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刘莉做完家务，拎上包就出了门。她要去找工作。
自打结婚生孩子，刘莉就从船上调到岸上——船厂食堂上班，直到女儿长大，船厂破产。
1999年，刘莉从有“铁饭碗”的员工变成了讨饭的“乞丐”。她做过保洁，发过传单，端过盘子，干过会计。她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不怕吃苦，不怕受罪，可就是老干不长。
她也当过小老板。有一年，她找街坊借一万块钱，再把一条中华烟，两瓶黄鹤楼金箔酒塞给分管XXX公汽一条新线的领导，承包了一台车。她请两个司机开车，自己卖票，忙时也叫老公上车帮忙。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也还能赚个六七千块钱。
列位看官，也许您会说：“长此以往，她刘莉不就走出困境，脱贫致富了吗？”
是啊，照此下去，只要不出事故，刘莉当然衣食无忧，优哉游哉啰。
可公汽领导层不这么想呀，他们经过运筹帷幄，分析研判，最后形成决定：“这条新线路经过员工辛勤耕耘，现在到了收获的季节，就把它收回吧。”
就这样，“员工”刘莉又失业了。那几年，像刘莉张宇这样的人不老少，他们就像这秋天的枯叶，随风飘落，没人在意。
这时，正好张宇厂子发了两万元的工龄买断钱，刘莉心一横，她要赌一把，拿这钱到汉正街做生意，自己当老板，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张宇呢不懂这些，只好由她掰去。刘莉起早摸黑，笑脸陪尽。一年下来，无奈本小利薄租金高，两万六都陪了进去。巷子水深，不熟悉的人就会陷进去。
张宇告诉她说咱们不是做皇帝的命，还是老老实实做子民吧。刘莉一声不吭，由他那“八哥”嘴说去。她心里不服，但现在实在无话可说。
刘莉走过武商量贩店时，看见店外好多人围在一起，翘首看着玻璃墙上的什么，便挤了进去。
原来玻璃墙上贴的招聘广告吸引了众多看客。上面写着一家小家电公司招聘有经验的销售人员，月薪一千加提成。
刘莉找到该公司在武商量贩店的主管说要应聘，人家把她一瞧，就皱起了眉头说：“我这忙着很，您老人家不在家抱孙子，到这里耍么事？”
一听就是四川人。刘莉笑吟吟地过去递一根烟：“娃儿，我们是老乡哟！你莫看我年纪是大了点，可我做这行的经验可不老少哦。”
刘莉看那主管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两眼好奇地盯着她，那意思分明是“你接着说。”
刘莉开始摆龙门阵。可还没等她说到重点，那主管的右手就伸了出来：“莫说了，莫说了，一听就晓得你是行家，明天就来上班行不，大姐？”
刘莉连忙点头称是，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问道：“老乡你怎么称呼？”
“我姓黄，大姐。”
“哦，黄主管，你忙。”
张宇起来时，闹钟已过八点。他下楼到报摊买了一张《武汉晚报》回来，到厨房的锅里拿起一张刘莉出门前烫的粑粑，再倒上一杯热水，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巴在嚼着粑粑，眼睛在报纸的标题上晃悠。难得有这闲空，他要好好歇歇，也想好好捋一捋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看着看着，报纸角落一条小趣闻引起了他的关注。他眼睛盯着那条趣闻，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赶快将它放了回去。似乎怕这一打岔，那趣闻跑了。
原来那趣闻讲的是喵星人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愚弄地球人的奇闻异事。张宇不等看完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他赶紧拿起杯子把水一口喝完，感觉就像把酒一抽而光一样爽。
这条趣闻为什么叫张宇如此开怀呢？原来张宇从中读出了一条对他来讲很有价值的信息，这条信息就是“如果把猫训练好了就可以逗乐。人逗乐了，那钱不就好挣了吗？！”
张宇大脑开始飞转，一个关于训猫挣钱的计划在他心里酝酿开来。悄悄地干，不能让老婆知道，一定要等到成功时再说。张宇靠在沙发上，目光呆滞，抿嘴含笑地盯着天花板。
张宇仿佛看见这样一个画面：他从钱袋子里倒出一大堆钱，老婆目瞪口呆过后，慢慢慢慢地跑过来，两手勾着张宇的脖颈腾空而起旋转开来，远处飘来歌曲“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充满了阳光，”..
