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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六岁那年,堂屋的三婶生下了宝怀,不久,苦命的三婶丈夫——我的三叔便撒手人寰。

三婶含辛茹苦十余载,才把宝怀拉扯大。

三婶家只有两间茅草房,与我家同院,两间茅屋中间隔墙上还开了个小窗。宝怀大了,相依为命的母子自然分居,一人一间草房。分居后,三婶夜夜都睡不安宁:不是担心儿子没盖好被子,就是担心儿子夜里做梦蹬腿滚下床来……

为了能一如既往地照料宝怀,三婶把自己结婚时的菱花镜子挂在了小窗对面的墙壁上。这样,三婶即使躺在炕上,也能从菱花镜子里看清宝怀在房子里的一举一动。

我那时常到宝怀居住的茅屋子里去玩耍,时常听到三婶在喊:“宝怀,你衬衣肩上烂了,快脱下来,娘给你补补。”

“碗里有两块韭饼,你咋只吃一块?”

“夜深了,你咋还不睡?”……

我耳闻目睹了宝怀在三婶的千叮咛万嘱咐的日日夜夜里长成壮小伙子的。

光阴荏苒,三婶因此积劳成疾。为了在有生之年圆了儿孙满堂的梦,三婶挑来选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叫翠英的人见人夸的好儿媳。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大喜之日,久卧病榻的三婶居然走到堂前接受了儿子儿媳的跪拜礼。自此,一家人上贤下孝,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在院子里磨镰刀,听三婶大声对宝怀说:“那两个荷包蛋,是娘留给你吃的,可你怎麽都让给翠英吃了?”

“不,不是!娘……”

“不是?我从菱花镜子里亲眼看见的,还有假?”

又一天,我去叫宝怀到田里去浇菜,只见三婶嘴贴近宝怀耳朵在嘀咕:“你一个大男人,咋这么下贱——竟然跪在地下给翠英洗脚?”

“妈……”

“她是你媳妇,不是供在堂上的神!用不着给她下跪!想当年,我伺候你爹洗脚,左一壶热水,右一壶凉水。热了,添凉的;凉了,添热的。左邻右舍,谁不夸我贤惠?你看看翠英,世上有她那样当媳妇的吗?啊!”

自此,三婶的病愈加重了。为了让她心情舒畅些,宝怀只好叫翠英回娘家去避一避。

翠英临行前,特意仔仔细细拾掇了屋里屋外的卫生。在翠英擦拭墙壁时,她接连叫了几声“娘”,说:“我走了,你老人家多保重啊。”可三婶一声也不应,一直背着脸。

因为对娘的爱得不到回报,因为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翠英伤心得泪如泉涌……

那天,紫红色的太阳照进窗户里,我亲眼见翠英无可奈何地摸着眼泪在思忖:她该走了。

太阳照到了墙壁上的菱花镜上。这时,翠英才看到这挂镜子的线绳上,缕缕蛛丝还没清扫,于是她扬起了扫炕的条帚……

不料这线绳已经朽蚀,只听“啪”的一声,这面挂了十余年的菱花镜子就摔在地上打碎了。

我和宝怀站在院子里,当听到这“啪”的一声响后,宝怀首先怒气冲冲地说:“翠英,你——你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三婶在病榻上听到这“啪”的一声响,猛地从土炕上翻身向外,目不转睛地瞪着地下玻璃碎片,骤然狂跳不已的心也随之碎了;瘦骨嶙峋的身子移动了一下,枯瘦如柴的手颤颤抖抖地一扬,便翻着一双不得瞑目的眼睛,脚一蹬,永远地离开了尘世。

三婶走了,永远地走了,而在我的心灵深处却留下了永久的摸不去的悲哀!

蛮蛮小我两岁,从小没了爹,形影孤单。在那低标准、瓜菜代的困难年月,她娘作为妇道人家,为了养家糊口,顾不上管他,因此他骨瘦如柴,鼻孔里常常吊着两条白虫,整天在村巷道上、野地里疯跑,而且不远不近地尾随着我,河湾村里人都喊他“野蛮蛮”。

寒冬腊月天,我穿着破棉袄棉裤在村巷里走,蛮蛮却穿着裂了帮的布单鞋,光着屁股,露着小东西,不怕冻,跟着我,好可怜啊!

