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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认为前方打仗,需要药品。我们救不了穷,至少可以救急。再说这样能够让江南的老百姓,都记住我们。他还强调,要让左大人看看,胡雪岩办事非同一般。

成祥一听是这么回事,于是不再反对,马上着手进行筹建药厂。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阿贵是做不到的。阿贵曾经做过事情,他是王有龄的得力助手。他可以把一个职场安排得条条有理,可是他要想把胡雪岩的几个妻子管好,我想大概很不可能。连胡雪岩自己都没有办法,何况阿贵!可是他一定要满口答应。如果一开始说有困难,那他不是自己砸饭碗吗?一个人,既然上级认定我们有这个能耐,给我们这个责任,那我们就要全力以赴。至于下面要怎么做,再说吧。想办法,一步一步去做,就是了。谁不知道你有困难?难道雪岩说,你把我上上下下管出一个名堂来,就表示说,一切可以很顺吗?没有。胡雪岩会叫阿贵做这件事情,已经表示他心里头,有这么一个问题存在。如果他觉得一切已经很好,他会这样交代阿贵吗?他不会的。所以当主管把责任交给我们的时候,我们心里头应该知道,就是有这么一个问题,才会把它交代给我。如果一下把它顶回去,那他怎么办?所以满口答应,然后自己看着办。不看着办,又怎么样呢?

可是看着办有几种,一种是马马虎虎,应付应付;一种尽我的力量,花我的心思,好好去做,就是这么不同而已。我们有一句话,也是最近常常讲的,但是很多人刚听,会觉得很奇怪的,就是努力工作没有用。你看阿贵只是很努力的工作,但他肯定还是做不到的。雪岩应该了解这一点,一个人就算当到大老板,你也得乖乖地自己去小便。你一急了,自己去小便。你能不能说,我有钱,我请个秘书,叫做小便秘书,到时候就替我去小便?做不到啊!你再有钱,你再有势,你自己惹来的事情,你自己要去处理。所以现在他把这个丢给阿贵,我想他心里也明白,只是说说而已,也不会去怪阿贵的。

我们最好不要一下子就往坏的地方去想,说雪岩希望有这么一个权,就可以得一些暗藏的好处,就可以谋一些私利。我们不必一下子就这样认定。比较可能的是他想得到自主权:既然把这么大的责任交给我,我连一点权利都没有的话,那我在干什么?所以很多人很喜欢说,你可以让我做,但是你必须让我做决定。这是一般人所希望得到的东西,雪岩当然不会例外。他认为利率怎么订,由我决定。第二他会想到,你现在到了新疆,那么远,我怎么跟你商量?有时候为了争取时效,他也会提出这个要求。再说他在洋人面前,要表现他是有权的人。所以从这些层面来分析,雪岩自然会想到利率怎么订的问题。左宗棠老早想到了,他告诉杨昌浚说,你怎么交代雪岩,可见左宗棠也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我们慢慢发现,雪岩有了这个自主性以后,到底是对他好呢,还是对他不好?这倒是值得我们关心的。

有很多人,当老板不授权的时候,他非常不愉快;可是当老板授权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的权。我们并不像西方一样,一定要什么权责合一,权责分明。中国人几乎都是权责不分的,而且权责不合一的。你去看很多公司,他是总务课长,但是他没有权;他没有,也不能做决定。旁边有一个人,根本不是总务课长,但他什么都可以决定。职权跟职位分离,而不是合一,这才是中国常见的现象。

