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图小惠者，多失大利。战国时蜀候贪金，秦王琢石牛而置金于后，号称金粪。蜀候使力士垫山填谷，以迎石牛，却不期秦师后至，以致国灭身亡。后人有一散曲，专讽贪小利者，曰：“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此是玩笑，所言甚过，然古人云：“君子慎独”，他人之物，虽小不可贪图。话说三藏师徒离了日陀国，来至金兜山，行者外出化斋，八戒与沙僧因天寒偷穿了人家的纳锦背心儿，被等那里的道祖青牛连同三藏一并捉了，又使个圈子将行者金箍棒套去，惹得孙大圣上天面圣，西方见佛，请动了多方神圣前来相助，俱不能功成。最后亏道祖亲自出马，将那青牛牵转回宫。
四众再向西行，不觉行有两月，春意正浓，只见那：野花铺满地，芳草碧连天。抬头看，一树桃花红艳艳；侧身听，半溪烟水鸣溅溅。飘去蝶，飞来燕，子规声里雨如烟。家家闲人少，户户忙插田。三尺孩童弄风筝，二八少女荡秋千。星初落，未鸣蝉，鸡鸣紫陌曙光寒。行人不住步，客船应不眠。去年才送花谢尽，今日花开又一年。师徒们依路前行，所行之处，俱是平阳之地。三藏欢喜道：“徒弟，我一向西来，所经之处，不是险山，便是恶水，更不似此路平坦，加之春色宜人，果然幽趣非常。”行者道：“师父，你只道平阳之地路好走，却不知坷途才见得人心哩。”师徒正行间，忽见天上黑云盖顶，料有雨至。沙僧道：“时至清明，正是下雨的时节！趁此时雨还未下，大家走动些，到前面寻个避雨的所在。”行者道：“正是，我教师父的马快些走！”遂大喝一声，那马如飞似箭，顺路狂奔。三藏也恐遭雨淋，在马上扳紧了鞍桥，放马奔了有十几里路，忽见路旁一座古破庙，正好避雨，忙挽住缰绳，翻身下马，进了庙内。说也巧，你看他后脚才进得庙里，外面便春雨淋漓。行者沙僧随后至，都道：“这雨倒像是按着师父的步子下的。”八戒进了庙，放下担子，慌忙跑了出去，站在雨里仰着头，张着嘴。行者道：“兄弟，你喝雨怎的？”八戒道：“岂不闻‘春雨贵如油’？我自出家戒了五荤三厌，净吃糠了，早忘了油什么味儿了！”行者道：“要吃油有何难？嘴馋时，只消把你自家身上的肥膘割下几两来，用小火煎着吃，却不便宜！”三藏闻言，也笑了。八戒道：“只怕是吃自家身上的肉，师父也要骂我破荤哩！”
师徒说笑着，不觉日暮，然雨淅沥如故。三藏道：“此时天色将晚，雨又未止，可在此处留宿一晚，待明日天光雨霁而后行。”遂教行者收拾安歇。行者依言，四下张望，见庙中断井颓垣，廊房俱倒。长廊寂静，古刹萧条。满阶青苔，遍地荒草。钟楼崩坏鼓无皮，佛祖淋坏化成泥。顶上瓦片残缺，唯中殿能容身遮风雨，便铺些干草，将行李挑到草上，又见那边一张香案，尘厚渍重，蜡泪满满，用棒子敲打干净，以案做榻，来请三藏。三藏一见，怒道：“你这尖嘴的猴头！我出家人怎好睡在这香案上，不怕佛祖怪罪！”行者道：“师父奈何太计较？这破庙，佛殿顶上无全瓦，阿罗脸上无真金，只可立着脚避雨，哪里又有干净的地角安歇？”三藏执意不肯，四下找寻，忽见前面倒着一块大匾，道：“那是什么？”行者上前拾起来，见那匾比寻常见的更宽大，欢喜道：“造化，造化！如今不用睡香案了，连这庙的名字也知道了！”八戒道：“是个什么名字？”行者道：“这匾上书了三个字，乃是‘昙花寺’。”三藏闻言道：“真是昙花么？”行者道：“师父说的什么话！我老孙岂连字也不识了？”