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和我说起那女子的情况，我就联想到了蒲儿，可是，我不敢确定，因为你说她是外村人，而蒲儿是咱们村子里的人。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我不得不往蒲儿身上想了。如果那女子是外村人，她不可能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除非她天天守在这里。咱们这里白天晚上除了咱们村子的学生，很少有外人来的。只有咱们村子的人，通过学堂里的学生，可以知道咱们这里每天发生的事。而咱们村里谁最关心学堂里的事呢？是学生家长。可是，家长关心咱们，是希望学堂越办越好。他们不会拆台。那么，最关心咱们的，又经常来捣乱拆台的人，是谁呢？只有那些对咱们学堂非常嫉恨的人。”文韵分析道。
“哈哈……”林子涵听文韵这样说，不由得笑了起来。
“老哥，我说得不对吗？我推断是蒲儿，还有一些原因。那嫉恨咱们学堂的人，虽然矛头是针对咱们的，但我见大多数情况都是针对我的多。比如，我刚到学堂的时候，发现窗户被打开过，书桌上有脚踩过的痕迹。一般人，谁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来一个没有什么值钱东西的厢房？并且还在窗台上故意留下脚印？目的只有一个：故意吓唬我，想把我吓走。谁不想让我来你的学堂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极在意你的人，要么对你恨之入骨的人。”
“你分析得有道理。”林子涵看着文韵，叹了口气，说，“所以，我才让雪枫给你做伴。”
“可是，她没有想到你会让雪枫来陪我。雪枫来的时候，我还在纳闷，你怎么会让一个和我一样的弱女子来给我做伴？后来听你说雪枫本身也练过武功，我才明白为什么从此以后厢房一直很安静了。赛歌会上，我听到有个中年妇女尖着嗓子怪叫、闹事，当时还感觉奇怪，以为是温云有仇家呢，后来听说你们几个被那些泼皮告到了州里，才知道那中年妇女等人是冲着你们来的，温云事件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再后来，我到咱们学堂上课，送学生时，看见学堂旁边的老梧桐树后边有一女人在探头张望，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那身形体态，很像赛歌会上的中年妇女。可是，我还不敢确定。”
“韵，那你是怎么肯定是蒲儿呢？”林子涵问。
“那是一次很偶然的事。有一次，我和雪枫到村子外边玩，路过祠堂，听见祠堂里有人唱李清照的‘人悄悄，月依依’的歌，声有些沙哑怪异，和赛歌会上中年妇女的很相似。我当时很奇怪。雪枫说那祠堂里的歌声是蒲儿在唱。我断定这个蒲儿怀念可能就是那赛歌会上闹事的女子，但我还不能肯定她就是老哥的初恋情人。直到那天雪枫要我给她的刺绣画图样，我去你书房，找研墨要宣纸，无意间，看见挂画后边掉出来的小楷诗‘人悄悄，月依依’，并且后来又看见蒲儿在假山后边的石头上写下的这首词，对了笔迹，才敢肯定了。”
“韵，你说得对，蒲儿是我那初恋情人。但她家真的不在咱们村子，在咱们村子住的的，是她干妈家。”
“老哥，这些都无关紧要。其实，我觉得蒲儿挺可怜的。如果有可能，老哥，你不妨考虑一下，把蒲儿迎进来。一个女孩子家，为你熬到了这个年纪，真的很不容易。”
“韵，你说什么呢？我和她，早已不来往了。况且，夫人早就知道我和她事，她也不同意。你想，让我整天和一个疯子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形？我想，要不了几天，我也会发疯的。初恋难忘，其实，我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也忘不了。但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即便是她到了咱们这里，我也头疼。”林子涵说，“你不知道，她虽然是疯子，神通大着呢。你到外村做评委被辞退、咱们学堂诗歌朗诵赛有人尖着嗓子在喊骂、以及国耻日那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来闹事，都是她从中捣的鬼。”
“为什么？”
“她主要是想让你我难堪，想把你从咱们学堂里赶走。”
“她不是很爱你吗？怎么对你也这样？还有，那些人就听她的？他们都知道她是疯子啊。”文韵有些不解。
“她的爱早已变味了。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她现在恨不得我早死了呢。唉！她虽然是疯子，但是大家都同情她。并且，她父亲虽然被贬，但在省城还有不少的老关系。她家也不缺钱，她喜欢用钱买通一些无赖来闹事。有这些因素存在，她所做的一切也就在预料之中了。因为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所以，无论她做得怎么过分，我都一直隐忍着。”