我们从这当中,可以想到三件事情。第一,左宗棠用人,经常将心比心,他会站在雪岩的立场来考虑。我离得这么远,你好不容易接洽过以后,又不能做决定,这样一定很辛苦。我干脆就把该怎么决定利率的权授给你。他替部屑想,用将心比心的方式,很快就知道部属的需求,这是非常好的主管。第二,表示他气度很大,认为我既然把这事情交给你,你就应该好好办。你也要将心比心,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不要让我将来下不了台。既然我没有办法控制你,干脆让你作主。第三,才是最高明的,就是这么一来,左宗棠完全没有责任。当然我们不能认为他是在放弃责任,而是我们可以感觉到,他非常了解胡雪岩这个人。知道他有才干,但是读书读得少,不是非常周到,不会考虑得很长远。再加上他没有那种使命感,要为国捐躯,为国奉献,他没有这个必要。所以他很早就料到胡雪岩大概有一天会出事,出事那一天,把我左宗棠也连累下去,划得来吗?假定我平常,常常拿些银子回家,常常接受他一些礼品,那没有办法。两个人挂钩挂得很深,最后一起来挣扎吧。没有。既然没有,何必跟他绑得那么紧呢?所以干脆授权给他去弄。把这部分的权交给他,我乐得轻松,同时也没有责任。

我想很多主管也有这种心情,因为一个人有长处,就有缺点,你只能用他的长处,没有办法把他的缺点割掉,有什么办法?如果每一个人都看他的缺点,那就无人可用了。现在胡雪岩有这个长处,你用不用呢?左宗棠说用,用了怎么办呢?事先防范,他的缺点不会把你牵扯下去。左宗棠这点非常高明,他替雪岩着想,主动替他解决问题,同时又摆脱了自己相当的瓜葛。

我们最佩服雪岩的,其实是他的市场敏感度。他对市场的需求,有高度的敏感性。这一点是经商的人,非常重要的因素。如果不知道市场的变化。再做也没有用。雪岩听说左宗棠又要调到新疆去了,他马上想到,他到新疆去干嘛?去观光吗?不是。去于嘛呢?去打仗啊。所以他马上想到,又要打仗了。打仗最需要的是什么?就是药品。所以他就说,我们来开个药厂。有这样的管道,有这么一个市场,我们可以掌握,这样子又扩大了自己的事业。但是他这样跟其他的人分析,其他的人不一定听得懂。所以他就说,我们要赶快来做。他没有分析这些事情,以致他们那些人都不太了解。这个人野心那么大,这样还不够?还要多?其实他不是的。他是见其可为才为之,有这么大的市场,有这么好的销售管道,为什么不做呢?我们也了解雪岩有一个心愿,就是说,就算不赚钱,也要开药厂,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因为他觉得,我做这些东西,都赚人家的钱。真正帮人家忙,还是要开药厂。他把他的心愿,最后都集中在药厂身上。他看钱庄只是把钱搬来搬去;开当铺,其实进当铺的人,心态也是奇奇怪怪的。他看多了以后,觉得做跟不做,没有什么了不起。至于说香烟、蚕丝、茶,虽然讲起来是民生必需品,但是毕竟没有像药对人命这么重要。所以他下决心要开药厂,当然这里头又牵涉到赚了这么多钱,能不能守下去的问题,老实讲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我们中国人老喜欢做一些对民生,对大家有好处的事业。你看有些行业坚持不杀牛,面里面有牛肉,但是我不自己杀。别人杀可以。我买现成的来做,其实也是根据这种理念。大家都要吃牛肉,可是我不杀牛,我向那些杀牛的买牛肉来,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情?最起码不是我杀的。你们要吃,我两边凑和凑和,这一种想法,也是中国商人很有意思的一种做法。

我们中国人都知道,救穷是很困难的;救急是很必要的。我们主张救急不救穷。朋友有急难,我们一定要救他!可是他很穷,你怎么去救他呢?你救不完的,没完没了。所以人不能穷,一穷没有人敢救你。可是你有急要的时候,你向人家开口,人家会帮忙的。换句话说,我只求你这一次,你无论如何,帮忙过这个难关,以后不再麻烦你,人家就敢救了。我没有办法,全身赖在你身上,那谁也不敢惹的。

