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一直未语,这时忽道:“瀛台乃海外神山,仙人所居也,我屡梦之。曾见飞仙无数,往来于琼林之中……”
谢道韫回望夫君,美目惊觉。
谢玄亦道:“祖生此时当在瀛台,我欲前往问剑,可惜烟涛弥漫,仙凡永隔。”
乃扶剑太息,意甚怅然。
海外之景与海内而不同。
青山浮海,随波晃荡。
此处近日,每当落下时细看太阳为血水晶。
山河并无五彩,一切唯显黑白灰三色。
祖逖常至弃剑峰上,望故园淼淼,心中沉默如流星。
伊人曰:“海水五十年一回旋,到时易归。”
祖逖大笑:“吾欲踏剑为舟,再至中原。又恐灵剑已毁,徒费时日。出世容易入世难,人生安有归路。”
伊人曰:“三十年后,中原又将大战。君欲观否?”
祖逖眼中落花无数,觉有无根之树飘浮空中,缓缓叹曰:“英雄老矣,不足当天下。”
“君视谢安此人如何?”
“谢安胜我远矣,可将中国托付此人。”
伊人一笑:“君言太过,若无君,江南已是胡地。”
祖逖叹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谢安虽然智高,手下尚无大将。我观谢玄亦是异人,到时可传吾剑道,以抗胡虏……”
二人牵手坐在弃剑峰上,见一轮血水晶从幽蓝中天直坠沧海,慢慢地闭上了眼晴……
风。
吹海倒立如卷席,又向西岸袭来……
兰香荡漾。
过往之风皆止于亭外。
见此时谢玄意甚感慨,王羲之慰之曰:“贤侄之剑已是不凡,明日定可秉承祖生遗志,再伐中原,又有何憾?”
李充亦曰:“天下太平未久,如今北国又欲起狼烟,正是英雄有为之时,贤侄定可当之!”
谢安道:“古来英雄皆寂寞,玄儿牢记今日两位伯父之言。”
谢玄抱剑而谢。
众人见他已生得龙形虎步,长臂轻盈,知已身怀绝学,皆壮之。
谢石、支道林二人见状骚然。
谢安饮酒一杯,望亭外风景悠然自乐。
顾恺之大叫:“兰亭非新亭,江南非中原,顾长康无负于古人也!”
刘曰:“今日逸少作东,我辈得以畅饮,真乃乐事。吾老矣,不知明年还能至否?”
王涣之、王操之忙道:“叔父何出此言,宜罚以大杯!”
刘大笑,自饮了一杯。
王羲之陪他饮了一杯,亦颇觉伤感:
“今日可称盛会也,却只欢娱片时。我每当想到今日似昨日,岁月匆匆无痕,吞人亿万,便觉无情。噫,山水永在,斯人不存,悲如之何!”
众人悟此,一种难堪的沉默袭上了心头……
兰亭寂寂,兰香似空花。
孙绰接言道:“所以古人秉烛夜游,最重行乐,真可师也。”
王献之长吟:“古人为师,今人为友,吾将天下赠乌有!”
王徽之击掌大笑:“乌有先生说:‘我不要这天下,我要做一个真真心心的痛快人。’”
谢安一笑:“想要痛快,当法自然。若天行乐,故有四季不同。大地行乐,故有四方不同。”谢玄概然道:“行乐虽好,不如浴血于万军之中。酣畅淋漓,方可称大丈夫也。”
王徽之闻言大笑:“放浪形骸,又岂非真君子乎?”
王羲之曰:“温柔敦厚,我自为圣人!”
诸友欢笑,情满于山。
谢玄兴起,乃舞剑于亭外。
林风呼啸。
溪水沸腾。
那剑如火龙,映日生七彩!
顾恺之大叫“快哉”,正想说什么,忽见亭中又有一人轻轻飘飘,飞掠而出……
衣带舒卷。
香风脉脉。
布衣缺袖。
粗头乱发。
偏又俊美异常,几不亚于子敬也。
正是诸葛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