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的孩子一旦决定不再上学，就要出去工作。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就意味着要与他们的父兄一起下地干活，另外一部分人则要学一门手艺，如木工，大理石加工等。如同其他集体主义社会一样，终生从事一种工作在葡萄牙是非常普遍的，但主要原因在于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不管孩子做什么工作，月底都要把挣的钱交给父母，父母给孩子留出零花钱，剩下的用于家里的衣食开销。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孩子结婚。同样，子女有责任赡养老人。葡萄牙没有养老院，老年人通常都与子女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止一个子女，一般由老大负责赡养父母，但其他兄弟姐妹也常常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吃过晚饭，全家人都去当地的咖啡馆喝咖啡、聊天，但是到了咖啡馆就分成了不同的圈子。男人跟男人凑在一起聊天，玩纸牌；女人跟女人凑在一起谈谈家长里短，然后回家准备第二天的饭；孩子跟孩子凑在一起玩游戏，看电视。这是葡萄牙人唯一同家庭以外的人交往的时间。
了解葡萄牙人的集体观念和层次观念非常重要。在葡萄牙做生意，一定要注意培植关系。建立良好关系的最佳方式就是吃饭。葡萄牙有句谚语说：葡萄牙人吃饭需要两个小时，一个小时是吃饭，另一个小时是聊天。许多生意都是在饭桌上做成的，也许吃得越好，买卖也就越顺利。为了办成事情，少不了要行贿，行贿已经成了习俗。如果一个商人想签一个合同，或做成一笔生意，他十有八九会在城里最高档的餐馆做东，等到最后一道甜点上完了，很有可能事情就办成了。
艺术性与鲜血
古罗马时称葡萄牙这一带为卢西塔尼亚，葡萄牙的卢西塔尼亚马闻名遐迩。卢西塔尼亚的马也好，“骑士”穿的精致服装也好，隆重的入场式也好，都表现出浸透着这个国家的艺术细胞。在葡萄牙，培养和选拔卢西塔尼亚马，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大概就是看马在斗牛场上的表现。马由骑手训练，要学好多东西，如腾越、侧移、后腿直立等。这些技艺要在斗牛中充分展示出来，而且也是躲避公牛的攻击所必需的。斗牛中，所有的人都欣赏马的运动，并为骑手的训马成就而鼓掌欢呼。骑手必须通过反复用标枪刺中公牛表现出自己控制牛和马的能力，这在斗牛表演中是极其重要的。
这种艺术性在葡萄牙的音乐、工艺美术和建筑中也可以见到。葡萄牙有一种民歌叫“法多”（fado），葡萄牙全国各地都有“法多”歌房，在那里，女性法多歌手手里握着一条传统的黑围巾演唱忧郁浪漫的葡萄牙歌曲。“法多”这个词的本来意思是命运，现在已经成了葡萄牙民歌的代名词。“法多”的内容通常是单相思、嫉妒、怀旧等。19世纪，漂亮的吉普赛姑娘玛利亚·塞维拉以她那优美动人的歌曲征服了整个葡萄牙，特别是赢得了当时最著名的斗牛士威米奥索伯爵的青睐，“法多”从此闻名天下。
手绘陶器是葡萄牙的传统手工艺品。由于手绘瓷砖图案精美，葡萄牙人在装修房屋时广泛采用这种材料。其他种类的手绘陶器在葡萄牙也是随处可见。葡萄牙的建筑艺术体现在遍布全国的大大小小的教堂和城堡中。葡萄牙的建筑基本上模仿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风格，没有什么独到的地方，但是其华美却是有目共睹的。