雪岩这种说法是对的,那么多穷人,救也救不完。但是生病的人,他是很急的,我们救得了他。他把赚的钱,拿来做社会福利?拿来救济穷人,那是没完没了的事情。那不是我们私人的能力,所能做得到的。所以我们现在开药厂,对人的生命来救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同时他也希望,在北方有一个很好的药厂,南方也应该有个药厂。他希望江南的老百姓,都能够记住胡雪岩,对他产生好感。他要设药厂,是传播好名声,留给后人好印象的一贯信念。同时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他认为,既然左大人这么看得起我,胡雪岩就要让左大人了解,我办事情跟一般人不一样,不是说推一步我才进一步,不是说你要我做什么,我才做什么。我很自动,事先会推测,你有什么需要?到时候我就有。让他有一种耳目一新,感觉到碰到这个人,是我的运气。这么一个感觉,也是胡雪岩很渴望得到的。所以他掌握了这么多的行业之后,还想跨人制药业,不纯粹是野心,而是一种自我期许,很想把它实现。

成功语录:

坐稳江山,鸿图大展

胡雪岩看到官场和商界的斗争,知道必须设法加以巩固集团势力,才能够发展壮大。

透过钱庄的运作,把许多官员的关系搞好。要打通宫里李莲英的路子,还要动脑筋,想办法缓和李鸿章这一边的紧张关系。

他知道左宗棠生性孤傲,容易得罪人。完全靠他,恐怕靠不住。因此极力拉拢各方势力,以增强自己集团的力量。

但是,丁日昌这一股势力,始终采取敌对的态度,使得雪岩不得不特别小心。而对左宗棠这一方面,则加强联系,坦白表明愿意和左大人共赴危难的决心,以争取左大人的信心。重点提示:搞政商关系最怕卷入卡位之争。

胡雪岩和左宗棠愈走愈近,就被迫和李鸿章愈走愈远。雪岩再擅长抓心,也抓不住李鸿章的心。搞政商关系,最怕的便是受到派系之争的连累。得了这一派的助力,却惹起另一派的打压。但是,有人就有派系,迟早要卡位,谁能够逃避这种争斗,谁又能够躲开这种旋涡呢?雪岩再聪明、机灵,也不得不帮着左宗棠对付李鸿章的挑战。李鸿章再欣赏胡雪岩,为了打击左宗棠,也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将胡雪岩整垮。

胡雪岩呢?政商关系密切,事业规模宏大。许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就算绞尽脑汁,叫人到租界俱乐部把李鸿章宴请恭亲王的餐费也一并支付了,还是得不到李鸿章的谅解,反倒是增加了丁日昌的恼恨。因为雪岩的举动,使他更显得笨拙。在李鸿章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李鸿章愈提胡雪岩的事,丁日昌就愈恨胡雪岩。

宮有清有不清,商有奸有不奸。官与官斗,商与商争。官场卡位之争,常常卡住清与不清,连带把奸或不奸都一并卷进去,令人防不胜防!

胡雪岩害怕李鸿章拿他开刀,赶紧叫人送东西,向李莲英求救。

李莲英得到好处,便百般刁难,不让李鸿章晋见西太后。李鸿章很不喜欢李莲英,也不想送红包。可是李莲英再三暗示,为了能够晋见西太后,不得不送上文银两千两。李莲英这才和缓起来,为他打开门路。

西太后装着不知道李莲英在捉弄李鸿章,心想整整他也好,谁叫他老是说什么新法,弄得太后头痛。直接问李鸿章:“是为了两江总督开缺来的吧!”看在六王爷的份上,答应了。李鸿章替六王爷多说了几句好话,惹得太后不高兴,下逐客令,李鸿章赶快退朝。原本想趁机说一些左宗棠的坏话,也不敢讲。把带来的宣德炉放在地上,提都不敢提,就退了下去。

西太后问是什么东西?李莲英说是稀世珍品宣德炉。太后觉得好笑,宣德炉什么时候也变成稀世珍品?她看都不看,叫李莲英扔到地沟里去。

李莲英连声说是,把宣德炉私自收藏起来。趁着太后休息的时候,叫小太监去通报消息,告诉雪岩有关李鸿章升官的讯息。

雪岩赏了一个元宝给小太监,小太监说依他的身份,不敢领这个赏钱。雪岩也替他立一个账户,存了起来。

李鸿章向六王爷拜谢,并埋怨左宗棠掌握两江财政。六王爷说谁让你没有一个阜康钱庄?李鸿章叹气说:“钱庄好办,人才难寻哪!”