沙僧道：“这昙花是什么花？”三藏道：“昙花产自佛国，能放大光明，生自在香。每闻梵呗之声，婆娑而舞。只是朝开夕落，赋命不长，佛祖慈悲，见之而泪下。”八戒道：“佛祖也忒好性了，看见花落也要掉泪。”正说间，忽闻殿后有瓦碎之声传来，行者忙喊声“小心”，四人俱不做声。少时，见一二八女子自龛后徐步出，妆不整，貌惨淡，衣上似有血迹，呆呆下了庭阶，拾起破瓮，饮其中雨水，随后望月长叹，抽泣不止。三藏正要上前去，行者道：“师父，小心是妖怪！”沙僧道：“是不是妖怪，哥哥的火眼金睛不能辨识？”行者低声道：“这里水气重，恐掩了妖气！”八戒道：“师父一路行来，在路上救的人，前有银角大王变作道士，后有牛圣婴变作孩童，哪个是好的？此女子无疑是个妖怪，等我老猪拿来！”遂上前举钯大喝一声：“妖怪！”那女子早闻见有人在后，转身一见八戒的嘴脸，也喊一声：“妖怪！”便晕死过去。行者出来，近看那女子，生得颇有些姿色。怎见得：眉分柳叶，脸衬桃花。素面无粉黛，恰似玉无瑕。精巧一双金莲，浓密一头乌发。头盘一高髻，身穿两层麻。可怜花季好年华，竟堕歹妇家！再看她，周身泥泞，手臂上有几道旧时的淤痕，脖颈处有几道新添的伤疤。行者用手扶之，肌肤尚温，向八戒道：“这个怕真是个好的！”三藏闻言，宽心出来，一见那女子可怜至此，絮叨叨只怪八戒莽撞，又教沙僧扶那女子起来，殷殷唤之。
少顷，女子苏醒，见三藏，只道是佛爷下降，泪如雨下，叩头不止道：“菩萨救我，菩萨救我！”唬得三藏忙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快快请起。”八戒心中愧疚，殷勤上前搀扶，唬得那女子“啊”一声喊出来，转身见了行者沙僧，又“啊”一声。三藏道：“女施主不必心惊，这几个俱是好人！”那女子闻言，方跪地道：“万望菩萨救我一救！”三藏道：“阿弥陀佛，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不是菩萨。然我这几个徒弟都有些本事，你莫要慌张，有甚事，且慢讲来。”那女子泪如泉涌，道：“师父，小女子本是花香国腾蛟县人，小字青红，前年父母双亡，被恶叔蒙骗，诱卖进了烟花地。我誓死不接客，整日遭老鸨打骂，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度日如年。几欲轻生，却都被那里的姐妹救下了。”沙僧道：“想是你今日怕老鸨打你，逃出来也。”青红道：“非也。我整日以泪洗面，死不接客，那老鸨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没奈何，过了一年，只得将我卖了。”八戒道：“想是把你卖与了个薄情寡义、昼夜贪淫的，你熬不住，逃了出来。”青红道：“那老鸨要价百两，暗寻买主，三日无人来问，第四日，来了个姓朱的，年逾花甲，家中已娶了十二房妾，却仍是无子。我料想若是从了他，今世必是生不如死，故不从。老鸨打骂一顿，无奈又寻买主，第七日，来了个姓孙的公子，名颠字沉渊，年三十有六，家有一房正室，再无偏房，也是无子。他见我能守贞洁，遂生爱怜，出资二百两买下为妾，希育子，甚恩爱。”三藏道：“如此甚好，因何这等狼狈？”青红道：“只因他家中正房，十分妒我。自我进门，差遣如下人，稍有不如意便用刑惩戒。昨晨早起侍妆，因失手跌碎了玉簪子，急叫人拿烙铁烙我，我惊而急遁，逃到此处，两日未曾进食，适才昏睡半日，口燥而醒，下庭阶饮些雨水，不想遇到诸位长老，万望救我一救。”遂再拜，又见行者握根铁棒，道：“若是不能救，情愿死在这位长老的棒下，我在九泉亦可瞑目了。”