我跑回家去,跟娘说:“把我的那条补丁单裤借给他穿吧,你看他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娘一脸苦涩,想了一会儿,很难为情地说:“不能给。”

我又说:“把我的烂裤叉借给他穿吧?”

娘委屈地说:“借给他了,你穿啥?”

我的脸红了,:说:“他,得穿……要不,露着那个啥呢。”

娘说:“碍你屁事?你又不是他爹?”

我想想也是,我七岁,野蛮蛮顶多五岁,充其量也只能喊我“哥”。不能当他爹,可转念一想,他姓文,我比他高一辈分,那他就要叫我一声“叔”,和喊“爹”差不多,也不赖。这样想着,“噗嗤”一下就笑了。娘问我为什么笑,我把这个念头死死憋在肚子里不说,埋头就往外跑。娘在我屁股后头喊:“你你你,还没吃饭呢!”我依旧在跑,一直跑到西面坡口,背靠在路口的老皂荚树上,“呼哧呼哧”乱喘气。末了,半眯着眼睛望望野蛮蛮,问:“蛮蛮,快快快,喊我‘叔’——”

自语了半天,没人理我。我气坏了,朝着野蛮蛮吐了一口唾沫,没有几秒钟,那些唾沫星儿又陆陆续续落回到我脸上,有一点点凉,有一点点臭。我不再吐了,弯腰拣起一块瓦片,使劲朝沟边玩耍的野蛮蛮投去。瓦片投出去后,我的一只胳膊因为使劲太大而酸疼。我摸摸那胳膊气呼呼地想:“小子呀,你不是挺坚强吗,这回,看你怕不怕疼?我就不信,投准你了你就不疼?”

奇怪,还是没动静!我嫌不解狠,拣起小石子,接连投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恨。突然,沟底隐隐约约传来“啊”的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往村里跑。身后那人的速度比我更快,三步两步就撵上了我,然后,二话不说,劈头就给了我一耳光。

“你是谁家的野孩子?你爸是谁?”我当时吓得直哆嗦,泪眼中看清了面前那两个大人,一个手捂着脑袋在厉声质问,一个扛着一张铁掀准备去浇地。一胖一瘦,都是中等个儿。

“你看看我头上的血流了多少?你小子的”枪法“还挺准哩”他继续说。

另一个放下铁掀,揪住我的耳朵问:“快说,你爸叫啥名字?”

此时,我看见蛮蛮给我使眼色,双手捂着嘴,暗示我不要怕,什么也不要说。

我拼命挣脱了他的手,强忍着疼,再也没哭,什么话也没有说,小脑袋木木的,虎视着他们,拼命记下了那两张驴脸。盘问了老半天,也没有个答案,他们终于放过了我,愤愤地走了。

等完全看不清他们的人影了,我才恶狠狠吐了几口唾沫,骂道:“你们才是野孩子呢!

我望望野蛮蛮,不放心地又问:“你说说,他们两像不像野孩子?也和你一个样吧?”

问完,我和野蛮蛮像俩个小八路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的歌曲,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在我七岁的时候,铁柱哥已经二十出头了,因父亲死的早,加上家贫,无人提亲,这可急煞了大婶。于是大婶决定卖掉家中喂养的那头黑眼窝驴,托村里媒婆给儿子铁柱说媳妇。

那年的一个冬夜,在五更鸡鸣时,铁柱就起来给驴添料,一出门,感到有什么东西湿湿地打在脸上,伸手一接,是雪!铁柱心里一阵欣喜,明儿不用去集上卖驴了。再回屋,铁柱心里像卸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扯起了呼噜,还做了一个梦——大雪把门都封住了。

天亮后,大婶叫铁柱哥起床,铁柱哥翻一个身,说:“下雪了,去不成了。”大婶说:“你这个懒货睁眼瞧瞧,哪里有雪?”铁柱哥一骨碌爬起来,来到院子里,嘿,昨夜那雪,才湿了湿地皮。

喝过粥,大婶催铁柱哥去赶集,铁柱哥磨蹭着不愿去。大婶眼里噙了泪,说:“你爹去逝早,娘没本事,让你跟着受罪。再不给你娶一房媳妇,娘那有脸去见你爹?快去,别让村里人看咱笑声。”铁柱哥不敢惹娘生气,赶紧牵了驴往外走。

