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发呆
午饭后,大家结伴出了门,只有子归不愿动弹,留在了屋子这边。
从热闹中突然归于寂静,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来XC的日子久了,一直在不停地走,或者不停地找地方走,心里很少有安静的感觉。
子归坐在屋子门前的石头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看雄学玛的天空,天空很蓝,在那方蓝天的中间,是一片深蓝,这深蓝色向四边扩散,渐变成一种干净、闪亮的蓝。子归的双眼被这色彩晃得有些眩目。他目光下移时,看到了那个陶陶放在木柴架上装着小鱼的玻璃杯。他坐到那个劈柴用的木垛上,看起了那条小鱼在杯子里的游动。
陶陶和二小姐回来取东西时,看到子归对着水杯里的鱼发呆。二小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归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道鱼之乐?
陶陶说打什么哑谜。她问子归不会是在悟道吧?
子归的目光还在鱼的身上。他说他在想,杯子里的这条鱼是他的前生呢?还是他是杯子里的这条鱼的来世?
二小姐说子归开始玩深奥了。
子归说不是,他是在享受。很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呆着,他现在很享受。可惜美中不足。
陶陶问他有什么遗憾?
子归说这情景,要是再有一杯咖啡和一支烟就好了。
子归那充满向往的表情让陶陶和二小姐忍不住扑吃一下笑了起来。陶陶的手里拿着一捧野花,她将野花摆在木柴架上,让子归帮他看着,说等她一会儿回来再找个东西插上。
子归看见这捧花细碎的花朵有蓝色,有粉色,有白色,还有淡紫色,很是好看。但他一种也认不出来。花朵一搁在面前,一般清新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他问陶陶这是什么花?
陶陶说她也不认识。
二小姐说按照藏族人民的习俗,象是这种漂亮但又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统称为格桑花。
陶陶和二小姐进屋取了一根登山索,出来后二小姐扔给子归一盒万宝路香烟,说这是她无聊时偷偷抽的,现在全归他了。陶陶扔给子归一袋小零食和几包速溶咖啡,让子归好好享受。
子归看见两个女孩子手里的登山索,问她们这是干吗去?
陶陶说保密。
二小姐说你猜?
两个女孩子笑着而去。
子归提着陶陶和二小姐留下的小零食,坐在夏尔巴人小院的木垛上,泡一杯浓浓的咖啡,点上一支烟。子归想,这感觉,久违了。
子归把手机打开,找出一首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钢琴曲《水边的维纳斯》,播放起来。
听着从理查德克莱德曼手指下流淌的旋律,子归的心里有些感触起来。他的面前渐渐浮现浮现出一片月色,月色下波光闪闪,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波光中升起,这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只见她长发飘飘,眉清目秀,面容姣洁。
子归坐在木垛上,背靠夏尔巴人家编制得非常精致的竹篱笆,那上面爬着几根已是春意盎然的藤蔓,那些藤蔓的尖叶在篱笆的顶端,斜斜地伸向天空。子归面对着码得象一堵墙壁似的整整齐齐的木柴架,那上面摆着一束格桑花,花香沁人心脾。傍边是一个玻璃水杯,杯里有一条小鱼。小鱼在水里悠哉游哉。
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钢琴曲的旋律牵动着子归,让他的思想不知飘去了哪里。看着那格桑花和水杯里的小鱼,他只觉得一切都无比的可爱起来,一切都无比的动人起来。
这个下午,子归咖啡喝完,又泡了一杯。一支烟抽完,又点上一支。他看着头顶天空的色彩,努力想看清那色彩的后面。但他眼泪都快看出来了,还是什么也没有看清。子归头顶的上面,是透明的风,风中有无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尘埃在滚动。尘埃后面,是雄学玛诱人的阳光。那阳光的后面呢?子归感觉自己无法想象,于是就干脆什么也不想。在查德克莱德曼的经典旋律中,看着雄学玛诱人的阳光,开始发呆。
发呆不是游神,让思想像一匹管不住的野马,到处乱窜。发呆是让思想静止,让时间和空间凝固,让一切停留在某一个时刻。
这个下午,一杯咖啡的香甜在舌底,一支烟的轻绕在指间,旋律,甚至阳光都属于另一个世界。子归闭上眼睛,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看不到空气流动的嘈杂。这个时刻,爱恨情仇牵肠挂肚与他无关,凡尘俗事离他远去。他的时间和天地一片虚空,没有了世界,也没有了他自己。
静静的,就这样。光阴从天地间流过,从喜马拉雅山深处一个叫雄学玛的小村子流过,从子归的身边流过。
这个下午,子归突然体会到,原来发呆也可以这样妙不可言或不可言妙。他的心里打开了一道门,这道门通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直到默扬外出归来的招呼,才把子归从发呆中唤醒。
默扬和若然一前一后地回来,看来他们因为做饭引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双方没有达成一致的意向,也没有取得相互的谅解。若然走在前面,一进院子就在屋门口那块石头上坐下。默扬同子归打个招呼后也跟了过去,见无处可坐,就站在了若然傍边。
若然说默扬烦不烦啊,老跟着她干吗,自己看不见路啊?
默扬说不跟着她跟着谁啊?谁让她那么迷人呢!
若然说爱跟谁跟谁。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让默扬哪里凉快就到哪里呆着去。
默扬往若然身前靠了一点,说这里凉快,他就在这里呆着。
若然说离她远点,有多远离多远。
默扬往后退了一小步,长叹一口气,说这总够远了吧?咫尺天涯啊。
看默扬做出的那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若然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吗?子归说自己还是个纯洁少年,他们这样子,会把他给带坏的哦。
若然呸了子归一口,说如果他还是纯洁少年,老母猪就叫做纯洁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