“难怪，她来咱们这里没有什么顾忌呢。”
“她也怪可怜的，只要不太过分，我也不理会。”林子涵无奈地摇头。
“她这样在外边胡乱闯荡，不会出事？”文韵担心地问。
“没事，她的本事大着呢。她不但会拳脚，而且也会一些轻功。你和研墨那次看见有个人影在房顶上一晃就不见了，其实就是她。”
“想不到，她这么厉害。”文韵惊讶地说。
“这次，教室里的生字表，估计是她干的，别人谁也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林子涵叹息。
“那咱们怎么办？还写不？”
“咱们把高年级一班的生字表，拿到各班，轮流让学生们自己抄在本子上吧。咱们再抄一遍，太费事了。”
“行，这事我来办吧。我先让高年级一班的学生把它抄完，然后再送给别的班，争取今天让学生们都抄完，不影响今天的生字默写。”
“韵，默写的时候，顺便把昨天的生字也捎带着默上，要不，时间长了，学生们都忘了。”林子涵叮嘱着，“还有，这几天我看村子附近乱七八糟的杂耍比较多，学生们放学和赖学时有不少人去看。你上课的时候，给学生们说一下，不要让他们去看，以免耽误了学习。听说，这次参评的学堂比较多、要求也严，咱们得尽力争取。”
文韵点了点头，笑着和林子涵告别，回厢房了。
吃过午饭，文韵也不休息，就直接去学堂让学生们抄写生字了。
林子涵学堂的学生，有很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这些孩子们，回到家里，要利用空闲时间帮父母干活，几乎没有学习时间。所以，文韵让他们尽量在学堂里把作业完成。抄写生字是很费力的，学生们写了一会儿就感觉手有些酸，文韵让他们俩人先合抄一份。学生们很听话，尽管时间赶得很紧，还是在上课前抄完了一千六百个生字表。
文韵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让各班的学生都把生字表抄写完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放学了，高年级还有一些学生在默写生字。文韵看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就让他们回家默写。那些学生如释重负般地离开了教室，回家了，而文韵却陷入了深思。
识字是阅读和写作的基础，对其它学科有着直接的影响。近几年，政府开始重视儿童智力的早期开发，并把识字和阅读能力的培养作为智力开发的重要途径。可是，按照传统的识字方法，显然学生们感到困难。怎么办？记得在父亲的私塾读书时，父亲很注重培养学生的识字兴趣，常把日常生活中的语言用在教学中，效果很不错的。不妨试一试，把生字表上的字编成小故事，如何？
文韵正在思考，见林子涵和母青儿也才从教室里出来。文韵喊住他们，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母青儿说：“文老师，你不用编写，我记得我有一套现成的小学国文课本，回去我帮你找一下，找到了，明天带过来。”
文韵高兴地说：“那感情好，我今天晚上可以放松一下了。”
林子涵问母青儿：“你的课本是开明版本，还是商务版本？”
母青儿说：“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里边有一篇名字叫《逐雀》的，内容是‘红日将下，打麦已完。小雀一群，纷集场上，觅食余粒。数童子立门前，拍手噪逐之。雀闻人声，散入林中。’”
“你这套是今年才发行的商务版本国语教科书，你不用找了，我这里也有一套，是别人送的。我想着内容有些多，怕咱们学堂的学生学起来困难，就没给他们用。不过，我的生字表却是按照这上边的来编写的。韵，一会儿吃过饭我给你取。”林子涵笑着说。
“太好了！我想，把生字放在生动形象的故事中，让学生们来识记，效果肯定会不错的。”文韵兴奋地说。
“那是自然。不过，这样一来，你的任务就大了。”林子涵说，“我带的中低年级，识的字都比较简单，所以，也不用这么费事，按我平时给他们编写的课文来讲就可以了，高年级的生字有些多，还难记……你先试试吧。”
吃过晚饭，林子涵把商务版的国语课本送给了文韵。文韵接过来，打开一看，见里边是图文并茂，很是喜欢。
林子涵说：“韵，这个版本的课文虽然看着好，但里边是文言文，我担心学生年龄小，读起来费劲，就没用。你先在高年级试着用一下，看看他们喜欢不。其实，这套课本，选材精当，文字凝练，韵味悠长，高年级的学生也学过一些文言文，读起来应该不很困难。”
“嗯。把生字放在一定的语言环境里，让学生结合认、解、写、用，齐头并进，再加上适量的组词和造句练习，我想，识字肯定会很快的。”
“是啊。现在塾师教学生识字的方法，和过去大不一样。记得我小时候，先生给我的启蒙教育是：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也。读了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子涵感叹着说，“你看现在，有人专门给学生编写课本，还有插图，生动形象，让人爱不释手。”
