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江大桥上的繁忙像每一个出行的日子一样平常,站台上的年轻的士兵笔直的军姿千年不变,分列在桥身的两端。宽广而浑浊的江面承载着章法凌乱的远远近近的大小轮船,各种汽迪的轰鸣声并不能惊扰到这些忠诚的卫士。他们庄严的守卫着长江大桥,也默默守卫着长江大桥下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郑圆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眺望着江水洪流,心中一片慷慨激昂。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郑圆想着周瑜的英姿勃发;想着周郎的美人在侧;想着公瑾的年少有成,实在万般羡慕、百般嫉妒!
“难怪天妒英才,少年早逝!任谁心中不激愤,但恨同朝呀!大都督,这是多少人的仰慕的宝座;这是千万人追逐的梦想!可究竟只有他东吴的好儿郎周瑜可堪重任呀!虽说周瑜是英雄出少年,那也得有伯乐赏识呀。”郑圆双手紧握。
“幸甚幸甚,公瑾有伯符这样的伯乐,千里马得以万里驰骋;英雄了得与千军万马之中;美名浮于千秋公载之上!”时光流转、千年一逝,郑圆在横波江上思绪万千,慨叹骤生。
“我的东吴梦却又在哪里?”郑圆心中有一团怅然若失的雾团,越升越高!“十三载寒窗苦读,拜别父母、走进圆梦的‘燕园’;四载沉浮,于书廊学海之中苦渡寻崖;如今修成正果、意气风发,谁曾想到白日一梦!”郑圆回头细数着自己的脚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再没有比日落西江更令人伤怀的了!”原本应该是初升的朝阳光芒万丈的年纪,却徒然遇上斜阳晚凉的场面,郑圆心里一片潮湿,侧头闭目,不忍再看。
行驶得得公交车并不曾为这个失落的少年而有些许的犹豫,奔跑的力量牵拉着疾风的翅膀,扑面而来。郑圆被这强大的力量震惊的一片眩晕,微睁双眼,原来邻座的兄弟给窗户开了一道口子!
开了一道口子,犹如郑圆的内心!自己的“小乔”去了河中,临行前千般不舍、依依留恋,可是自己无能为力!
远走的火车载着他心中的挚爱,也载着他舍不掉的牵挂。毕业季的远行,伤感像一种雾霾挥之不去、躲之不及!
“难道这就是成长不能承受之轻,抑或生命必须承受之重?”郑圆迷茫着、也坚持着。
“设计院的工作是自己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费尽心力然后削尖了脑袋钻进去的,可是也就只有三千来块钱,去掉五险一金,也就剩下两千多一点。这点钱沟什么呢?够相思不忍而耗费的电话费还是够偶尔寄去的小礼物用以维系这段远行的恋情?”
“啊,实在悲催!求生之路之难,难于上青天!”郑圆几乎要喊出声,“蜀道的攀爬也不过如此吧?”郑圆下意识的想到。
公交车载着他和他毕业季的失意一起奔向儿童医院的站牌。
因为要到下个月公司才给安排宿舍,所以郑圆必须在这个月自己找到一个住处。租房子要方便一点,可是设计院周围几公里的房子实在贵的吓人,他只能望洋兴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再去麻烦自己的姑姑,在旅馆里借宿一个月,等工资发了再给姑姑补偿一点经济损失。
昨天已经给姑姑打过电话了,慈爱的姑姑一口答应了。今天收拾简单的行李就厚颜无耻的蹭房住了,郑圆一边嘲讽着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一边提着包包向花莲里走去。
渐渐变暗的时光也显得很尴尬,郑圆脸部的肌肉也尴尬的要抽搐了。“三番两次的借钱已经惭愧的颜面无存了,现下还要公然蹭房,实在不堪!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郑圆捏一捏自己的脸蛋、又拍一拍,深呼吸大步走进旅馆,因为总要面对的!
“子君,二姑还在忙吗?”郑圆笑着与表妹打招呼,包包放在沙发上。
“圆哥哥,你下班了呀?先坐一会儿,等爸爸回来就开饭呢!妈妈凉床单去了,还没下来呢!”孟子君一边答应着一边忙着炒菜,烟熏火燎的,所以掀开帘子让电风扇帮一下抽烟机。
“哦,那我去帮一下忙,这两桶也是要晾的吧?”郑圆提起两只桶就开始上楼。
“对,六楼晾台。”孟子君加大嗓门,怕表哥听不见找错了楼层,然后自顾颠锅了。
孟平生灰头土脸的回到旅馆已经八点了,外面已经黑定了。因为天热,所以侧栅门是敞开的,孟平生直接推车进了走廊,停好车上锁。
“二姑夫,这么晚才回,辛苦了!”郑圆放下手机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今天是晚了点,赶了点活。你们先吃吧,我先去洗个澡,身上太脏了!”孟平生不好意思的看看自己的满身灰土,然后进去洗澡了。
郑圆出去买了两瓶啤酒回来,郑其华一直埋怨着说“不该花钱,才上班连工资还没发呢!”
郑圆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去帮着孟子君去厨房端菜,备下碗筷。
孟平生快快洗完澡敞着衣襟迅速出来,坐下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淌着水。
“头发擦擦再出来,衣裳都弄湿了!都等着你呢,慌什么!”郑其华笑着埋怨孟平生,递给他一瓶啤酒。
孟平生笑呵呵地接过酒喝了一大口说道:“这样凉快些,今天可把我热死了!”
