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礼拜天，刘莉一大早到菜场买回一条草鱼，正在厨房扒拉着。女儿昨天回来就不怎么说话，把自己关在屋里，着实让她揪心着。
中午开饭时，张宇叫女儿吃饭。他们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张宇乐呵呵地夹块红烧鱼到张玲碗里：“你妈做的红烧鱼，你尝尝？”
张玲拿筷子夹了一点尝尝：“嗯，好吃。”
张宇“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当然，你妈何许人也，四川厨子是也，焉能无味。”
刘莉眼睛一横：“就你话多，狗子进厕所——闻（文）进闻出。”
张玲听罢，捧腹大笑：“妈说话就是犀利。”
张宇假装生气道：“说话要分场合，知道吗？这是宴席——”
“别听他的，吃菜。”刘莉给女儿夹一筷子西红柿青椒炒鸡蛋。
“妈，你也吃。”张玲给刘莉碗里夹块鱼。
张宇见气氛合适，便开口问道：“玲玲，你是学习遇到难题了，还是——？”
“没有。爸，吃鱼。”张玲打断问话道。
“不，肯定有事。你回家不开心嘛，给爸说说看，爸给你捋捋。”
张玲见状，无可奈何地把“临摹风波”讲了一遍。
张宇听罢，放下碗筷，给她分析道：“这事呀，只要证明你不是临摹，就不是坏事。表面上你的名声受到玷污，但它可以反衬出你的优点呀，‘大浪淘沙’就是这个道理。没事的，吃饭吧。那个老师会给你赔礼的。”
听爸这一劝，张玲心情好了许多，她端起饭碗大口吃饭。
“嘟嘟嘟”，张玲的手机有短信来了。张玲放下饭碗，拿起手机，打开一瞧，笑了。
“谁的短信，这么乐？”刘莉问。
“胡老师发的。”张玲一边夹菜一边说。
“哈哈，是不是给你赔礼啦？！”张宇乐呵呵地问。
“是那意思，老爸你真厉害。”
“现在是这样啊，人家老师给你赔礼了，虽然是私下，”张宇严肃地对张玲说：“但中国有句老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学生还不要紧，他是老师，还要在学校混呢。所以，你不要为难别人。”
张玲点头称是。她放下碗，转身喊道：“我的阿虎呢？两天都不来看我，好狠的心肠啊。”
刘莉瞪她一眼：“还怪别人，它昨天抓你几次门都没反应。哦，对了，你把毛衣试试，看长短合不合适，不对我好改。”
“好咧。”
吃过晚饭，张玲和妈妈拥抱，又和喵星人打招呼，带上妈妈打的毛衣，准备返校。张宇说：“我去送送。”
走到屋外，张玲对妈妈说：“我‘十一’不回来了，要去家教，拜拜。”
“哦，那你自己照顾自己哟。”刘莉说。
一路上，秋风瑟瑟，张宇天南海北随便说着，偶尔叮嘱一下“注意安全，不要贪玩，不要感冒”之类的话，直到把张玲送上车。
目送汽车渐行渐远，张宇觉得视觉模糊起来。女儿长大了，又好像没有长大。女儿从小到大的画面像电影似的浮现在眼前。
女儿喜欢绘画，特别是喜欢动画，以至于考取现在的名牌大学，现在来看要归功于家庭的“顺其自然”策略。那个时候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父母都想望子成龙，家家都是倾其所有，生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张宇呢，不是这样。他经过综合分析，决定采用“顺其自然”策略。因为张宇觉得，拼硬实力，张宇不如别人：一无关系走后门，二无钱财送礼，三无多少知识支持。
张宇小的时候也喜欢画画，上幼儿园时还画过一个立体的吉普车，但那都是好玩。他见过他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时还在家里画过宣传画，母亲是商业局幼儿园的老师，弹得一手好风琴。上小学时见过姐姐拿铅笔随手在图画本上画个喜儿手拿蜡烛单腿跳芭蕾舞，那个美妙，那个惊讶，至今都让张宇难于忘怀。张宇知道，那时的他们只是为了好玩。
