的!谁叫你突然出现挡在我面前的,刚才差点吓死我!”
凛玉蟾仗着酒劲,不仅不谢他的拦护之恩,反而有种无名的怒火,因此她蛮不讲理地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指着那人鼻子说:“你这个家伙真讨厌,知道我是谁吗?”
“啊?是在下的不是了,敢问姑娘你是谁呀?”
那男子看起来脾气温和,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礼蛮横,笑呵呵地问道。
“我?哼,说出来吓死你!”
凛玉蟾得意把腰一卡,抬起脸来翘着鼻子说:“我是……我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语塞了:说自己是什么呢?妍香郡主?这个郡主有名无实,在这个公主多如狗,郡主满城走的帝京里,还不至于尊贵到吓死人的地步。说自己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得了吧,那更丢人,谁不知道她傻子的名声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估计吓不死对方倒把人给笑死了。
因此,她踌躇了半天,最后一跺脚,生气地说:“我是谁干嘛要告诉你!反正要是我说出来一定能吓死你!”
“哇呀!真是吓死在下了。”
那男子居然非但没有追问,反而很配合地往后一仰身子,大嘴一张夸张地拍拍胸脯说。
“你知道我是谁?”
凛玉蟾见了,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郡主的身份,不由地脸上一惊,问道。
“不知道。”
那男子很老实地回答。
“不知道你吓什么?”
“以为姑娘前面说一定能吓死在下了,想必姑娘说的总是不差,所以即使不知道姑娘你是谁,我也要配合一下你。”
“啊,谢谢配合……告,告辞。”
凛玉蟾尴尬地看看对方看似一脸老实却又透着狡黠的笑意,自讨了个没趣,只得绕开他就往前继续赶路。
“哎,姑娘慢走,现在天色以晚,姑娘孤身一人实在不安全,不如我送你一程吧。不知姑娘你家居何处?”
那男子却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居然也大步流星地跟了上来。
“谢谢啦,我家住在朱雀坊区。离这里很近,不用送了。”
凛玉蟾觉得没必要让一个陌生男人送她回去,因此很干脆地拒绝道。
“朱雀坊区?这么巧哇?我也住在朱雀坊区的。”
这男子却似乎锲而不舍,居然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姓裴,家中排行第三,因此人人都呼我为裴三郎,在朱雀坊里做些小买卖勉强讨个糊口。不知姑娘你住在朱雀坊哪里?”
“裴三郎?你叫我凛玉蟾好了,我家住在桂枝街。”
凛玉蟾见他风度磊落,看起来又不像是坏人,于是在他和煦的笑容里渐渐放松了警惕,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一道在月亮地里往回赶。
“桂枝街呀?那边好像都是达官显贵们的府邸。莫非姑娘是哪家大人府里的丫鬟?”
裴三郎思索片刻,问道。
“啊,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丫鬟的?”
凛玉蟾听了暗自好笑: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一位富贵小姐吗?也好,如果他知道我是什么郡主小姐,也许就不会对我这么随和自然的相处了。那我就说自己是丫鬟吧。
“因为千金闺秀们出门,都会前呼后拥,再不济,也要带一个贴身丫鬟在身边的。更不可能独身在外这么晚了才回去。”
裴三郎笑呵呵地说;“因此,某冒昧猜测姑娘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原来是这样?”
凛玉蟾突然明白为什么她出去玩的时候府里那些丫鬟们都上赶着要跟随她一起出来,而凛宝蟾却一反常态支持她不带任何人的原因了,原来这是身份的象征?
“看来,还是做丫鬟自由。”
想到这里,凛玉蟾不由地感叹。
“什么?”对方诧异地看看她。
“没什么,我是说做个丫鬟真自在,胜过那群不自由的大家闺秀。连独自跑出来玩的自由都没有。”
“丫鬟也有丫鬟的难处,比如主人家若是有些不顺心的,随时都可以拿丫鬟下人出气,无论对错与否,做下人的都得忍着。那个时候,只怕天底下所有为人做仆从的,都巴不得和主人家换换位置方好。”
裴三郎在一旁乐呵呵地告诉她说。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凛玉蟾听了,望着裴三郎就笑了:“想不到大哥哥你看外表这么粗犷的汉子,居然也如此通达那些下人们的心思。”
“哈哈,你这小丫头呀!什么叫做外表这么粗犷的汉子?难道在你眼里,只有你们这些细腻的小姑娘才会通达世事人情,我们这些糙汉子就都是不懂事的粗人吗?”
裴三郎爽朗的地大笑道,愉悦的口吻却并不真的介意她对自己的评价,反而似乎觉得她说的有趣。
“啊,对不起呀,大哥哥。”
凛玉蟾自知失言,红着脸道歉说:“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总是说错话。”
“道什么谦呀,傻丫头。”
裴三郎含笑侧目看着她,月光下他的侧影刚毅,那是标准利落的男子俊美线条:“我喜欢你这样坦率的小丫头。嗯,你今年芳龄多少了?”