左宗棠在福州主持船厂事宜,看着现有的一些规模,心里感到骄傲与欣慰。

雪岩前来福州,一走进船厂,王德榜就大叫:财神爷来了。雪岩报告说李鸿章派唐廷枢在上海开办招商局,而且他们的江南制造局也在黄浦江边造船。左大人毫不在意,反而说大家比一比,看谁造的船好。

雪岩担心李鸿章派人到船政大臣沈葆桢那里,打听马尾造船厂的底细。左大人觉得雪岩想得太多,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左大人霸气地说:“我左宗棠来时两袖清风,去时一贫如洗,我就不信邪能压正。”

我们想想看,西太后为什么欣赏李莲英?当然有很多原因。但是其中之一,就是李莲英常常提供一些情报,必要时点西太后一下,所以很得西太后的赏识。我们看到李莲英没事的时候,他一定打瞌睡。你跟大人物在一起,他精力旺盛,他不睡觉的时候,一会儿叫你这样,一会儿叫你那样。他睡觉之前,又交代你去做这个,做那个,然后他去睡觉了。你想想看,他醒着的时候你很忙,他睡着了你又赶事情,最后一定死得很快。李莲英深深懂得这种道理,没事打瞌睡,所以一有声音,他马上就说,奴才在这儿。一听到是小太监,脸色马上扳过来,你吓了我一跳,这都很正常。小太监给他信的时候,他往桌上一丢,表示你给我信,我就要看,你胡雪岩算什么?后来看到礼物,他就看在礼物的份上,看看你的信。我们不能要求李莲英是圣人,这样比较好。小太监也做了一个非常好的示范,他把胡雪岩给他的东西拿出来,今天的人几乎都做不到。一般人认为,这是胡雪岩给我的,何必给李莲英看?不对,不应该这样。别人给小孩礼品,是看父母的面子。胡雪岩给小太监一些赏金,是看李莲英的面子。小太监把东西拿出来给李莲英看,李莲英也很懂事,连说:拿走,拿走。两边都恰到好处,小太监以后也很得李莲英的信任。而李莲英也可以随意指使小太监,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也不算是坏事情。也许他能够在紧要关头,提供一些讯息,或是给你一条活路走。我觉得这对商人来讲,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商人很乐意跟李莲英这样的人交往,我觉得是必然的道理。

我想通风报信是李莲英惟一能够做的事情。当然这件事情迟早会传到雪岩的耳朵里,但是早一点告诉他,早一点有心理上的准备,对雪岩很有帮助。胡雪岩也不会寄望李莲英太高,把西太后的心意改变掉,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过希望能够多少影响一点西太后。实在不行,那就把已经决定的信息,让我早一点知道。我想雪岩所求的,只不过是这样。所以当西太后决定之后,李莲英很够意思,马上叫小太监告诉他。这样一来,两边来往很频繁,慢慢的,关系就会拉得很近。雪岩知道这个信息以后,就知道怎样对付李鸿章这班人。虽然没有办法拉拢,但是我可以想办法来减少敌意。

任何消息,对一个做判断的人来讲,做决策的人来讲,都是非常重要的,不可以放过。胡雪岩在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多方去搜集资料,到紧要关头,可以很明快的下决定。平常要花很多时间,不是说一个命令,人家就会把情报告诉你。也不是说,你临时要,才去求人家,做不到的。平常要撒网,把网布得很广。同时要往来,使对方很乐意替你做事情,紧要关头马上提供信息。这样一来,最新的信息,都掌握住了,这叫做打情报仗。胡雪岩的成功,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他的情报抓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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