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早晨,天刚蒙蒙亮,虽说夏天的暑气刚刚消散,但今天的温度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李雯华拿着扫帚,靠着墙边慢慢挪动着,从身上那套暗黄色的职业装来看,她应该是附近的环卫工,而且她的腿脚不是很便利。
本来今天不应该是她值班的,但轮班的李老汉骑三轮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伤了,只好临时决定让她来代班。
天气实在算不上好,明明是夏天刚过,秋老虎横行的时候。但今天的天气就是莫名的阴沉,好像章鱼在深海吐出一滩浓墨,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这个城市的上方。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参差不平的沥青板被往来的车轱辘压着,发出不满的“兹拉兹拉”的声音。卖烧饼的伙夫架起了已经有些生锈的铁桶,把刚刚点燃的炭火一股脑的倒进去,桶口冒出一阵呛人的白烟,正巧路过的行人不禁皱着眉,腾出一只手来掩住口鼻,快步走了过去,但那伙夫却当没有闻到一样,左手拿着擀面杖,右手托着面皮,先在桌子上把面皮擀圆了,乘着空,用小刷子在背后抹一层油,把刷子放回去的同时,用指尖挑一点馅料,放进去,再用擀面杖把面皮擀一次,这烧饼就做成了。
李雯华买了一块烧饼,用手掰着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她的手枯的活像晚上被灯光吸引的灰色蛾子的翅膀,可能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缘故,她的头发也显得有些稀疏,虽然才年过五旬,但脸上和胳膊上却已经有一些老年斑了,佝偻着身子,抱着扫帚,托着一条生病的老腿,一步一步慢慢的挪着。任谁看都流露出怜悯的神色吧。
街道墙壁上的颜料已经开始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岁月的痕迹很明显的在墙上被显露出来,斑驳的墙壁更是让李雯华想到了自己惨白的满是斑点的皮肤。李雯华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吃力的扶着墙壁转身望去。整条街被扫的干干净净,说不上纤尘不染,但给人一看就知道是打扫过的,很舒服,很干净。这是她的习惯,每带回一条街,她都回过头来看,像是在看自己的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垃圾回收点,只要收拾完这堆垃圾,她就可以下班了,李雯华想到锅里炖的一大锅冬瓜汤,不由得觉得幸福起来。同时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大街已经扫完了,就剩前面这堆垃圾需要清理了,不知道今天能找到什么好东西。”李雯华走向前面角落处的垃圾站,看着一个堆着一个的黑色塑料垃圾袋,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相反的是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对富人以及文化阶层的人来说,对垃圾堆这类东西向来是呲之以鼻,敬而远之的,但在李雯华看来,垃圾站和小时候的田野并没有什么不同,都让人产生了一种探索的欲望。算是一种另类的淘金者。
她放下扫帚,左右手交替把长袖的袖口处捋起,避免弄脏。一道黑影突然进入了她的视线,是躲在垃圾堆边上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是个小孩,怪不得一开始没有看到。她定了定神,发现那小孩也不动,就那样愣愣的站着。
“该不会出事了吧”她心里有些发怵,今天的鬼天气本来就怪,还碰见这么一个神叨叨的小孩。
“哎,孩子,你妈妈呢?”李雯华轻唤了一声。
黑衣服小孩像是没有听见,依旧不为所动。
李雯华有些恼了,胆子也大了,说话的声音也提了上去。
“说你呢小孩,不用上学吗?在这干嘛?你妈妈呢?”一句话三个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
可能是吓着黑衣服小孩了,他一哆嗦,回头看了一下李雯华,然后拔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了。
李雯华心里暗笑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小孩。过她认为这孩子脑袋有问题,目光呆滞,眼神也暗淡无光,像是被人抽了魂魄。
“叮铃铃,丁铃铃”
值班的警察叼着根烟,也不点着,一双腿翘在桌子上,眼神撇了一眼刚响一声的电话,竟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丁铃铃,丁铃铃”
“丁铃铃,丁铃铃”
电话又响了两声,看来不是骚扰电话,值班民警如是想着,把腿放了下来,乘下一次铃声响起时拿起了电话。
“你好,阳城公安局.”