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张宇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武商量贩新华家园店的小家电卖场设在二楼，刘莉所在公司的展柜在通道的尽头，很不起眼。
上了几天班的刘莉不管怎样笑容可掬、喊破嗓子，也没有几个顾客拢来，而那广告多，知名度高的展台就人来客往，生意兴隆。刘莉知道这是广告投入的回报，就像老话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于是，她找来主管，在他耳旁如此这般地一阵“唠叨”，换来主管的不停点头称赞。
两天后的周末，一个太婆牵着孙子从电梯上出来，东看看西瞧瞧，一路过来。
“太婆，这是你家孙子吧，好漂亮耶，”刘莉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柜台，摆上两个塑料椅：
“你家休息下，瞧您一头的汗。”刘莉递上餐巾纸，返身走回柜台。
刘莉再从柜台出来时，手上端着一杯热豆浆，嘴上挂着微笑：“小乖乖，口干了吧，来喝口热豆浆。”
太婆头上正擦着汗，“谢”字还没有来得及说，见服务员又端上豆浆来，她连忙起身接了过来，嘴里不停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你家受累，谢谢了，谢谢了。”
太婆先是自己尝一口，看烫不烫，后是连连点头：“嗯，不温不火，圆润可口，微微甜度，恰到好处。”她把杯子放到孙子手中，孙子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看着孙子喜欢喝，太婆开心死了：“我这孙子嘴叼，看来你这豆浆还蛮合他的胃口，麻烦你给我挑一个质量好的豆浆机，钱不在乎。”
刘莉接过话来：“你家放心，我给你家挑个最好的。如果你家用的时候有问题，打个电话，我们上门服务，你家来呢，我们一样服务到位。”
太婆笑得合不拢嘴：“我信你，妹子，多好的服务呀！”
刘莉麻溜地给太婆挑了个高档的豆浆机，等太婆在收银台交了钱后，她提着货品给送到电梯口，她递上名片道：“太婆，这上面有电话号码，有事请联系，”刘莉又笑着给孙子一袋配送的豆料：“乖乖拿好，拜拜哦。”
太婆抱着孙子，提着豆浆机在电梯上“谢”声连连。
送走太婆已是中午时分，刘莉下楼来到店外的吃饭间。这是商店专门为售卖人员安排的。刘莉在一个大蒸锅里取出她在昨天准备好的饭盒，坐到靠近角落的一张饭桌边，放上饭盒，打开盒盖。
饭盒面上引入眼帘的是一个显眼的大大的荷包蛋，刘莉很快地扫视周边一圈，见大家伙不是在埋头吃饭就是在低声细语，她才放心地把荷包蛋挪到一边，大口吃起下面的米饭和泡豇豆来。嘴里咀嚼时，刘莉把荷包蛋夹回饭盒中间，抬眸瞥上周边一眼。
刘莉喜欢吃泡豇豆，也是她娘传的。两个泡菜坛子，一个泡豇豆，一个泡辣椒，出嫁时的陪嫁。一桌再好的宴席，没这两样，对刘莉来说，就等于没吃。这几年钱紧，她那坛子里大多时候是泡的大白菜包菜萝卜，偶尔嘴馋，才泡上一把豇豆。人家吃它是开胃，点缀一下，当菜咽，上桌也就一小碟。她不是。她是把它当饭吃，上桌那是一大碗。张宇就是这么说她的。张宇以前见她总是这样，就不解。为什么她好这口像男人抽烟似的有瘾呢？后来发现，这是因为她家里“穷”，她娘不得不这样应付一大家人。天长日久，习惯成了自然。刘莉给他说过，她娘以前还自己腌盐蛋过端午节，你看看，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刘莉津津有味地把饭吃完，打上几个饱嗝儿，收拾碗筷放进布袋里，（回家再洗）再把它放进碗柜，从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擦擦嘴巴，然后从碗柜里拿出一廉价化妆盒，到墙边的一块镜子旁三把两下补上妆，转身把它放进柜，上锁，转身出门上班。
商场规定，吃饭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