往日里,铁柱家的驴很听话,叫往东,不敢往西。今儿却一个劲扯缰绳,不想出门。到了路上,铁柱一回头,吃了一惊:黑眼窝驴竟流着泪跟他走。铁柱哥的眼泪也扑簌簌掉下来。泪眼朦胧中,铁柱哥仿佛又看见娘一手提肉一手提鸡蛋往媒婆家跑的情景,媒婆在邻村给铁柱哥说了一家闺女,谁知没见面人家就要一千元钱做彩礼,闺女她爹说:“这钱我家一分不花,到时候全陪给闺女。要是一千元都拿不出来,我的闺女不是跳进穷坑了?”原来人家是想探探铁柱哥家的家底哩。铁柱娘凑了又凑,还是不够,最后还是盯上了这头黑眼窝驴。

到了集上,铁柱把驴牵到牲口市。一股刺鼻的牲畜粪尿味扑面而来,一个戴红袖箍的管理员手握一沓票据站在铁柱面前,要收两块钱管理费。铁柱兜里没装钱,说卖了驴再交。管理员不依,说你一会儿跑了咋办?正说着,一个瘦老头凑过来相驴,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一看就是个买主。管理员看有希望,也就不吭声了。

瘦老头摸摸又软又顺青灰色的驴毛,又掰开驴嘴看了看牙口,再退后几步端详了足足十几分钟,最后一拍大腿,说要和铁柱谈价钱。

经纪人闻讯赶到,问老汉:“是看呢?还是真买?”老汉一拍鼓囊囊的衣兜,气很壮:“哪个闲了愿闻这驴尿味!”于是经纪人先拉了老汉的手,伸进自己的兰布衫下商谈价钱,然后又拉了铁柱的手。几番下来,价格就谈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经纪人也抽了几个交易费。

老汉牵着黑眼窝驴快出牲口市了,铁柱忽然想起什么撵了上来。老汉问他:“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卖?”铁柱摇摇头,告诉老汉:“我的驴一个月前得过烂蹄病,我用草木灰和硫磺治好了,你要记住这个方子。”老汉愣在那里。铁柱又说:“你要嫌亏,我退些钱给你,你要不买了,也行。”

老汉听了,就把缰绳交给铁柱,铁柱又把钱给了老汉。还差几个钱不够,刚才给经纪人了。铁柱说我今天没装钱,先给你打个欠条,改日给你送去。说罢找来笔和纸,给老汉打了一个欠条。又问了老汉家住哪里,姓啥叫啥,一一记下。最后关照老汉:“放心吧,我一定送去。”老汉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黑眼窝驴没卖成,铁柱反倒比卖了驴还高兴。回到家,娘的脸却愁得想要下雨了。娘说:“我再去亲戚家借借。”铁柱心里很不好受。不过他还紧惦着老汉的事。隔了一天,正好一个本家哥去那老汉的村里办事,铁柱就让他把钱给老汉捎去了。

又隔了一天,媒人流星般跑来,一进门就拽住铁柱娘的手,高兴地说:“大婶呀,你行了哪辈子好?女家不要彩礼了!人家闺女他爹还说和铁柱打过交道,这样的女婿半夜里搭个灯笼也难找到,他倒贴钱也得把闺女嫁过去!”铁柱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劲地掐自己的手背说:“我娃哪能有这个福气呀!这不是在做梦吧?”

媒人转身对铁柱说:“快给你娘说说那经过!”

一旁愣着的铁柱,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在我孩提时,母亲每说起到外婆家去,我就快乐极了。外婆家座落在河湾以东的土塬上,居住的是宽敞的地坑院。院子里除了四孔冬暖夏凉的窑洞外,还栽植着桃、杏、李、核桃、石榴树,每到盛夏,满院花香鸟语,浓荫遮蔽,清爽宜人,是我避暑消夏和玩耍的乐园。尤其是外婆那慈祥温良的爱心与平和喜悦的容颜,使我觉得无比充实和快乐。她主宰着我幼小的心灵,且乐居在她慈爱的境域里。这种心灵的密合永远表现着爱的伟大。