随着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值班民警脸上的神色也愈发严肃。
挂掉电话,值班民警脸色沉重,想了想,又拿起了电话,拨出了一串短号。
“嘟”电话响了一下就接通了。
“陆局长,接到群众举报电话,是阳城锦水县富阳路的居民报的案,说是捡到一袋子死人肉,声音很恐惧,断断续续的,可能已经被吓傻了。”?
“先派出警力去看一下,让王队长带头去。”放下电话,那位被称为陆局长的人低头沉思了半刻。看来刚才的对话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毕竟在自己的辖区,出了这种事情,追究下来,谁都讨不了好,就算他是个局长也一样。
出勤的警车拉着警笛在路上疾驰着,副驾驶坐上的是王队长,低着头抽闷烟,也不开窗,就让烟味积在车里。这位王队长蹙着眉头,从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也看出来是从警多年的人物,而且他的皮肤黝黑,脸上的肤色也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忧国忧民的包公脸。右手的虎口处布满了老茧,左手却相对较少,食指和大拇指略微弯曲着,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经常玩枪的人。
“嘶。。。”窗户被摇下来,迎面而来的冷风打在王队长的身上,烟灰落了一身。
一旁的司机道:“王队,你可不能怪我啊,你这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熏得我都看不到外边了。”
这话说完,刚想指责他两句的王队长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苦笑道:“小许,那你以后开窗户也跟我打个招呼,我好有个准备,你看弄得我这一身烟灰,回去又要被你嫂子骂了。”
司机尴尬的怂了怂肩,话锋一转,又问道:“王队,你怎么看刚才的举报电话?碎尸案,全国都没发生几起,你说倒霉不倒霉,偏偏落到咱们头上。”司机叹了口气,接着道:“要我说,我们局长现在也愁着呢,这会儿正是全员提职的档口,出了这事儿,要是解决了,算得上大功一件,这要不解决,我看我这种小民警就要卸甲归田了。”
王队长切了一声:“就你?还卸甲归田,你以为你赵子龙啊?”
司机讪笑着,也不接话,专心开车。倒是王队长话兴愈浓,“要我说,这一次的案子肯定不简单,你想线索什么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就是举报人发现的那一堆碎肉,这说明,凶手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把人杀了还进行了碎尸,而且举报人只说是发现了一袋肉,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在已经把这个人的尸体碎尸并且抛弃在不同的地方,找起来也很难度,有这个时间,嫌疑人早就逃之夭夭了。”说完叹了口气,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就那样低着头抽烟。
司机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王队长今年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提到副局长的位置,位置空了一年了,明里暗里都清楚这位置就是空出来给他的,但如今出了这种事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位置能坐稳了。司机只好安慰道:
“没事儿,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嫌疑人还能逃得了咱们警察的五指山,我看是难。”
“哈哈,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想法,很好啊,不过我劝告你一句,有勇气是好事,但不能被打击了就放弃。知道吗?”王队长和气的告诫着一旁的司机。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车很快就到了举报人的家门口。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平房。从墙上参差不齐的泥土颜色可以看出,这房子和打过补丁的衣服一样,缝缝补补过了很多年。
屋门口挂着辣椒,大蒜等农作物,看来户主是个老实人。敲了敲门,没有人反应,司机狐疑的看了眼王队长,加大了力气。
“咚咚咚,咚咚咚。”
好几声后,也没有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突然“格兹”一声,门应声打开,站着一个老婆婆,浑身直打颤,嘴唇一张一合的,像是和尚在念叨着佛经。
王队长仔细看了她两眼,那双因为害怕而不断颤抖的手,让他不由想到了晚上扑向灯火的灰色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