我们在斗牛中看到的不仅仅是艺术，而且还有鲜血，人的鲜血。“苦役”在与公牛搏斗的过程中难免会受伤，常常可以看到他们的脸上、衣服上鲜血淋淋。西班牙的斗牛也有血腥的场面，发生在杀死公牛的时刻。葡萄牙的斗牛则有“公牛的复仇”之称。头一次观看葡萄牙斗牛中的徒手制服公牛，暴力的场面和公牛给“苦役”带来的痛苦会令你震惊。“苦役”在制服公牛的过程中常常会遭到践踏，被抛在空中，乃至受伤。只有劳动阶级，也就是“苦役”才会流血受伤，贵族阶级，也就是“骑士”，是不会与鲜血沾边的。这与战争中发生的情形是一样的：“苦役”就是前线的士兵，“骑士”则是指挥作战的将军。不过，“苦役”在斗牛中战死的事情很少发生，10年也难得有一次。葡萄牙人把斗牛视为一种艺术，而不是血泊，尽管国外的来访者往往不这么看。
葡萄牙人做生意像斗牛一样追求完美。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们就会反复调整，直到没有漏洞为止。斗牛中，“骑士”有时会换三、四匹马，最后找出最能表现其技能的一匹来。葡萄牙人还非常看重细节，如果公牛别住了马，或“骑士”丢掉了一支标枪，“骑士”就要重来一遍。葡萄牙人在谈生意签合同时也是如此精益求精。西班牙人做生意常常是口头说了就算，葡萄牙人则事事都要见诸文字。
葡萄牙人喜欢墨守成规，而不愿意标新立异。他们觉得维持现状最保险，看不惯总想换一种方式做事的人。他们的逻辑是：既然过去用这个方法做了许多次都很好，那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改变呢？这种思维方式与我们在美国所看到的鼓励创新的思维方式大相径庭。在葡萄牙，创新就是打破传统，创新思维不合时宜。外国人到了葡萄牙最好还是“入乡随俗”。
不追求功利的英勇
美国人观看葡萄牙的斗牛，最感兴趣的就是徒手制服公牛，大概是因为美国人看到的只是暴力、人的征服和不幸吧（见第13章“美国的橄榄球”）。不过，尽管美国人可能会把徒手制服公牛的暴力与橄榄球的暴力相提并论，但在葡萄牙人的眼里，徒手制服公牛只是英勇无畏的象征。
在美国的橄榄球运动中，像丹·马里诺和雷吉·怀特那样的明星以其高超的技艺和巨额的收人成为年轻人的楷模。对当今的橄榄球员提出的主要批评就是他们缺乏老一代橄榄球员对这项运动的热爱。也就是说，现在的球员更关心的是能挣多少钱，而不是这项运动本身。职业橄榄球员的平均工资近100万美元，许多球员的收入还远远超过平均水平。在电视的体育访谈节目中，在群众来信中，球迷们不断抱怨现在的球员不效忠固定的球队，不效忠固定的城市。许多球迷对理应代表他们的球队和城市的球员难以认同。
与此相反，葡萄牙斗牛中的“苦役”都是业余的，什么钱都不挣，只有“骑士”挣钱。这怎么可能呢？“苦役”常常被撞伤，被擦伤，大概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什么钱也不挣就这么玩命吧？可是葡萄牙的斗牛偏偏就不是以挣钱或当英雄为目的。葡萄牙的斗牛只是为了发扬传统，称颂英勇。“苦役”斗牛就是出于他们对这项运动的热爱，就因为他们从中学到了东西。斗牛促使一个人寻找自己内心深处的自豪感，斗牛向后人展示前人所经历过艰辛。
在徒手制服公牛的过程中，“苦役”们不一定一次就能将公牛制服。这个时候，作为队长的“苦役”不会因为失败而退场，换别人来干，他会再次出场。有的时候要斗三、四次才能将公牛制服，但这个担任队长的“苦役”始终不换人。这种场面很有点象征意义。搏斗当中，常常会有撞断肋骨、撞断腿的事情发生，但是没有人退缩，大家齐心协力，直到把公牛制服为止。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面子是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斗牛中，“苦役”不论伤得多重都要尽量撑着，以免丢面子。一个人接受了一项重要任务，如果半途而废，就会给家庭带来奇耻大辱。带伤坚持战斗是体育比赛的一部分，美国人对此并不陌生，但是很少有人见识过葡萄牙斗牛士的顽强。最让葡萄牙人自豪的是，徒手制服公牛只有葡萄牙才有，徒手制服公牛是勇敢的象征。
