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腻愣愣看着蔚迟,看着他亚麻色的头发,潮水般温柔的眸子,鼻子一酸,泪水立刻涌上来,翻滚在眼眶。
像是一个在黑暗里走了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口,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惊醒后发现有人一直紧紧守在自己身旁,从未离开过。
曾经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温暖日渐冰冷的心,迷失了方向便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直到你的出现,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出现在长夜般孤独的生命里。
于是一瞬间有了光,那种迫不及待的感动,就好像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泪水就这样掉下来了。
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猫腻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泪水便会掉下来,所以尽管视线早已模糊,她还是笃定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迟,我已经找到那枚别针了,不在客厅,是掉在我们沙发的细缝里了。”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梦境,连温存都不剩地夺走一切。
男子愣了愣,像是忽然想起下楼的目地,倏然收回右手,转身看着面容清逸美好的女子从楼上走下来,淡淡道:“兰可找到别针了吗?那便不用再担心了。”
“嗯。”名为兰可的女子回应一个恬美的笑容。然后才发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陌生人,中分的发型,遮住面颊的短发略显凌乱,带着倔强的眼睛似乎有哭过的痕迹,“嗳,她是?”
客厅温暖的灯光已经蔓延到门口,楼梯口薄弱的光芒也落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四方形区域,兰可还站在楼梯最后一个阶梯上,蔚迟虽然站在猫腻面前,却面向她。
几人成三角趋势。
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猫腻还没从那一下缓过神来,心里依旧是空落落的。
什么也没抓住,意味着,就这样失去了。
因为你。
她隐藏着嫉恨看向面前叫做兰可的女子。
五官精致,因为眉梢抬起,眼部收尾处微微上扬,是诧异的神情,却做到了如此迷人。
这就是你的未婚妻。
从一出现,就轻易夺走我最后一丝力量的女人。
于是再也撑不下去。
“她是白慕斯的朋友,你们既然下来了,一起过去喝杯茶吧。”周敏慧打破尴尬,讨好般对着兰可道,其实是在间接讨好蔚迟。
兰可怎么会不懂,会心地点头,连蔚明越也帮了一句:“你妈说得对,一起过来吧。”
“我妈只有一个。”冰冷到极点的语气。已经转身的几个人不由回过头来,周明惠的动作明显僵硬,她发现每次蔚迟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自己的噩梦。
果然——“我妈只有一个,已经死了。”
说完再也不去理会那些人的表情,眼底的冷漠还没完全收起,便直接投给猫腻,阖动嘴唇:“跟我走。”
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个记忆里对每个人都会毫不吝啬,露出温暖笑容的蔚迟,那个因为完成一幅画,骄傲扬起嘴角的蔚迟,那个补习的时候因为自己不认真,生气地敲自己脑袋,却又无奈揉乱她头发的蔚迟,和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冷漠如斯的人糅合在一起。
如果不是心脏的痛觉太过强烈,猫腻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好像几个月前的生活一瞬间成了几亿光年外的事情了,甚至怀疑有没有存在过,那些温暖而感动的细节。
“你来这里干什么?”男子冷冷开口,面容是一样的,声音是一样的,但是灵魂从纯白变成了黑色。
好像一团柔白的棉絮,从中间开始不动声色的腐烂。
“我来找你。”猫腻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
话语被生硬地打断。
男子侧对着她,顷长的身影在路灯照射下渗透着寒意,另外半个轮廓连同影子融化在黑暗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对不起,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猫腻愣怔在原地,孤单无处遁形的感觉。
对不起,我并没有兴趣知道。是没有兴趣,还是害怕。
我很害怕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就像那天隔着病房的玻璃看见你和他接吻,因为紧张而潮红的脸,以及少年干净眸子里流露出的错愕。
前一秒你说,交往吧,良辰。
虽然明知道你可能是因为情人节的那一幕,却还是无法控制难过的表情,无法原谅。
所以不知道是最好的,是好是坏,从此都没关系。
有些东西,最好是从未出现过,也就不存在失去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良辰他,走了。”无法挽留的悲伤,随着软下来的语气弥散,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走了,那又关我什么事。”不改冷漠的态度,没有一丝犹豫就脱口而出。
“你……你知道走了的意思吗?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走了,而是……”死这个字梗在喉中,像一枚针,戳得生痛,却无法残忍地,血肉模糊地吐出来。“而是和你妈妈一样,永远地消失了。”
从这个星球上,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再也触摸不到温度。
已经不存在了,这个人。
记忆里的良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次次冲出来保护自己,他已经不存在了。
“死了吗?”黑暗中发出的嘲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男子冷笑过后,看着远处隐约的灯火:“每个人都会死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生命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死亡吗,又有什么可悲伤,无聊。”
“啪!”
女生在黑暗中抬高的手掌,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到男子脸上。
手掌传来钝痛的同时,眼泪也毫无保留地划过脸颊。
男子恼怒地回头,却看见对方倔强的眸子,泪水狼狈地划满脸庞。
心脏重重跳了两下,眼瞳里的仇视黯淡下去,换成了瞬间的惊愕。
整个空间只剩下彼此深重的呼吸,在黑暗里交替。
而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声音,一遍遍清晰回响在耳旁。
“每个生命都是重要的,存在的意义也十分巨大呢。”
而现在——“生命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死亡吗,又有什么可悲伤,无聊。”
说出生命是重要的,那样话语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可悲,无聊至极吧。
“混蛋。”猫腻抬着头,捏紧双拳,指甲用力得嵌进肉里,“我看我根本就不该来的,像你这样的混蛋,怎么可能是我要找的蔚迟,我所认识的蔚迟,绝对不会说出像你这样差劲的话……。绝对不会!”
蔚迟皱了皱眉,最终选择漠然开口:“既然如此,现在离开还不算晚,将我彻底从你生命中剔除,不是更好吗。”