行者怒道：“我且问你，你遭那泼妇打骂，那孙子就不曾看见？”青红道：“公子知之。”行者又道：“原来那孙子竟惧内至此！真真丢尽我孙家的颜面！”青红道：“公子平日待我甚善，只不愿为我伸张，端的不知为何。”八戒道：“我道你是妖怪，你道我是妖怪，两误矣！适才惊吓了娘子，非有意为之。等我把你送回去，先教训那泼妇一番，再教育那孙子一番，把你扶成正室，教你也差遣差遣她！”行者道：“夯货！我叫他孙子，你也叫他孙子！”八戒道：“哥哥，你我自家兄弟，你孙子叫你做爷爷，叫我不是爷爷？”沙僧在一旁道：“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我又不是家长，又不是县官，他家里之事，恐断不明白！”八戒恼道：“亏你是个出家人，却不记得师父的教诲，师父常说‘慈悲为怀’。如此一个受苦的娘子，难道不管？”沙僧道：“你看二哥说的，我何尝说过不管？”三藏止住他二人问道：“女施主，你家住在何处，离此多少路程？”道：“我家在西面左家寨，离此上十二里。”三藏道：“我等正好西去，待明日天光，送你回去，劝劝你家夫人以和为贵，心存善念，多行善举。”青红闻言，泣不成声，似不愿行。行者道：“我师父说话好留活口！你放心，我老孙管教你不再凭白受辱。”青红这才叩谢不住。三藏教行者扶起，又命沙僧拿出包袱里的干粮来，与她分食。顷刻，天大黑，师徒四人遂与青红在昙花寺里苦捱了一夜。
次日天明，阴云未散去，然雨已住了。他师徒们收拾了行李马匹，教青红前面带路。你看那女子一双纤足步泥淖，两步一歇，三步一滑，行了半日，走了不到两里。三藏骑在马上，心中焦急，低声向行者道：“如此步步莲花，岂不耽误了我取经的大事！你辛苦些，驮他一程罢。”行者道：“教八戒驮，他定欢喜！”八戒又羞又恼道：“远路没轻担，你家孙子媳妇，偏教我驮！”三藏道：“前面路途泥泞，她一双小脚，几时能到！”沙僧道：“等挨到了她家，恐他家男人的第三房也该占房了！”行者叫沙僧：“贤弟，你驮她罢。”沙僧道：“哥哥，莫说我是出家人，便不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扶之犹不可，怎敢驮她！”行者道：“不要紧，我有手段。”遂教八戒将包行李的包袱解下，四四方方的，铺在地上，教青红蜷卧上面，裹之似襁褓。沙僧驮在左肩，提携如幼孩。八戒与行者拎着散碎行李，随三藏，步如飞。约莫行了八九里路程，忽见前方路岔成两条，三藏惊道：“这西去之路如何断了？”行者道：“师父，西天路上，平阳路少哩！我等有路行路，无路开路。”正要行，只听青红在包袱里道：“长老们不必另开路！昨日至今，天阴无日，想是长老们只顾赶路，不曾见那条路本是斜的，自此左行，到前面道口处右行，才是正西。”师徒们闻言，左拐行了一段，果见有一处道口，再右行。此时云开露日，师徒们定眼观看，前面正是西方，遂催马快行，晌午未到，他师徒已进了左家寨。