每次跟随母亲到外婆家去,一住就很久。邻居的叔叔阿姨见了就说:“这孩子是他外婆的心骨肉。”我羞涩地扭过头去笑着。村子里一位和善的爷爷笑着问我:“小外孙,你是你外婆尾巴吗?”我笑着扭着身子跑了。

每年暑假里,我就跟随母亲到外婆家去消夏。午后的庭院里,花木葱茏,虽炎阳高照,但浓荫遮盖,清爽宜人。这时候,只见外婆坐在树下的凉椅上,凉椅背柱上常挂着一支长长的烟管和雕有龙头的拐杖。她戴着一副老花镜,手持针线,在描花刺绣。我端张小登子坐在她的身旁,一边看书,一边静听着她偶尔说出的《孟姜女哭长城》《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一类的故事。有时候我听得入了迷,且有了兴致,就问:“外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只见外婆卸下眼镜噜着嘴,朝我婉尔一笑:“猴娃娃,那还不是从说古书的哪儿听来的。”我当时真佩服外婆超常的记性。

外婆要抽烟了,我急忙替她从凉椅上卸下长烟管,帮她装旱烟锅,划火柴。这根烟管带有一个皮荷包,铜嘴铜斗,多节瘤,油光闪亮。据外婆说,这根烟管年岁大了,它经历了好几代,一直传到她手里。

外婆最喜欢到院子里或者屋外去走走,我,代替了她的拐杖,牵着她写满皱纹的茧手。而她心里总惦记着那和她几十年来相依为命的龙头拐杖。这只精致的拐杖是她在灵山静慧寺跟会时经过精心筹思和选择的。在她所有的用具中,她最看重这个。我那时总觉得好奇,也曾以热烈的请求,被外婆允许拄过它几次,持着它的腰身,自己假装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躬着背,咳咳吐吐,外婆眯缝着双眼总是笑着说:“你这个小猴精,没看出——鼻子栽葱哩,装的还到像啊!”平日里,我对于外婆身边的东西,总是那样的爱不释手,因为它们不仅激动我的情感,而且还引起我丰富的海阔天空的遐想呢。我和外婆在院子里徜徉着,在浓荫下,花径间,外婆指着她亲手栽植的果木树给我看,有说又笑又快活。她最爱桃树、李子树,因为桃李树花朵既鲜艳,又素雅,春天可赏花,夏天可乘凉,秋天可尝鲜果,更能美化和装点家园,一举多得。

外婆领我走上地坑院,看看蔚蓝的天空和如黛的远山,我的娴舒心情陶醉在大自然的美好景色中。外婆领我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的石条上。邻居一位荷锄的大叔戴着草帽笑呵呵地走过来了,说:“他外婆,您老的身子还是那样硬朗。”外婆接过话茬:“那里,那里,人老了,比不得幼年,吃不了几年五谷啦!只要可以过活罢了。”

返回地坑院的途中,外婆似乎有点倦意,我则想着,想把潜伏在心里很久的奢望说出来。我凝视着她的神情,似乎她像欠了我一个什么回答,终于我奈不住沉默了。

“外婆,不要拄那个拐杖吧,我牵着你的手扶着你走不是更好吗?

“是的。你这小猴精想的还真周到,你不愧是外婆的心肝肉啊!”

“外婆,等我老了,我再用它吧,你同意给我吗?

“看你这小猴精,只要你喜欢它,等外婆上西天前送给你吧。”

慈祥温厚的外婆啊!说心里话,我是多麽不愿意离开你呀!你我祖孙二人互相依扶,在生活上表示一点诚挚与爱心,那就足够我一辈子受用。但是,我的父亲三翻五次稍话让我回家,我用各种方法迂回搪塞,最后就是躲藏也无济于事了。严厉的父亲差我的大姐来了,这时外婆亲热地俯在我的耳畔说了很多的话,这些亲热的话语显然使我慰安。大姐终于带我踏上归途了。临行那天,外婆送我到村口的一棵古槐前,当我要下陡坡告别外婆时,害怕回头看:只使我心酸,从身后传来外婆凄凉而又温和的声音:“下回同你娘一块儿来吧。”直到大路拐弯处,我恋恋不舍地返身回望时,只见蜿蜒的坡路顶头一片茂密浓荫的树林隐约的村舍了。