这种行为方式反映在生意当中就是葡萄牙人的固执和执着。“苦役”在斗牛中可能会反复被撞倒，但不管伤得多重都会重新站起来。虽然执着是个优点，但也有人认为过了头就不好了。不论是在斗牛场上还是在生意场上，都要对葡萄牙人的这种极端固执有思想准备。
葡萄牙人是非常难对付的谈判者。由于他们如此固执，同他们谈判非常不容易。如果什么事情要花费很长时间，美国人就会说“最好带上午饭”。到了葡萄牙，这句话就应该换成“最好请吃午饭”，因为不在生意范围：之外建立良好的关系就做不成生意。交往的过程往往十分漫长，一般需要吃好多次饭。
如同本章所示，葡萄牙的斗牛和西班牙的斗牛是有区别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也不一样。葡萄牙人没有西班牙人那么好斗，不愿意看到把牛杀死。斗牛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观众的参与。在西班牙的斗牛中，斗牛士表现出色，观众就会鼓掌欢呼；斗牛士的表现不如人意，观众则会毫不犹豫地吹口哨，作嘘声。观众发出嘘声，斗牛士就不会再回到斗牛场上。对于斗牛士来说，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挥舞手帕的场面是一种极大的荣誉，除此之外，斗牛士还会得到牛朵或牛尾巴作为奖赏。西班牙的斗牛士收入也不菲。在葡萄牙的斗牛中，观众难得嘘斗牛士的表演。不管“骑士”和“苦役”表现如何，都会受到尊重。葡萄牙的斗牛是对英勇的赞美，是对生命的讴歌。对于葡萄牙人来说，斗牛象征着葡萄牙和葡萄牙人民在摩尔人入侵期间所面临的战斗。向斗牛士作嘘声、吹口哨就等于侮辱曾经为国家效劳的战士。所以，斗牛中每个回合结束，所有参加者都要在场地中央聚齐，接受观众的致谢和欢呼。
两个国家的等级观念也大不相同。在西班牙，斗牛士按照等级顺序进入场地，最重要的角色走在最前面；但在葡萄牙，所有斗牛士都被视为平等的，尽管“骑士”代表贵族阶级，“苦役”代表劳动阶级。在西班牙，由现场主席决定给予主斗牛士的奖赏，但在葡萄牙，由观众鼓掌决定奖赏。在西班牙，观看斗牛的人不论是贫是富都喜欢穿得漂漂亮亮。葡萄牙则不是这样，这从“苦役”穿的粗陋服装就可以看出来。所有这些特征都有助于说明，西班牙是一个比葡萄牙更个人主义的社会。
然而两国斗牛之间的最大差别在于斗牛对这两个国家的意义。对于西班牙来说，斗牛就是控制，就是通过死亡实现征服。西班牙的斗牛士首先应该控制公牛，一旦实现了对公牛的控制就把公牛杀死。在葡萄牙的斗牛中，死亡不是这个仪式的一部分。对于葡萄牙人来说，斗牛的真正意义在于弘扬由“骑士”和“苦役”表现出的英勇。
与其他面临着全球化的国家相似，葡萄牙也希望自己的文化能够基本上保留下来，这是可以理解的。葡萄牙现在是欧洲联盟的15个成员国之一，也是欧盟最贫穷的国家。欧盟为较穷的成员国提供补贴，希望这些国家能够实现更高的经济增长，也希望这些国家一旦有可能也帮助其他国家。这种做法对于爱尔兰十分奏效，不过爱尔兰的文化显然受到了影响（见第12章“爱尔兰的交谈”）。有些葡萄牙人甚至对欧盟硬币上的图案感到担心，觉得在这个图案中葡萄牙看上去像是西班牙的一部分（见特鲁哈特，1998年）。然而经过成百上千年形成的文化模式是很难摧毁的，我们可以预计，即使斗牛这项活动本身会发生一些变化，葡萄牙的斗牛仍将继续反映葡萄牙人所珍视的基本价值。
跨出国界
在本书的其他部分，分析的基本单元是民族国家。但是，有的族群，其成员却定居于不同的国家。即便是这样的族群，也可以找到其文化的象征。在本书的这一部分，我们就是要为定居于诸多国家的中国人进行这一工作。中国人的祠堂就是所有中国汉人都认同的一种文化象征，而不论这些中国汉人现在生活在哪一个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