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发生在殡仪馆内的大戏，骏和桐叶找了个空挡，趁没人注意开溜。他们今天是应赤蛟的邀约而来，走前打声招呼会比较好，但总感觉时机不对。
没料到，两人刚离开殡仪馆还没走远，就被人叫住。骏回头一看，认出来人是赤蛟的一名手下。
“赤蛟大哥想请两位谈一谈。”他说。
回到殡仪馆的两人被带到一处无人的偏厅等待。一直到傍晚时分，赤蛟才出现。此时其他的五龙会干部大都已经离开，还留下的除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是负有守卫职责的五龙会帮众。赤蛟一脸倦容，在身后掩上门，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的工作完成得不错，说明内容很详实，就是被提问时能应对得更机灵一点就更好了。”
骏把玩得快没电的手机塞回裤袋，回答说：“我们那天确实没亲眼目睹徐兴先生死的过程，今天不过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算了。”
赤蛟摆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特意派手下把骏和桐叶叫回来，他很显然有事要说。但此刻的他闭着双眼半靠在沙发上，伸出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按在眉心轻轻揉捏，却怎么都抚不平那里的皱纹，疲倦得似乎连和骏他们谈话的力气都已耗尽。看来骏和桐叶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精力。
”抱歉，我今天有点累了。我就直说了，我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过了两分钟，他才终于打起精神开口。
“帮忙？”骏说。
“当然是有偿的。直接点说，就是有工作要委托你们。”
“我们要先听过工作内容才能决定是否接受。”
赤蛟点点头：“内容很简单。你们见到灵堂上的那个男人了吧？我想委托你们调查他的‘目的’。”
“你说的是那个叫‘予勋’的……？”
“没错。章予勋。”提起这个名字似乎让赤蛟感到不快，嘴巴下意识抿紧。
“从你们和他对话的内容探测，他似乎是贵帮的创始人？”
“……没错，他是创始人之一，和徐兴老大一样。”
骏和坐在旁边的桐叶对视了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去：“这是贵帮的内部事务吧？交给我们真的好吗？”
“你们是万事屋对吧？”
“稍微有点不同……不过也差不多。”骏其实也搞不懂事务所的性质，主要是安芙妮露从来没有说明过。不过从至今的经营活动来看，说是万事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麻烦你继续说明，那位章予勋和贵帮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骏继续就工作的事追问。
“我从头说起，那样你们会容易理解一点。”赤蛟把背陷入柔软的沙发椅背，露出追忆的眼神，“现在的阿弥陀原是个聚集了多方势力，不同理念和价值观的组织盘根错节，势力版图错综复杂的城市。但十多年前还不是这样。那时候，有五个年轻人因为共同的志向和野心走到一起，他们结成异姓兄弟，自称‘五龙’。”
“五龙……”
没理会骏的轻声低喃，赤蛟继续说道：“以年龄排长幼，五兄弟之中章予勋行二，徐兴大哥则是老五。后来没过多久，五龙慢慢闯出名头，开始有人主动投奔到他们手下。‘五龙’不再是五位异姓兄弟的自称，而是转变成帮会组织，变成‘五龙会’。”
“等一下，既然徐兴是五名创始人中排行最末，为什么会由他来当龙头？”
“你很敏锐，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赤蛟轻轻颔首，“徐兴大哥长于商人家庭，比其他四名创始人更有交际和管理的手腕，而且在五龙会成立的过程中提供了重要的资金支持。他经常担任类似总管的角色，在组织内很有影响力——”
赤蛟停下的方式有点突兀。骏等了一会见对方还没有继续的意思，不得不催促：“然后怎样了？”
“接下来的部分我本来应该说得婉转点，但要是你们不能正确了解，或者会影响到即将到来的工作，所以我就不加修饰地直说了。”他看了骏和桐叶一眼，语气变得比之前更严肃，“后来，徐兴大哥一步步扩大自己在帮会内的影响力，更将其他几名创始人逼走，终于在原来的龙头，也就是五兄弟中的大哥死后成功独揽大权，一举夺得龙头宝座。随着三年前章予勋被流放，徐兴大哥成为唯一留下的创始人，五龙会内再没有人能挑战他的地位和权威。”
这话已经讲得很直白了。再稍加推测，骏捕捉到了赤蛟这番话的真意。结义兄弟中排行最末的徐兴夺得龙头位置的过程看来不太光彩，以封建王朝来比喻，就是得位不正的皇帝。
但还有事情未明了。
“你说章予勋被流放了，但他本人今天在灵堂上却说他没有离开过五龙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赤蛟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狡辩罢了。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正式宣布或是书面通知，知情人都了解是怎么回事。当年的他根本就是权力斗争失败被扫地出门，在此之前帮内就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贵会的其他干部似乎并不这样想，起码今天他们就没有反驳章予勋的说辞。”
这话明显戳到了赤蛟的痛处，他一脸不忿地捏着拳头：“那些老家伙只是故作糊涂想浑水摸鱼罢了，他们判断在这个时间点，附和章予勋的说法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哼，也不怕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腿，今天任由章予勋在众人面前大放阙词而不加反驳，明天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多了一个麻烦的竞争对手。短视！”越说越气愤，忍不住锤了一下沙发扶手。
看着赤蛟咬牙切齿的表情，骏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这是一个由空缺的龙头位置引起的权力斗争漩涡，眼前的赤蛟，五龙会的其他干部，还有那个一度被流放的创始人章予勋，全部都被卷入其中。
赤蛟收敛怒气，表情重归冷静。
“但这个问题的真正关键还是章予勋本人。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来，肯定是打着什么主意……”他沉吟片刻，“像雄爷那样的老人，资历深人脉广，我在干部中算是年轻，但论资历并不比别人浅，加上掌管守卫工作，在帮会内也是说得上话的人。但这些都比不上‘创始人’这个招牌。”
“创始人这么了不起吗？”
“是否了不起先不论，总之对五龙会来说很重要。”赤蛟点点头，“五龙会在同类型的帮会组织当中算是比较年轻的一个，从成立至今不过十几年，和经过数代传承的老帮会不同，无法光靠既有的规矩和惯例维持下去。像是雄爷和狗熊，在加入五龙会之前就是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有自己的队伍，这些人的加入使得草创期的五龙会得以迅速发展，但也为今日帮会内山头林立的状况埋下了种子。对年轻的五龙会来说，龙头能否令帮会内一众握有实权的干部信服，直接决定帮会能否保持稳定。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五名创始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因为十多年前，正是这五个人靠实力和威望吸引了其他人的加入，让这些不同来历的人团结在同一个名号之下。他们是组织的核心和耦合剂。”
“我大概明白情况了。”
“很好。”赤蛟的目光炯炯，“我再说一次，我要委托你们的工作就是调查章予勋这次回来的目的。现在轮到你们回答了，是接受还是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