从外婆家回来,我没有一次是空着手的,也许带走的是一支玩具手枪,也许是一杆竹笛。我衷心地喜爱它们,像宝贝一样珍藏着。说心里话,我不忍提到时间的冷酷,虽然许多年过去了,这些小小的玩意儿,无一不是引起我悲思和怅惘的来源,然而我愈加珍惜它们。没有它们,我会与遥远昔日更生疏了。自然,我尤其不会忘记外婆的那只拐杖,那现在使我感到阴暗与凄凉的,它后来落到我舅舅手里,随着他过了一些凄苦的岁月,现在又成为我舅母的伴行者了。每当在夜阑人静,万籁俱寂的油灯下,我常感悲哀于幼时与外婆的预约,外婆虽早已在冥冥寰宇中作古,然而她那慈祥温和的音容笑貌却永驻我心。

我出生在一个地道的穷苦农民家庭,从有记忆开始,朝夕相处的是至亲的老实巴结的父母。在我的心灵深处,他(她)们相依为命,任劳任怨的平平凡凡活了一辈子。

这一辈子,发生在他(她)们身上的故事都很普通。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她)们之间的称呼很特别。父亲叫母亲的时候,永远是这样一句:“喂,她妈。”母亲叫父亲的时候,永远也是这么一句:“喂,他爸。”

父母彼此这么称呼,没有人去问,也没有必要去问,我想这里面肯定有秘密,也许是关于夫妻之间的爱情秘笈吧。

那是我三岁时候的一个冬天,母亲生下了我的小弟,却得了要命的痨病,我亲眼见父亲日夜守在土炕上给母亲喂药。父亲把两片白药片碾碎了,放在小勺子里。然后,父亲从碗里小心地用勺子舀出些药水,放在嘴边吹了吹,才把勺子缓缓伸到母亲的嘴边,说:“喂,她妈,小心别烫着。”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亲昵地对母亲说“喂,她妈”,这称呼听起来怪怪地。

据说,父亲年轻的时候被保丁抓去当壮丁,那年月,黄河泛滥,河南发水灾,母亲逃难遇上了父亲,没有媒妁只言,互相是在兵荒马乱中“谈”成的。还听说,那时候,父亲是带着母亲冒着生命危险从军营里偷跑回家,结了婚,成了家。

我经常听到父母亲的口头禅。父亲说:“喂,她妈,你别动,这点活,我来。”母亲说:“喂,他爸,快过来,这东西好香,你吃一口。”

我五岁那年的秋天,父亲在田间看护庄稼,母亲被邻村的一户人家雇佣去织布。有一天,正是傍晚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母亲知道父亲没有带雨具,她刚下班后赶紧跑回家给父亲送雨具。结果,护秋庵子里没有父亲,碰到一位从田地里匆匆回家的大叔询问,说父亲刚走了不久。母亲赶紧转身回去,寻找父亲。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结果,母亲一分神,撞在了村口路旁的一块石头上,摔倒在泥水中。

母亲躺在诊疗所的病床上苏醒过来时,才知道父亲抄近路去邻村接她了。他(她)们走在不同的路上,所以谁也没看到谁。母亲说:“我离家近,干嘛要你接。”父亲笑了一下,没说话。母亲使劲捶他,故意要他说。父亲拗不过,说:“今天的雷雨太大,我担心你被挡在人家。”母亲撒娇地来一句:“他爸,为了你,差点将我的命搭上。”

其实,母亲摔得并不重,但她故意躺在病床上不起来。从诊疗所回到家,母亲还要父亲伺候,父亲也不恼,小心地伺奉在母亲左右,一直等母亲闹够了。

左邻右舍知道了之后,説:“这老两口子!”然后,大家啧啧称赞。

父母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当他(她)们看到我们一个个长大成家立业后,总是笑容满面,那种满足和喜悦像金秋九月绽放的朵朵幽香的菊花。

父母在他(她)们平淡的一生中,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从来好像没有闹过一次矛盾。村里的调解员在调处别人家的感情纠葛举的例子总是我的父母亲,我的父母亲成了所有夫妻的榜样。他(她)们的爱情秘笈像滴滴春雨潜移默化了我们兄弟姐妹。虽然那时候生活困苦,但我们活得却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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