“这么好的课本，咱们咋不给学生买呢？”
“韵啊，你不知道，咱学堂里的孩子，大部分家里都很穷，来这里上学，我都是半免的，他们哪里能买得起课本呢？你看这套课本不错，可是价钱也高啊。不说别的，就算术和国文课本的钱，那可是一家人好几个月的开销呢。”
“怪不得平时我总看见你带着学生们在院子里的地上用树枝写字，原来是这样。”文韵感慨。
“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办这个学堂，也不为别的，只为能造福乡里，也祈求能让宝儿早点回来。”林子涵叹息。
“老哥，没事的。你为人这么好，宝儿肯定会回来的。”文韵安慰林子涵。
“也不知道这些洋国家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最近也不见动静了。”林子涵担忧地说，“时局动荡，让我怎么能够安心？最近，我听说上海海商会组成了‘劝用国货会’，推举虞洽卿、董少严、王正廷为正副会长，绅、商、学各界联合发起，在张园召开了反对‘二十一条’要求的国民大会，有四万多人参加呢。上海抵制日货，很多日人开的商店均一律闭门，暂停营业。大街小巷各处的墙上、电杆木桩上都贴有抵制日货传单。”
“兵熊一个，将熊一窝。日本递交的卖国的二十一条，也不知道袁世凯政府能不能拒绝？”文韵担忧着。
“谁知道呢！自从溥仪退位之后，咱们这个国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老哥，不说这些闹心的事了。咱们先把测评的事情弄好，比什么都强。”
“好啊，你俩胆子不小，竟然在这里议论朝廷？看我不告你们？哼！”
林子涵和文韵正在商量学堂的事，忽听有人大喊一声，都不由得楞了一下。
林子涵和文韵回头一看，见不知什么时候雪枫已经来了，手里拿了一把石头子，笑呵呵地看着他俩。
“你这个鬼丫头，把我吓了一跳。你拿这么多石头子干吗？”文韵笑着问。
“我来的路上，看见这些石头子千姿百态，好象经过匠人磨制出来似的，很好玩，就拣了。”雪枫说着，递给了文韵和林子涵。
“咦？这不是河滩的鹅卵石吗？”
“是啊。你俩看，这些鹅卵石和普通的鹅卵石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文韵和雪枫同时问。
“你们看，这些石头子，浑圆、拙扑、色彩明亮，有一种浑沌初开之气。”林子涵观察着说。
“是呀，你们看，这些石头子还是半透明的，和玛瑙玉石一样，上边有很多花纹，好像有人画在上边似的。”雪枫好奇地说。
“是啊，光滑，形状也好，很完整的椭圆，像鹅蛋呢。”
“你俩不常去河滩玩，不知道这些就是咱们花雨河里的鹅卵石的特点啊。这些石头，河滩的芦苇里很多。平时藏在芦苇里，没人注意，一下雨芦苇被雨水冲倒，这些石头子就露出来了。俗话说，‘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花雨河有了这些石头，也就有了一股灵气。”
“这些石头子很像雨花石呢。”
“雨花石是一种天然的玛瑙石，主要产于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及仪征市月塘一带，是石中珍品，有‘石中皇后’之称，被誉为天赐国宝，中华一绝。”
“是啊，我们那里把它叫也称雨花玛瑙。据传说在一千四百年之前的梁代，有位云光法师在南京南郊讲经说法，感动了上天，落花如雨，花雨落地为石，因此被称做雨花石。讲经的地方就叫雨花台。成语“天花乱坠”正由此传说而来。”文韵补充说。
“咱们的是黄河石，为卵石，主要产于黄河上游刘家峡水库至宁夏青铜峡一带的黄河河道里，尤以兰州附近为多，因此也叫做‘兰州石’。咱们这里属于黄河流域，又是山区，每年夏天，上游的石头被山洪冲下来，在水流中经过不断的挤压、磨擦，时间长了，就形成现在这样的不同大小、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鹅卵石。这些石头，光滑漂亮、色泽艳丽、耐磨度高，并且质地坚硬、不易损毁，敲着声音也很脆，被很多人家用成庭院里的装饰材料呢。”
“是啊，‘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黄河石，尽管不如雨花石，但也有它的最佳去处。”文韵赞道。
“黄河石不仅能观赏，而且还可以当乐器。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到河滩玩，常把鹅卵石当乐器来敲着玩呢。”林子涵说着，举着手中的一个鹅卵石，“你俩来看这块鹅卵石，上边有红色、黄色、白色的圆圈，恰如日月星辰，所以，人们把这种石头称太阳石、或日月星辰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