“十,十六岁了。”
凛玉蟾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十六岁啊,正是豆蔻年华,你夫家是哪里?”
裴三郎这句话问的有些直接,但好在她毕竟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因此毫无压力地回答道:“我还没有许配过人呀,哪来的什么夫家。”
“哦,原来是待字闺中呀。”
裴三郎和她边说边走,不知不觉的已经进了城门,穿过中间通往朱雀坊的大道,走进了朱雀坊大门里。
此时正好戌时刚到,他们前脚进来,看坊门的人后脚就按时关门了。
“嗯,好啦,大哥哥,我要从这个岔路口拐弯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我怕我家主人看见不太好。”
凛玉蟾不想被他知道自己就是郡主的身份,怕他从此有所顾忌吓跑了,因此便停住脚步,对那裴三郎拱手作别。
“哦,那么姑娘慢走。”
裴三郎也不疑有他,拱手向她作辑告别。
“哎,对了,大哥哥,以后我怎么联系你呀?”
凛玉蟾对这个衣着朴素低调随和的裴三郎很有好感,所以她最后又问道。
“我是个小本生意人,总是庸庸碌碌没个定所。”
裴三郎含笑望望天边那轮满月,答道:“只有每逢这种望月时候,才得闲暇出来。以后姑娘若要寻我,只在每个月的望月之日,酉时的时候,在此地相侯便是。”
“好的,这倒是有意思。我先走啦。大哥哥,后会有期!”
凛玉蟾也没多想,就对他挥挥手,拐过岔路口回凛府去了。
送走了凛玉蟾,裴三郎见四下里无人,便微微一笑,低声吩咐道:“来人。”
“喏!”
旁边突然阴影一闪,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走过来对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压低声音道:“陛下,有何吩咐?”
“到这附近,给朕寻一处最穷困破烂的人家,然后重金把他的房子买下来,以后朕要用。”
裴三郎吩咐道。
“陛下,要那种穷苦人家的房子做什么?”
黑衣人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你懂什么,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得像一点。现在,朕既然要做一个小本生意的百姓,当然要有一个穷苦的家庭来配啊,否则,朕说朕是个勉强糊口的老百姓,你会信吗?”
裴三郎笑道。
“可是,陛下,您既然要假扮一个穷人,就不该腰间挂那么好的香料啊。”
黑衣人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他细心地指出裴三郎挂在腰带上的一个小香囊,“这种名贵的清涟香,穷苦人家哪里用的起呀!”
“哦,你说的也对。”
裴三郎解下腰间的香囊,看了看说:“没办法,虽然上次与她一见,朕面前有冕旒挡着脸,但是这丫头嗅觉太灵敏,朕怕被她从体味上识破了身份,故意用这种最能遮住其他气味的香料来掩饰,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以后朕再另想办法就是。”
“这个容易。”
这个侍卫眼珠子一转,提议道:“烟火最能覆盖其他味道,所以闹市上气味混杂,唯有熟食的味道最为突出。陛下既然有心要扮一回草民,不如扮作一个买卖烤肉的,那木炭烤肉和烟熏火燎的味道,应该最能掩盖其他的味道。”
“嗯,好主意!那以后朕再出来,就做一个烤肉的生意人吧!”
裴三郎居然爽快地同意了。
凛玉蟾回到府里,刚迈进家门,却见府里的家仆们一个个正提着灯笼似乎要集体出门,于是迎上去随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啊!郡主回来了!”
这些仆人一看见她,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七嘴八舌道:“郡主,只因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所以夫人担心你出事了,让小的等出去寻你。”
“哟,郡主大小姐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里面堂屋里有个妇人酸溜溜的高声叫道。
然后,就见一个肥胖的夫人,穿着大红色月华裙,穿过那堂屋前的走廊,一摇一摆地分开众人,走到凛玉蟾面前。
“母亲大人,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凛玉蟾借着灯火,看清了那人正是她的继母,凛宝蟾的亲娘,于是便礼节性地上前对她曲膝福了一福。
“哎呦,我可担当不起!你可是郡主呀!老身一个无官无职的妇道人家,哪里承受的起!”
凛夫人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说道,但是她的眼神里却透着恶意的嘲弄和傲慢,尖酸刻薄的像在讽刺。
“母亲大人说哪里话,孩儿无论是什么,也总归是你的女儿不是。”
凛玉蟾虽然也厌倦她的恶意尖酸,但是知道她这是有意要挑事,于是依旧忍着性子,看她还要如何刁难自己。
“你还知道我是母亲。”
凛夫人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只见她把脸一拉,摆出正室夫人的架子,用审贼一样的口气问道:“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里疯去了?全家为了等你,晚饭也不曾吃得,都怕你会出个好歹。我这做娘的心里更是牵肠挂肚,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家,一个人大晚上会跑到哪里去呢!我还以为你被哪个野汉子给拐跑了,正急着派人去寻你回来呢!”
“瞧母亲这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