寨子里有人见了，胆小的关门闭户，胆大的跟在后面，惊惊恐恐，猜猜疑疑的，争相看他们相貌，都道：“哪里来的四个和尚？骑马的那个俊俏，百年也难得一见，随行的三个唬人，古怪的叫人发毛！”师徒们也不理会，少时，放下青红，教她指门。青红道：“前面便是。”师徒们望去，见不远处一座宅院，虽不算大，却也十分体面，怎见得：砖砌围圜，粉泥墙壁，门前一畦春韭绿。大厦雄伟，高堂壮丽，户边翠竹相依依。两扇柴门，牢关紧闭，内有犬吠并鸡啼。猖狂夜叉，撒泼使气，眼下就要丢脸皮。那女子门前站定，叩门二三声。早有孙家人从门缝里看见，慌忙跑进宅内通报道：“老爷奶奶，二奶奶被几个丑陋和尚驮着回来了！”那泼妇一听，捶床大怒道：“我道小妮子不正经，是个骚狐狸！今番果然引了野和尚来，要给你戴一顶绿头巾哩！好贱货，你勾引了野和尚，竟还敢引至家里，以为老娘瞎了眼不成！速速烧下烙铁，定要烤焦她的皮！”少顷，“吱呀”一声门开，有一中年汉子披衣奔出，见青红，眼神甚殷切，又见三藏，拿出了二十两银子道：“烦劳长老了，这是酬谢，长老莫要嫌少。”言毕将银子塞进三藏手里，就去拉青红进门。八戒道：“那汉子，你且莫动手。我师徒们远道而来，又送了这小娘子回来，你不该请我们进去歇歇？”汉子道：“家中琐事甚多，恐无暇招待各位长老，恕不远送了！”正要关门，早被八戒一脚踹开，放大步，径入正厅里坐下。行者沙僧紧随其后也进了正厅。三藏苦劝不住，只得跟进来。那汉子见他三人凶恶，哪里敢阻拦？只因未关门，村里的男女老少，须臾间站满了孙家院子，一个个掩气屏息，只看八戒行者要怎么行事。
行者教青红坐下，又教那汉子坐在青红身边，问道：“汝便是孙颠？”道：“正是！”问道：“这娘子可是汝之小妾？”道：“正是。”又问道：“那后宅气势汹汹的可是汝之大妇？”汉子闻言那，彻耳根子通红，战兢兢羞愧不做声。八戒沙僧一见，捧腹大笑不止，声朗朗响彻宅院。满院的人也有跟着笑的，也有不做声的。忽见一蓬头妇人手执一根擀面杖，从后宅出来唤那女子道：“圈里有猪羊，笼里有鸡鸭，田里有麦苗，湾里有鱼虾，这桩桩件件你全不管，私自在外过夜，竟还引了些不三不四的野和尚回来。今日不打死你，日后怎生得了！”言毕举杖就打，早被八戒止住。三藏见行者也要发狂性，恐伤了那妇人性命，忙拉至一旁道：“汝等莫要发狂，待为师的劝来。”三人遂不语，听三藏道：“施主，贫僧乃东土唐王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这三个是我的徒弟。昨夜天晚，我师徒在昙花寺避雨安歇，不期遇见这位女施主，道是惧怕家长打骂，逃了出来。贫僧师徒今日不请自来，只为与她讨个方便，万望施主放宽心胸，以和为贵，一家和睦，方能受用无穷。”不及三藏说完，泼妇便骂道：“什么东土西土！你当我不知哩，似你这等野和尚，口里念着阿弥陀佛，私下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三藏惊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泼妇遂向院中人高声道：“吃喝嫖赌件件有，坑蒙拐骗样样全。白天破衣烂衫，四处求斋化缘；夜里锦衣玉食，专入闺房里面。花天酒地在茶楼，朝三暮四在妓院。闲时喝壶花酒，忙时赢点小资。你们呀，真真是烟花场里的急先锋！可偏偏就有一些贱婢，把自己送上门去，还舔着脸皮领进家门来！”说话就向青红瞪去。三藏闻言，似晴天里炸了声响雷，哑口无言，满眼垂泪，心中道：“可怜啊可怜！我自出了娘胎，便在寺里出家，日日拜佛，夜夜念经。黄昏敲暮鼓，早起撞晨钟。天光穿素袄，夜半点青灯。体恤鳏寡孤独，怜悯万物生灵。戒了五荤三厌，哪有儿女私情？歹妇啊，你却为何凭白无故恶语伤我，说出这等惫懒的话来，说什么烟花场里的急先锋！那猴子岂是个好惹的？你的话他已是听见了，这一顿铁棒打来，哪里还有你的命！”