那时候的大人都很忙，根本无暇顾及孩子们的前途，因为他们连自己的前途在哪都不知道。所以，张宇和姐姐把绘画当成和打珠子、跳房子，踢毽子一样，只是为了好玩罢了。张宇记得上初一时，好像是在过年，他的一个同学泪眼婆娑地跑来跟他讲，说他的爷爷去世了，因为照相馆关门，爷爷的遗像不能放大，所以跑来，想请他帮忙画一张。张宇虽然心里直打鼓，但一想到这事很急，便答应试试。他花两个小时时间，用炭精粉画了那张遗像。他同学看了，泪眼汪汪地说：“真是谢谢你，帮了大忙。”
那时候的风气不像现在这么势利，同学说的“真是谢谢”那是真心地谢谢，是不带送礼的。
现在的父母为了孩子的前途，是不计成本，花成千上万也不在乎，只要孩子能成龙成风。可张宇用在张玲身上的教育投资，他记得总共花了一百元钱。那是上小学二年级时，张宇在江汉路请了个退休老师教张玲素描，一个月讲四个半天/一百元。张宇想，自己喜欢画画，没人教。孩子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每个周六下午两点，张宇把张玲送到江汉路里弄那栋破旧的小屋，然后张宇在江汉路上瞎转悠，直到四点钟，张宇准时到小屋接走孩子。
四堂课上完，张宇见张玲画的圆球、方块、三角型素描有模有样，很是高兴，正准备与老师续约呢，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扯。他低头一瞧，见女儿在摇头。女儿不想学了，张宇只好谢过老师，付了一百元酬金，带女儿回家。张宇没有问女儿为什么？她不愿意肯定有不愿意的理由，做父亲的不要强迫、蛮干，那样会适得其反。
现在的家长生怕孩子学少了，放学回家不准看电视，还花钱买一些复习资料要孩子做。张玲不是这样。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看少儿频道的动画节目。什么《铁壁阿童木》、《一休》《米老鼠和唐老鸭》啊一个都不能落下。
顺其自然，放飞孩子的梦想，让其自由翱翔在碧水蓝天上，这就是张宇当时的想法。手脚被束缚住，怎么可能跑过别人呢？！
上高中时，张玲在绘画班上的优势开始显现。一年之内，她的排名由中下游开始进入前四名，她的作业总是让老师在班上点评，“不落窠臼”是老师说的最多的词汇了。高考时，中国的家长们都是紧张得要死，生怕孩子考不好。可张宇相反，他自始至终都是心情舒畅，他对孩子有信心。上午考完，人家孩子上宾馆休息，张宇带女儿到公园，吃完刘莉包的饺子，张玲就扑在张宇的大腿上休息，直到下午开考前被张宇叫醒。
就是这样，张玲在考取的七八个录取通知书里，选中现在这所名牌大学，因为这所大学有中南地区最好的动画专业。
也许您家要问：张玲家是低保户，而张玲的学费每年都要一万一千元，这个矛盾怎么解决呢？
张宇是这么想的：第一年借六千元钱给她，加上学校贷款六千元，第一年的学费就够了。从第二年起，张玲必须拿到学校的奖学金五千元，张宇再给添上一点。这样下来，四年的学费就没问题了。至于四年贷款的两万四千元钱，家里肯定是没钱还的。所以，必须张玲参加工作后自己还上。
送张玲到大学时，张宇把这事跟女儿交代过了，女儿很认真地点头让张宇很是欣慰。女儿把他心中这块大石头搬开了，挪到自己脆弱的肩膀上，这是需要何等的毅力啊，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不是那个坐个滑滑梯就吓的大哭的娃娃了，她为父亲分担忧愁了。张宇突然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遗言：“玲玲以后有出息，你莫着急。”父亲走时是放心的，没有遗憾的，张宇能感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