“是热,三十五度呢!”郑圆把啤酒倒在杯子里笑着说道,“二姑、二姑父,我总来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郑圆跟孟平生碰了一杯,只不过孟平生直接拿酒瓶子碰的。
“哎呀,自己亲戚,不说见外的话!”孟平生喝了一大口,想像喇叭似的。
“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郑其华一脸关切。
“适合养老,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郑圆讪讪地笑了笑,有些无奈。
“咋呢?”孟平生不解其意,放下酒瓶,疑惑的看着郑圆。“国企单位不是最好的公司吗?有国家保驾护航,最稳妥的事情!”
“就是太稳妥了,工资水平普遍偏低,比我们想象的难多了,难得熬出头!”郑圆有跟孟平生碰了一杯。
“慢慢来社,哪里一口吃个胖子?”孟平生笑了笑,说道,“那些大学生出来才千把块钱一个月呢,你就算不错了!”
“关键是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学生,没房!窝着也很困顿呀!”孟子君冷不丁插了一句。
“对呀,我一个月缴完五金就剩两千多一点,连房都租不起,别提以后买房了!”郑圆有些灰心的认同孟子君。
“下个月不是就分宿舍住了吗?”郑其华想到昨天的电话。
“嗯,集体宿舍,合住的。”郑圆难为情的答道。
“袁梦姐姐不在,要是在的话也是很尴尬呀,总不能两个人连个窝都不租吧?”孟子君提醒妈妈。
“慢慢来嘛,工资总要慢慢涨点的呀!”郑其华笑着缓和气氛,也抱着一点点幻想的情绪。
“就是嘛,慢慢就熬出头了。黄搏这些年都是千把块钱一个月,今年就好了,遇上个机遇就翻身了,一个月可以拿四千多呢!”孟平生想安慰郑圆,“你好歹一批大学毕业,总比中专强多了!”
“那也要看机遇呢!黄搏现在确实不错,有点经验又出来得早!”郑圆想到自己与黄搏同年,却晚出来这么多年居然还不如一个中专生,心中一片失落。
“都是慢慢熬出来的,哪有平步青云的呢!”郑其华给郑圆夹了一只鸡腿,“圆儿,吃个鸡腿。”郑其华又给孟子君夹一只鸡腿。
“妈妈,我不吃,给爸爸吃,他干活累!”孟子君又把鸡腿夹到爸爸孟平生的碗里。
孟平生乐呵呵的喝酒不吭声,只是偷偷拿眼睛去瞟郑其华,看看她生气没有。
“你宝贝女儿牙齿缝里省下来给你吃,你还不快点偷着吃了,看我干什么!”郑其华佯装生气的打趣着。
孟子君赶紧又给妈妈郑其华夹上一只鸡腿,伸伸舌头,一副做错事的检讨状。
“我不吃,你吃吧!”郑其华笑着又夹回孟子君的碗里,顺手刮了一下孟子君的鼻子。
“妈妈,你收拾屋子累坏了,你吃吧。”孟子君把鸡腿迅速放到妈妈碗里,用筷子按住。“反正你闺女吃了鸡腿也不好消化!”
孟平生赶紧帮忙劝导:“姑娘一片孝心,你快吃了吧!”然后哈哈笑着喝着自己的啤酒。
郑圆笑着看着这一家子的温馨小插曲,觉得幸福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相亲相爱、和和睦睦,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郑圆也会畅想有一日,自己也能买个房子接过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当然必须要袁梦也住在这个房子里。大家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地久天长!
可是,郑圆也会担忧母亲的唠叨和爸爸无奈的叹息,也会担忧母亲的刻薄会吓坏温柔的袁梦。唉,人生何处无忧患!
夜里,郑圆躺在401的床上回顾这半年来面临毕业季的种种,实在觉得若有所失。
“为了虚荣,借钱请客公示恋情,又强撑面子与同学去高消费的地方去吃散伙饭;为了维系这段恋情,在借来的这笔钱里截出一部分来给女朋友买些小礼物;又为了虚荣心去商场买了这套人模狗样的西装,好装的自己很高大上能在应聘中侥幸脱颖而出。”郑圆翻过身头侧着面壁。
“虽说之前都已计划成熟了,自己的花销自己还上,但终究还是一种耻辱,一种盲流中从众心在作怪!”郑圆又平躺过来,望着天花板。
“建筑工地上的父亲不知睡在什么样的工棚里忍受热气铺滚的煎熬和蚊虫叮咬的烦躁,而自己苟颜的蹭着姑姑家的客房,享受着安逸和庇护!”郑圆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光。
“姑姑一家人这么辛苦的工作也舍不得请一个人来帮忙,就是为了省下那点工资好早日还完债款。而自己却白吃白住,实在心中有愧!与上一辈的的人相比,自己这点为难和失落又算得了什么呢?”郑圆低下头盯着地板。
“大浪淘尽的英雄碑上也该刻上一个群体的名字:八零后的父亲母亲”郑圆暗自排版,心有敬慕。
郑圆又躺下来,闭上眼,努力在自己的心碑上刻上父辈的名字,刻上他们艰难隐忍却又无惧无畏的豪迈壮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