且说那行者闻泼妇之言，见三藏受气，就恨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怒目圆睁，金睛放光，把铁棒握在手里不敢发作。八戒沙僧在一旁，脸气得靛青，牙咬得直响，却也都不做声。你道这兄弟三个因何不做声，莫成是怕那泼妇？只因那泼妇到底不是个妖邪，只是个肉身的凡人，若是争执起来，不等下手，便殒了命也。那时不但长老怪罪，百姓受惊，还会惊动官衙，越发难收场了，因而虽恼，却不做声。三藏见他三个都不做声，惊道：“你们三个，今日为何没了脾气也！”院子里人一见，真个以为他三个没什么脾气，都似那妇人说的，净行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便笑道：“好个烟花场里的急先锋！好个烟花场里的急先锋！”泼妇闻言，越发猖狂了，执杖来抓青红的头发，又指着孙颠骂他无能。一时间，泼妇怒骂声，青红求饶声，孙颠咨嗟声，众人哄笑排解声，大震如鼎沸。那泼妇忽抡出手中的擀面杖，正中青红左臂。行者大怒，见柴门后一面石墙，忍不住，将铁棒举起来，乒乓一下打得粉碎。院子里人一见，唬得魂飞魄散，骨软筋麻，争着往门外拱。行者大喝一声道：“都不要走！”众人一听，哪个敢动？都好似石塑泥捏的一般定在那里。行者道：“我师父是大唐皇帝的御弟，自幼修持，乃十世修行的好人！”又抡棍，把那泼妇掼倒在地，死死按住道：“歹妇，你听仔细了。青红也是好人家女儿，进你家门，与你端茶送水，做牛做马，有什么罪过，遭你打骂，还要受烙铁烙？你与她一样的皮肤，烙你身上，痛是不痛？汝不能生子，孙颠纳妾，续下香火，妾之子，汝之子也。汝一心置青红于死地，莫不是要断了孙家香火，掘了孙家祖坟也？汝天良丧尽，四德俱无，还说什么伦理妇道！今日你家里人、寨里人俱在此，谁奈我何？惹急了我，将你们一寨子人尽打杀了，更何况你一个妇人！”言毕弄手段，使阵阴风，将那根擀面杖弄将过来，痛打那妇人。泼妇先是咬牙怒骂，继而呼救，再而求饶，再则如豕就斩，长号而已。那边三藏见了不忍，叫行者道：“罢了，罢了！她欺人，是她的不是，你若打死她，该是你的罪过了！”行者遂止。院子里人看得目瞪口呆，只道是神仙下凡，都跪下叩头道：“有劳菩萨下降，菩萨赎罪！”孙颠在一旁，听了行者训斥的话，如梦初醒，又见众人都跪下，唬得也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道：“承蒙长老醍醐灌顶，愚汉知罪！”三藏上前扶起道：“我师徒莽撞，万望施主海涵。”孙颠起身，呼丫鬟们将泼妇扶入里屋，躬身请三藏师徒上坐，唤青红过来，对他四人拜了四拜，继而教家人传茶，又命厨房备斋。八戒向沙僧笑道：“果然是孙子伺候爷爷的排场。”少时，安排了些素汤素饭，香酒香茶，时令果蔬，各色点心，师徒们尽情享用，众家各自散去不题。
却说那泼妇被丫鬟们扶进里屋，卧在榻上思道：“我十五岁嫁入孙家，至今二十余年，可说是呼风唤雨，哪个敢给我气受？今日竟被那尖嘴的和尚当众羞辱，教个**狐狸看了笑话，是活不成了，活不成了！”想到此处，使浑身力气，向墙上撞去呜呼哀哉！毕竟不知这桩人命官司怎么收场，师徒四人还有那些境遇，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