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皓看到走进会见室的她后，长舒了一口气。
溜走一整晚的困意霎时如洪水猛兽般一股脑涌了上来，上眼皮不时地粘黏着下眼皮，她在飞快地说着什么却完全听不清，只看到那红色的唇瓣一开一合，慢慢地眼前的事物像万花筒般旋转了起来。
“喂喂！”孙琪拿着笔用力敲了敲中间相隔的栏杆，刺耳的金属声撞到墙壁后立刻又被反弹回来，狭小的房间里瞬时溢满了“哐哐哐”的嘈杂声，“臭小子，姐姐我都快要为你跑断腿了，你居然还好意思在这儿打瞌睡，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
“大婶儿，你把老子耳朵吵聋了！”顾皓捂住双耳，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椅子前端两根腿儿，用后面的两根椅子腿儿做支撑，小幅度地前后摇晃起来。
孙琪一甩凶狠的表情，甜甜地笑了起来，小声而轻柔地唤了一声——“顾皓”。
顾皓被这冷不丁的麻酥到骨子里的声音给弄得清醒过来，突然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几天前做的梦，脸不自觉地开始发热，说话也变得不太利索起来，“你——你，搞什么？”
孙琪用笔“哐”地敲了栏杆一下，立马换回吃人的姿态，“你不是聋了吗？”
顾皓没有坐稳，差点一个趔趄向后翻个四脚朝天，好在及时用脚勾住了前方的固定桌腿，他在心里暗骂，刚才竟然对着一个疯婆子胡思乱想起来。
“还困吗？”孙琪将笔尖对准他，“可以帮你扎一剂清醒针！”
顾皓一声不吭地在桌子前重新坐好，只将下巴抵在桌面上，刚要打一个哈欠却立马紧闭住嘴巴憋了回去，然后歪了下头把右边脸颊紧紧贴在了桌面上，眼睛斜向左上方盯着孙琪。
“接下来需要为对方新证据做充足准备的时间，法院那边却只给了一半，小子，我需要你把5月20号那天下午六点到七点半之间的行程尽可能详细地再告诉我一遍，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不要落下。”
“撒尿，排大号呢？”
“如果你能回忆得起来，那再好不过！”
“哦！那排大号的过程呢？”
“要是你还能记起在此过程中曾听到其余上厕所的人当中是否有熟人，甚或他们说的内容，说不定可以成为洗脱嫌疑的关键。”
孙琪按照顾皓的描述，按照时间顺序在提前打印好的学校及周边平面地图上做标记。
“等等，六点半左右的时候，你随杜宏坤他们三个进入废弃手工作坊的时候，金文栋当时并没有一起进去，紧跟着你走出手工坊时，也没有看到他人在附近吗？”
“嗯！”
“他们三个有没有紧跟着你走出手工坊？”
“大概没有，记不太清了。”
孙琪认为这三名高中生在顾皓走出手工坊后没有立即离开。
从录音结束与金文栋最后被二排胡同口监控拍摄到的重合时间点5月20号下午6点39分到6点44分三人被拍摄到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这5分钟之内，揣着水果刀的金文栋应该找上了他们三个，从当时刀具店的监控里可以看出他极有可能是怀着报复泄愤的目的想要杀掉怀恨的对象，接下来他们很可能在手工坊内进行了斗殴，田森宝与周鹏也是在打斗中受的伤。
可是在这关键的5分钟内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这三名高中生，其实就算出示了那段录音也无法证明录制的地点就是在手工坊内或附近，更何况她向这小子保证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这段录音，那么所有的这些就只会沦为推测了。
“然后你回了学校？”
“回学校干什么？”
“拿了点东西，离开学校的时候6点45分，7点20分左右到家。”
“只是拿点东西？”孙琪挑起一边的眉毛瞅着他。
“喔！”顾皓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改换成右脸颊贴伏在桌面上。
“平时下班回到家的时间一般大差不离都会集中在某个时间点左右，可是那天你回去随便拿了点东西并不是一个经常性的动作，离开的时间怎么会记得这么准确啊？”孙琪单边眉毛扬得更高了一点。
“要你管，老子当时瞥了一眼校园里的大挂钟行不行。”其实这是每周三周五傍晚淼瑜家的司机固定来接她放学回家的时间。
孙琪收起跳舞的单边眉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后脑勺，他还是一个半大的男孩儿呀，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默默守护着心爱的女孩儿，不让她牵扯进任何肮脏的麻烦中。孙琪不禁感慨起这少男少女之间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的纯洁感情，干净得容不下一粒俗世微尘，可是越是需要小心翼翼呵护的这份弥足珍贵，越是脆弱地不堪一击，而对此她再清楚不过。
木槿、季秋洋......季秋洋、木槿......木槿......这两个名字突然像滚轮般在孙琪心中疯狂地碾过，顿时胸腔内如同填满了碎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喂！大婶儿？”
“哦？啊......嗯，那个，不是让你把回家的具体路线描述一下嘛！”
“我说了！”
孙琪用笔搔了下耳鬓，“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你.......”
“啰嗦什么，赶快说！我这边还有一档子事儿呢，赶时间！”孙琪在平面地图上勾勾叉叉地标记了几条路，特意把装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和沿途商店圈了出来。
“诶！臭小子，我昨天从法院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那个叫周淼瑜的女孩儿，她蹲在法院门口，”这小子一直漫不经心地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回答着孙琪的问题，一听到她提起“周淼瑜”这三个字时立马抬起头来，眼里满含着能从她这里得到更多关于那个女孩儿信息的期待，“估计等了一上午吧，她站起来的时候腿一直在打颤。”
顾皓眼里的光瞬时又黯淡了下去，“喔！”
“她让我带给你一句话，‘我一直都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