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鼻子一脸混杂愕然和惊慌的表情，眼神慌乱躲闪，视线却像是被吸住般无法从骏锐利的双眸上移开。他花了好几秒才稳住混乱的心神。
“别、别乱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还在抵抗，但骏已经悠然露出确信自己胜利的笑容。
“太迟了，我从你刚才短暂的反应就知道我没猜错……慌乱、惊讶，还有秘密被揭穿时自然流露的不知所措，虽然你马上尽力控制，但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果然是斯特拉斯制药的人。”
骏伸出一根手指笔直指向对方眉心，并非以猜测的口吻，而是确凿无疑的自信断言。
通过解读微表情判断心理活动——骏使用的方法和这种技巧虽然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最大的不同处在于，骏并未经过任何系统训练和专业学习，作出判断时也是更多的基于感性直觉而非有据可循的分析，这种“能力”是在他成为能力者、感官能力比以往大幅提升后，自然而然地获得的。他发现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到想探查的目标人物身上，他就能注意到平时注意不到的细微动作和表情变化，进而直接在脑子里得出“这是谎话”或“这是真话”这样的判断。没有推论过程，也没有实质证据，这样得出的结论理所当然地难以说服别人，大概只能归作某种特殊的直觉。
骏自信到接近傲慢的态度让歪鼻子更加慌乱。只看他双手紧张地捉住桌子边缘，以有点变调的声音抗辩：
“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吗？”
骏低声笑起来。
“你搞错了，昨晚在这里向你讯问的才是警察，我可不是。我不需要实质性的证据，只要我自己相信就足够了。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斯特拉斯制药的刺客先生。”
骏越表现得自信，歪鼻子的身子就变得越加紧绷。另一方面，他越是表现得紧张，骏对自己的判断就越有信心。
骏笑得很愉快。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确认袭击者身份——至此已经达成，虽然事先设想过多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事实上却很顺利。十五分钟的谈话时间还剩余大半，他还有余暇尝试能否从对方嘴里挖到更多情报，如果能知道更多斯特拉斯制药的内情，决定下一步要采取什么行动时就会更有把握。但是还未等他拟定套话的对策，审讯室的门就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打开，给骏带路的中年警察走了进来。
“会面时间结束了。”
没头没脑地抛下这句话，中年警察不由分说地拉着骏的手臂把他拖到外面走廊。然后将审讯室的门重新锁上。
“怎么回事？才刚过了五分钟吧？”已用手机确认过时间的骏不忿地说道。
中年警察退开两步，表情紧绷。根据至今展现出的冷硬态度，骏以为他不会多加解释，但大概是觉得明明说好能有十五分钟时间却没能办到，中年警察的态度随后就出乎意料地软化下来。
“抱歉，但那名嫌疑人马上就会被释放，我不能让你继续待下去了。”
“释放？为什么？”骏瞥了审讯室紧闭的门一眼，视线又回到中年警察面上，“昨晚才捉到的人，什么都没有交代，今天忽然就放了？”
“别说得义愤填膺，不满的人不止有你一个。”中年警察也恼火起来，直盯着骏的双眼并且压低声音，“况且，你有什么立场对此感到生气。想一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因为海温小姐拜托，即使是职位低微的我也能行个方便，给你安排一次十五分钟的私下会面。同样的道理，别的人也能靠类似的方法向我们施压，要求我们放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虽然说得刻薄，但他的话中满含着不甘和愤慨。目中的怒火与其说是向骏而发，更像是在烧灼着自己。
就像在为自己的无力而发怒。
“——是谁那么神通广大？斯特拉斯制药吗？”
骏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如此询问，话出口的同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回答的准备。
但已经转过了身、看似准备离开的中年警察却一下子停住脚步。
“是郭立恒。”
没听过的名字让骏楞了一下。然而不等他进一步追问，中年警察已经推着他的背让他向前走。
“好了好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亲自看到嫌疑人被释放会让你心情更好？快点走吧。”
中年警察表现出一秒都不想让骏多留的态度。骏体谅对方的难处，没有加以抵抗，只是默默地顺着背后推搡的力道向前迈步。
只是在心里将那个名字念了好几遍，直至完全记牢。
——郭立恒……郭立恒……这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是为斯特拉斯制药工作的家伙吗？
……
十分钟后，歪鼻子已经站到了户外的太阳底下。
虽然实际上被关押的时间还不够一天，但因为紧张和惊恐，让他觉得似乎已经被关了几天般漫长，身体和精神都相当疲累。此时此刻，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虽然长相凶悍，但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硬汉，如果不是始终坚信公司一旦得到消息，绝对会想办法营救自己，他很可能早在昨晚的第一轮讯问时就已经吐实。
深深吸进一口气，他逐渐平复情绪。
面前是一条长长向下的阶梯，他压下视线张望，掂量着不管设法将自己救出来的人是谁，这时候总应该会来露个面。就在这时，停在马路旁边的一辆黑色高档轿车映入他的眼帘。一个男人倚着车门站在那里，并向着自己招手。
歪鼻子忍住疑惑走上前去。无论是对那辆车还是那个男人，他都毫无印象。
距离持续变近，他逐渐看清了刚才向自己招手的男人的模样。
身形高大粗壮，手臂上饱满硕大的肌肉将短上衣的袖口撑得毫无空隙，配合上一身棕褐肤色，予人坚实树干般的印象。
男子的神色冷峻，确认到歪鼻子已经注意到后，他就停下了招手的动作，只是将两臂自然地垂在身侧，半倚车门伫立静候。
这男子虽然孔武有力，然而应该说是气质不符还是怎样呢——在歪鼻子看来，他并不像是能主事的人。
那么，主事人是……歪鼻子的视线移往车子后座，车窗玻璃上隐约映着里面的人影。
车子后座车窗无声降下一半，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指尖拎着一部手机。拿着手机的手轻轻摇晃了两次，似乎是在示意歪鼻子伸手接。
歪鼻子接过那部手机，才发现正处于通话状态。他赶忙贴到耳边接听。
“——喂？……是部长？……是的…………谢谢你……抱歉，失败了，有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家伙忽然跑来碍了我们的事……不、那个……我能解释……是，很对不起……好，我明白了……好的，请稍等，我回来会马上向你报告……”
短短两分钟的通话，歪鼻子却已经冷汗直冒。歪鼻子将电话交回到车内的人手中。那人又对着手机讲了大概一分钟才挂断。
歪鼻子抓准时机，俯下身子向车内的人道谢：“感谢你帮忙，郭先生。刚才部长在电话里和我说了，说是全靠你的关系我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
“举手之劳而已。”
伴随着说话声，郭立恒的脸从降得更低的车窗中显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